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安近來精神不大好,還請施主多多見諒!弊咧烈惶幬萆衢T前,那尼姑輕聲說道。
寧宛輕輕點頭,并未多說什么。
那人便上前敲門道:“靜安,有人尋你。”
里面并沒有應聲,那尼姑卻是推開了門,又看向寧宛:“施主請!
寧宛便自己邁步走了進去,一同而來的落花卻是朝那尼姑笑笑,守在了門外。
等進得屋內,寧宛便見迎面的榻上,元寧如正盤腿而坐,似是在閉目養神。
寧宛開口,卻是頓了一下才道:“靜安。”
元寧如睜開了眼,眼里不知是怎樣的一種情愫,她面上并沒有什么過多的表情,只是淡淡道:“你來了?”
“未曾想再見竟已是這般光景!
“如了你的愿,你難道不該開心?”
寧宛怔了一下。元寧如身上從前的那種囂張之氣已然不見,可她話語出口卻仍像一柄利劍一樣,讓人不能親近。
寧宛搖搖頭:“你錯了,這不是我的愿!
“不是?”元寧如微不可聞地笑了一聲,“郡主自然是不懂什么冷暖,郡主生來就有萬千寵愛!
寧宛原本想反駁她,當年她到恒親王府,受盡冷遇,誰又替她說過話?只是她轉念卻不想再提那些往事了。
“既在這么個清凈的地方,還是少說那些混沌之事!睂幫鹬溃獙幦绮⑽赐耆叵腴_,想來那位尼姑也深知此事,故而才同她說“靜安近來精神不大好”。
元寧如輕哼了一聲,卻是閉上了眼睛,竟不再理她了。
寧宛從屋里出來時,落花見自家小姐好似并沒有什么情緒的波動,便也不敢多嘴再問,只問是否回府,寧宛點了點頭,兩人自是打道回府不提。
卻說元寧如在寧宛走后,大哭了一場,第二日起便天才蒙蒙亮就開始掃院擔水。
她從前從未干過這樣的活計,前兩日總是跌跌撞撞,及至后來才慢慢習慣。
原本一雙白嫩的手也因為浣衣生火日漸粗糙?伤孟癫⒉辉谝猓饲耙膊辉趺凑f話,只見她常常無事的時候坐在廊下看書。
當然,此為后話,暫且不提。
卻說八月初一日,乃是如意公主約好了各家小姐的日子,這日寧宛早早便起床梳洗。等天才大亮,便有許多馬車都往東城門而去。
因圣上寵愛,如意公主共得了兩處別院,這一處從前許久不來,著下人收拾了幾日才收整妥帖。
今日在此處設宴,也算是納涼之意。
等到了別院門口,日頭正升起來,若在朔京城內便是越來越熱,可在此處,一則地勢較高,二則樹木眾多,卻有絲絲涼意,甚是舒爽。
大門口早已有宮人等候,寧宛下了馬車,便有丫頭領著,進了院子,穿過一條回廊,到了一處水榭。
如意公主已到了,燕月悠正同陸煜兩個玩鬧。遠遠的瞧見寧宛過來,他們都朝這邊招了招手。
等寧宛過去,才見已來了幾個姑娘,除去往日相熟的,還有幾個是平日不怎么見過的別的府上的小姐。如意公主介紹幾位是六部大人家的姑娘,也有駐守京城的武將家的小姐,那位梁小姐約莫比寧宛小些,卻是生的英姿颯爽。
“宛兒你可來了,你瞧瞧悠兒那丫頭和煜兒兩個,可愁死我了!比缫夤髯匀煌瑢幫鹱钍怯H厚,便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
寧宛便笑著說道:“姑姑怎么還有發愁的時候?”
大家一處玩笑,等著其他姑娘來,倒也和樂。寧宛便趁著一一瞧去。
如意公主辦事一向周全,這次亦是。凡是京中數得上名字的,平日有過些來往的大人家里的小姐,俱來了這個別院。
有齊王一派,有寧王一派,也有立場不明瞧著是聽圣上吩咐的。
寧宛忖度今年因著皇爺爺漸顯老態,京城里的形勢越發不好,連如意公主都要小心謹慎行事,力求不偏不倚了。
“嫣兒來遲了,給公主殿下賠不是。”
幾人正說笑著,便聽得薛凝嫣的聲音傳了過來,再看她著了一身橘色襦裙,裙擺以珍珠點綴,倒是簡單大氣。
如意公主親自甄了杯淡酒,端到薛凝嫣面前:“今日你遲了,可得挨罰,這就是懲罰,不許抵賴!
“公主可是難為嫣兒,這可是酒,又不同茶一般,便是嫣兒喝個三杯五杯都不是問題!
“你可混說,那茶也是論杯說的?豈不是成了‘飲牛飲馬’?”
這一句說得姑娘們都笑了起來,薛凝嫣推脫不過,只好端起杯來一口飲盡,又忙給如意公主行了個禮,這才算完。
這一回眾人都到齊了,大家便都在長桌邊坐好了,如意公主坐在上首,先端起杯子道:“今日是本宮請各位姑娘出來游玩避暑,一概都是咱們女孩玩樂,并不曾有外人,姑娘們只管吃好玩好,方不負了這山中美景。又有兩位姑娘才回了京城,你們正好同各位認識認識!
她說完,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又接著道:“姑娘們只管放松。我原是自己玩著無趣,才想叫了大家來,不拘那許多禮數的。”
朔京城大戶人家的小姐,往往沒什么出來的機會,平日一個人悶在家里,更有甚者還要面對些姨娘姐妹的刁難,如今好容易有了機會,脫離了平日里那一個小天地,哪有不高興的,自是個個都舉杯,一同敬了如意公主。
如此大家方動了筷子,品嘗宮中的廚子所做菜品。
既是小聚,專為乘涼玩樂,自然少了許多禮節,如往常“食不言”,此刻要求倒沒那么嚴格,蓋是大家一處說笑。
說著說著,便不知怎么說起了近來朔京的婚事。
女兒家說起這些來自然是害羞的,不過如意公主卻不在乎,一則她原本就是直爽性子,二則她也早過了因為這種事害羞的年紀。
她瞧著姑娘們一個個都垂著眼簾,一時覺得有趣,便又故意說道:“這歷來姑娘家所求不過覓得良人,一生順遂,我瞧著近日里咱們朔京定下的幾樁親事倒是門當戶對,郎才女貌呢!
有姑娘家親人近來定下親事的,自然是跟著輕輕點了點頭,這時候,卻突然另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門當戶對不算什么的,這成親啊,看得還是人!
寧宛瞧去,果然,能說出這種話來的,在座也只能是薛凝嫣了。
但見她面色微微發紅,眼神稍微帶了些許迷離,一邊說,一邊又拿起桌上的酒杯飲了一口。
“哦?嫣兒且說說,這是什么意思?”如意公主見她好像有醉意,一時更起了玩鬧的心思,便故意又接著她的話問道。
“這意思簡單啊。就說,滿朔京的男人,滿天下的男人,有誰能,一輩子只娶一個的?”
薛凝嫣說完,席間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男人三妻四妾,這不知是從什么時候就傳下來的,讓他們只娶一個,這可不是天方夜譚?
已有姑娘垂眸,心里暗笑薛凝嫣在如意公主面前失態了。
只是如意公主元清月好像只是聽到了什么尋常事情一樣,仍有些好奇地看著薛凝嫣,等著她的下文。
薛凝嫣好像渾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么,卻是接著道:“他們不能!”她說著還揮了一下手,“所以,他們都嫁不得嫁不得”
“嫣表姐,你醉了,我扶你去后面的屋子休息一下吧!睂幫鸱鲎⊙δ痰母觳,見她面上又泛紅了許多,說話也有些含糊不清了。
雖然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醉了,可她現在顯然不適合再在這里。畢竟這里不全是她們相熟的人。
“是啊凝嫣,我們扶你去休息一下吧!背湟粢舱f道。
“我沒,沒事!毖δ虛]了下胳膊,掙脫開來,“那些人啊,都不專一”
寧宛聽她愈發好似醉了一般,什么都說,便看向如意公主,如意公主朝她點點頭,寧宛便和楚落音兩個拉起她來,把她送到后面的房間去了。
既有了這么一出,眾人也都不好再說什么,如意公主便隨便扯了一句話,席間姑娘們又說起了別的。
只是燕月悠皺著眉看向她對面兩個不甚相熟的姑娘,她總覺得那兩個人看著薛凝嫣的眼神分外不友好。
“今日是怎么了,一個人灌了這么多酒,那邊放著的小半壺,別人沒動,只她自己喝了!背湟粢贿厰v著薛凝嫣進屋一邊有些擔憂地說道。
寧宛搖搖頭:“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事,也不想著這里還有別人,倘若那些話傳出去點什么,又是一樁麻煩!
薛凝嫣嘴里仍不知嘟囔著什么,可已然像是昏睡了過去。她原本酒量也不大,如意公主準備的酒雖是淡酒,可也比姑娘們平日喝的那些茶啊酒啊的都要濃烈,薛凝嫣灌了半壺,自然是有些昏昏沉沉。
“已有個丫頭去喊靈沫了,我們且等等,等丫頭們來了再回去!睂幫鹜湟舴鲋δ烫上,又說道。
楚落音點點頭,自己擰了個帕子給她擦了擦臉:“往日里向來也是小心謹慎的,今日怎么一點不提防。倘若有人傳出去她的那些‘不專情’的話,可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