“如此重要的情況，作為一名特戰指揮員，行動的負責人，你為什么不早點匯報呢？”石銳神色驚訝，語氣苛責地問道。

不等成沖回話，石銳頓了頓，接著說道：“我看過你寫的作戰報告，你在那上面，也只字未提呀？這是為什么？”

成沖深知自己有誤在先，當時雖然算得上是好心，但是卻實實在在地辦了一件壞事，所以面帶幾分愧色，思索再三，支吾著解釋道：“我當時也確實想到了這一層。但是，但是當時行動剛剛結束，而我的作戰報告又極其重要，上級……上級多半會依照我的作戰報告，以此為依據，來給這次實戰行動定性。給所有參戰隊員，論功行賞……”

“所以你就掩蓋事實的真相，寫出了那樣一份隱瞞上級的作戰報告？”不等成沖說完，似乎就有些迫不及待的石銳，當即打斷了他的話，嚴肅地質問道。

成沖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接著說道：“我當時考慮到，所有的隊員們，參與這次消毒行動，都是歷經生死，在血與火的殘酷戰場上，與敵人面對面廝殺出來，死磕出來的。所有人都有功，而無過。更何況，這次作戰行動的功過細節，都是要塞進隊員們的個人檔案里的，我作為這次行動的指揮員，負責人，當然不愿意在任何一名為國出生入死的隊員檔案中，留下任何污點……”

“扯淡——”石銳冷冷地吸了一口氣，冷哼一聲，目光如炬地盯著成沖看。

不過，石銳在表面上，雖然如此，但是在他內心深處，卻為成沖的所作所為，暗暗地鼓掌點贊。至少，成沖懂得愛護下級，知道照顧隊員們的心理情緒，知道凝聚作戰團隊，明白怎樣做，才最利于整個特戰編隊。

這是他所感到欣慰的地方。

成沖看了看眼前一臉嚴肅的中隊長，微微低頭，繼續說道：“其實，我當時也反復糾結過，也有隊員暗地里勸過我，勸我實事求是，不帶任何欺騙和隱瞞，如實地向上級反映行動的具體情況。”

“那你為什么沒有那么做呢？無論是在生活中，工作上，還是實戰中，實事求是一直都是我軍的基本原則，尤其是在下級對待上級的態度上。難道連這個你都忘了？”石銳一臉嚴肅地反問道，如炬般的目光依舊不該。

“我沒有忘——”說到這里，成沖似乎突然來了一些底氣了一般，接著說道：“我更不會忘。但是我覺得，在這次消毒行動當中，我們以少數的兵力，有限的武器彈藥，深入復雜兇險的戰場環境，最后圓滿地完成了任務。所以我認為，所有的參戰隊員，都應該是有功的，都應該立功受獎，都應該受到表彰。”

“那你剛才的話，又該作何解釋？”石銳的語氣依舊嚴肅，

“瑕不掩瑜——”一向直腸子的成沖，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石銳一臉的疑惑，正要繼續詢問之時，成沖接著說道：“沒錯，在這次實戰行動當中，我們整個特戰編隊，確實有過些許失誤。我們的作戰團隊當中，也確實存在過某種小矛盾或者小沖突。但是這一點兒也不妨礙我們圓滿完成這次作戰任務的事實。事實上，任何的作戰團隊，任何的實戰行動，都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圓滿，真正的完美。因為，現實中，總是會有這樣的，那樣的，事先預料不到的，或者事先預料到了，卻也無法真正妥善解決的情況。但是瑕不掩瑜，無論怎樣，都不能掩蓋完成任務，立下戰功的這個事實。”

聽成沖說完，石銳微微地將頭往身后轉了轉，臉上閃過了一絲微笑，不過很快就消失了，接著轉過頭來，繼續神色嚴肅地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有功就可以不追究過了，有功就有犯錯誤的資格了，是這樣的嗎？我現在告訴你，在部隊里，功就是功，過就是過。有功要表彰，這沒有錯，但是有過，也應該及時地提出，及時地處理。這才是一名真正的軍人，一名特種兵，一名特戰指揮員必須遵守的原則。我告訴你，這才是尊重客觀事實，這才是實事求是，你明白嗎？”

“這，這我明白……但是，但是…..”成沖點了點頭，支吾著回答道。

“你明白？你明白個屁！還但是，但是什么？”石銳沒好氣地罵了一句，目光盯著成沖，接著說道：“既然明白，那為什么還隱瞞事實。既然隱瞞了事實，這時候弓在弦上，劍拔弩張了，你為什么又要提出來。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向剛強而且倔強的成沖，頓時就犯起倔來，神色變得嚴肅而莊重的同時，目光也變得極為堅毅起來，繼而說道：“我當時向上級隱瞞事實的真相，是為了照顧所有隊員的情緒，團結作戰編隊，增強團隊的凝聚力。所以才報喜不報憂。其實，隊員們的心里都非常的清楚，這一次消毒行動，我們整個特戰編隊的隊員們，肩并著肩，相互依靠，彼此協同，生死與共浴血奮戰，圓滿完成了上級交代給我們的任務。所有隊員都是有功的。盡管其中有些意外，也有些不盡人意的地方，但這也不能改變我們圓滿完成任務的事實。而一起經歷過這樣血戰的隊員們，早就緊緊地團結在一起，甚至不分你我了。這時候，無論處分其中的誰，必然會對整個特戰編隊，對整個作戰團隊的凝聚力，造成一定負面影響。所以我選擇了暫時隱瞞。”

聽成沖這么一說，石銳的面色頓時就緩和了下來，甚至在他的臉上，還能看出一絲的微笑。

石銳仔細地端詳了面前的成沖一番，接著問道：“既然這樣，那這時候又提出這個問題，目的何在呢？”

似乎已經漸入佳境的成沖，變得越發的有底氣，但見他毫不猶豫，便鏗鏘有力地回道：“當時隱瞞事實的真相，是為了團結整個特戰編隊，增強整個作戰團隊的凝聚力。而這時候我選擇向上級實事求是地匯報，也是出于同一個目的。”

“你這是兩個完全相反的舉動，居然會出于同一個目的？你在什么搗鬼？快把話說清楚了。”石銳面帶幾分好奇的神色。

“我之前選擇隱瞞事實真相，是為了照顧隊員們的情緒，避免猛虎受到處分，以免讓與他一起浴血奮戰，共同歷經生死的隊員們寒心。但是這件事情，隊員們的心理都是非常清楚的。他們不愿意猛虎受到處分，但是在下一次的實戰行動當中，他們也絕對不愿意悲劇重演，絕對不允許猛虎再犯同樣的錯誤，甚至不愿意再跟猛虎一起上戰場。而我作為整個特戰編隊的隊長，從大局出發，當然有權力，也有義務向上級據實提出來。還請中隊以及大隊的領導們，慎重考慮。”

“考慮什么？還有什么好考慮的？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作戰方案都快出來了。你這個時候提出來，你給我們考慮的時間了嗎？”臉色原本已經緩和的石銳，再一次變得嚴肅無比起來。

“我要求換人，請上級慎重考慮。”成沖毫不猶豫地回道。

“換誰？”

“換猛虎。”

石銳神色嚴肅地問道：“說說你的理由。”

“不服從命令，不聽從指揮，我指揮不動他。這樣的話，在實戰中，損失的只會是部隊，折損的只會是我們的特戰隊員……”成沖堅定地回答道。

“胡鬧，簡直就是胡鬧——”沒等成沖說完，石銳便厲聲地打斷了他的話兒。

“我沒有胡鬧，這是我深思熟慮之后向上級提出來的請求，還請上級從實戰的角度，從整個特戰編隊隊員們的心里出發，慎重考慮一番。”成沖毫不示弱，神情極為堅定。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面對眼前這個吃軟不吃硬的成沖同志，石銳只好稍稍地緩和了一下態度，接著語重心長地說道：“臨陣換將，這可是兵家大忌啊！再說了，他可是猛虎組的組長，到底是將他一個人換下來，還是得將整個猛虎特戰小組全部給換下來…….好，即便如此，那將整個猛虎特戰小組全部都換下來之后，那又該用哪個特戰小組頂上去呢？你說，你來告訴我……”

“這，這……”性子剛強而倔強，原本說話干凈利索的成沖，頓時居然變得有些語塞起來。目光也撇向了一邊，不敢對視石銳。

“你也知道為難了，對吧？要不我這個中隊長，直接讓你來當算了，你說，你該怎么辦吧？”似乎已經抓住要害的石銳，頓時對成沖窮追不舍，毫不停頓，語氣逼人地繼續追問道。

“那就，那就另外換一個特戰小組頂上來就是了，反正咱們中隊，咱們大隊，又遠遠不止猛虎組這么一個特戰小組。隨便，隨便換一個上來就是了……”被石銳逼問得毫無退路的成沖，話兒幾乎都沒經過腦袋，就脫口而出。

“扯淡——”石銳似乎有些生氣了，語氣變得極為的嚴厲起來，他接著訓斥道：“隨便，你來告訴我，什么叫做隨便，什么叫做他娘的隨便？你一個特戰指揮員，一名特種兵精銳，說話居然這么的輕巧？這么的不動腦子？你剛才說的一通，什么為了團結整個特戰編隊，什么為了增強作戰團隊的凝聚力向心力。我看全是他媽的扯淡。首先，你知道什么叫做一個作戰團隊嗎？”

成沖明知剛才的自己心直口快，說錯話兒了，所以只得緘口不言，任由中隊長訓斥。

怒色不改的石銳，接著訓斥道：“一個作戰團隊，尤其是一個特種作戰的團隊，不是隨隨便便拉幾個人，胡亂地湊到一起，就能成立的。他是上級首長經過慎重的考慮，經過反復的斟酌，多次的比較，然后才做出的決定。你以為組建特戰編隊，組建特戰團隊是小孩子玩家家？現在你仔細地想一想，你們特戰編隊的每一個特戰小組，每一位組織，甚至到每一位特戰隊員，他們都是隨隨便便湊合到一起的？這么長時間了，你難道沒有發現他們的特點、特長、特性、以及性格等等的差異和不同？他們就沒有互補互助，彼此之間取長補短的因素在里面？你難道沒有發現，他們每一個人獨立性甚至唯一性。再補充一句，你難道沒有發現，你們整個特戰編隊的隊員們，百花齊放，各有所長，每一種特戰技能都具備嗎？為什么整個特戰編隊的隊員們不是單一狙擊手，爆破手，機槍手，情報專家等等等等呢？”

這個道理，身為特戰指揮員的成沖，當然懂得。

整個特戰編隊當中的所有特戰隊員，都是一專多能的精銳。雖然所有人的實力都非同小可，甚至不相上下，但是如果要細細比較起來的話，人人都有一項，甚至幾項最為拿手的科目。這樣才能有效地分工，盡最大可能地發揮所有特戰隊員地所長，從而增強團隊的作戰能力。

知道這時候只能安安靜靜地挨訓，所以成沖沒有回話，只是微微地點了點頭。

似乎意猶未盡的石銳，接著說道：“在一個作戰團隊當中，一加一，在什么樣的情況下，才會大于二？就是在所有的作戰人員，都將自己的優點發揮到極致的時候，一加一才會大于二。沒錯，一個特戰編隊當中的每一個特戰隊員，都有自己的個性和差異，都有自己的特長和不足。但是這一點兒也不妨礙他們做到這一點啊？作為一名特戰指揮員，深度掌握每一位隊員的特長與不足，再加以靈活運用，合理安排，這是必須具備的素質，你明白嗎？”

成沖仿佛知錯般地，繼續點了點頭。

石銳好像得理不饒人似的，繼續說道：“其實我也知道，猛虎的個性確實過于突出，性子過于剛強。并不像普通特戰隊員那樣聽話，看招呼。可你就沒有發現他的優點，其實遠遠地超過了他的這些缺點和不足嗎？經過這么一次兇險的實戰，你難道就沒有發現，在戰場上，猛虎就像一塊打不爛，錘不碎，甚至還拖不跨的巨石嗎？同時，他更是一個其他隊員根本難以替代的天然先鋒。只要有他在，隊員們的士氣，都會平白無故地高漲幾分，難道不是嗎？”

石銳說的這些話兒，成沖更是無法反駁。

因為，這些情況，確實客觀存在。

在戰場上，只要有猛虎這廝存在，整個特戰編隊就仿佛憑空增添了幾分鈣一般。在隊員的心中，好像也因此多了一顆定心丸似的。

然而，饒是如此，但是猛虎在戰場上，不服從命令，不聽從指揮的臭毛病，卻是絕對不能慣，絕對不能放任自流，視而不見的。

無論如何，都必須制止住。

雖然對于中隊長提出的觀點，成沖無法反駁，但是對于他自己堅持的觀點，性子極為剛強倔強的他，也絕對不是輕易就能改變的。

沉默了好一陣子之后，成沖突然鼓起勇氣，語氣堅定地說道：“雖然如此，但是戰場抗命的臭毛病絕對不允許再出現，之前隊員流血犧牲的悲劇，也絕對不允許重現，因為這就是隊員們用鮮血換來的教訓。所以，我還是堅持我的觀點，堅決要求換人。”

“這時候，已經不可能了……”石銳的面色微微一怔，接著雙手往身后一背，便毫不猶豫地回絕了。

“那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把我們整個特戰編隊都換下來！請求上級派另外的特戰編隊執行下一次的任務吧！我們整個特戰編隊寧愿放棄這次上戰場的機會，也絕對不允許悲劇重現。請上級首長慎重考慮我的請求。”性子極為倔強，遇強則強，腦袋甚至還有些僵化的成沖，面對著中隊長石銳，堂堂矛盾大隊的上校，居然不知輕重地說出了這樣的話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