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宛聽說,祖父回來知道了元寧如的事情,生了好大的氣。只是三房終歸分出去了,他沒有請了家法專去教訓元寧如一頓。但是他說,恒親王府不給元寧如添妝。
秦溫宜后來有些不忍心,還同她說起此事。寧宛的嫂嫂總覺得元寧如罪不至此。她以這種身份嫁到鎮國公府去,原本就要飽受歧視,恒親王府若再是這般態度,元寧如在鎮國公府的日子,恐怕更為艱難。
只是寧宛卻搖搖頭。元寧如雖然囂張些,可到底也不該淪落成這樣。不過寧宛明白,這一切也不過是她自己一手促成。
多年前在鎮國公府,她伙同方柔想要陷害自己的時候,恐怕就已經把她自己推進了鎮國公世子這個圈套之中了吧。
方勛看似游手好閑,其實清楚著呢。
只是鎮國公府大概也沒算到恒親王府會突然分家。若不是三房已經搬出去了,這場大戲還有的鬧呢。
現在他們不好再拿元寧如要挾鎮國公府了,只好見好就收,賣三房那邊一個人情罷了。
王氏心里最疼愛的還是她兒子元方沖。至于這個女兒,能嫁個好人家提供些助力,再好不過了。
鎮國公府算是王氏心里的好人家,有了這么一門親事,就算是當個妾,也方便給元方沖尋個閑職,保門親事了。
恒親王府沒再因為這件事出面,只是聽說鎮國公府派了好大一個隊伍往三房的新院子去,送了不少東西。又隔了幾日,寧宛收到了貼子,元寧如嫁去鎮國公府的日子定在了五月。五月初六,大抵是個好日子。
自王府分家,元啟同又往臨江而去,偌大的府邸一下子空了起來。雖然下人倒沒少多少,只是寧宛卻總覺得少些人氣。
幸好她還有些小姐妹,等恒親王府忙過了那一陣子,寧宛便趕忙下了貼子,請幾個姑娘都到府里來玩。
“果真你這清靜不少呢,日后我們不如每次都到你這聚,沒人拘束著,樂得自在!毖嘣掠撇乓贿M屋,便轉了兩個圈,開心地說道。
“瞧你這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不是你二哥要考科舉,竟是你要考呢!毖δ檀亮怂幌,笑著說道。
燕月悠的二哥燕凌塵已是定好了今年八月要考秋闈的。薛凝嫣知道這事,也是因為燕凌塵常找蘇子揚考校,蘇子揚和她說得多了,她也記住了。
說起科舉來,楚落音問道:“我聽父親說,宛兒的那位三哥也要下場了,可是真的?”
寧宛點點頭:“三哥近來分外刻苦,我著人偷偷拿了銀子給他,讓他多買些好的,他竟是不要。我又怕銀子落在侍妾手里,反不能用在他身上,就撥了個小廝過去跟著!
“你這個辦法倒不錯,等我弟弟要考試的時候,我也專挑個小廝去,可不能讓家里那些丫鬟帶壞了他!绷犛暾f道。
“我聽父親的意思,你那三哥倒是刻苦好學,悟性雖不如元大哥,可因著比旁人努力,倒比下不少人去,他若盡心準備,應當沒有考不上的!
楚落音因為家里的關系,比旁的姑娘更關注科舉一些,她見寧宛似挺關心這個庶兄,便將自己知道的說了說,讓她放心。
元方棋自那回出了綠蘿的事后,倒是一心在學問上。便是回府里也是在自己的院子。王侍妾雖有些拎不清,可寧宛知道元方棋心里清楚著,她自然也就放心了。
幾個姑娘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又說起了元寧如的事。聽聞她是五月出閣,少不得又有些感懷。
不管當日有怎樣的矛盾,到底這些年看著彼此長大,最后竟是各落的此般境地,著實讓人唏噓。
“她不過也是咎由自取。只是你們經歷的事少,難免為她惋惜,想著當日都是一樣的人,怎么走到今日卻各有各的樣子。殊不知人這一生不過如此,她早先積累的那些因,終究是種了今日的果!
這件事倒是難得的薛凝嫣看得明白。若是第一次元寧如沒有跟著方勛來,那她今日興許也不會被逼上絕路。她不滿足自己的出身,卻又選了一跳錯誤的路,相信了一個錯誤的人,最終可不是越錯越遠。
“今日她是這樣,也不知往后我們又是怎樣!绷犛贻p輕地嘆了口氣。
“就連你我也是一樣,日后各人的路不同,只是我們好些,互相多少有個照應。若要說還是做姑娘時候的自由樣子,倒是斷不可能了。”薛凝嫣說道。
世事無常,最容易讓人感懷。
不過楚落音倒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她拉拉寧宛的袖子說道:“說起你二姐,倒讓我想起你大姐了。前幾日我聽說她相看各府上適齡的公子,你可知道?”
元寧詞早嫁到陳家去了,一年也回不來一次,寧宛自然是不知。只是看楚落音的話,這里邊倒好像另有隱情。
“可是有什么不妥?”
“不妥倒是沒有,”楚落音細細想想,又接著道,“只是我覺得奇怪。若說她做這個,只能是為了她那妹妹。可她偏又借了你的名字!
“借了我的名字?”寧宛不解。
“倒是趕了巧才讓我知道這事。是她打聽的那戶人家,正好是我家一個遠房的表親,知道得人不多,那家夫人有時到我家坐坐,我便聽她說起。大概是陳夫人把你的身份抬出來,給她妹妹撐場子吧。又或是同別人說與你姐妹要好,大抵就是那些話。”
“她和宛姐姐要好?我覺得她最虛偽了。”燕月悠是個有一說一的,元寧詞這種人,她可是最看不慣的。
寧宛笑笑,元寧詞這樣,其實她并不意外。
元寧詞,一向善于選擇最利于自己的方式。她和每個人都不遠不近,你挑不出她的錯處,若是不小心,說不定還會被她騙過去。
她早年想借著元寧如的手除掉她,而今卻又借她的勢,不過是因為她從一個不受喜歡的元四小姐,成了圣上封的長寧郡主而已。
“我猜你也不會把這些事放在心上,只是你多少小心著些,若不出事還好,若有什么事,我只怕牽扯到你的身上!背湟粲行⿹鷳n地說道。
寧宛點點頭:“我知道的,你不用擔心。”
春花開過又謝,葉子上的綠色也一點點濃重起來,仿佛是隨著夏日的來臨也添了妝。
等五月,天氣已暖和起來,朔京城中的榴花,爭相開放,枝葉里藏著的朵朵鮮紅,分外顯眼。
元寧如就是在這樣的日子里出閣的。
她原先繡的嫁衣,因為做了妾室改動了不少,裙子更是新裁了一個。那日寧宛前去三房的新府院,見到了這個曾飛揚肆意的新嫁娘。
“你也來瞧我的笑話了?”
許是自銅鏡中看到她進了屋,元寧如放下手中的胭脂,抬手屏退了站在兩邊的兩個丫頭。
她穿好了衣裳,梳好了發髻,只等著鎮國公府的人來接她了。
原本這會,是母親在這,又或家里姐妹在這陪著她說話的,只是寧宛進來時,這屋里空落落的,甚至還有些凄涼。
“二姐言重了!睂幫鹫f罷,在她身后的一把木椅上坐下。
“哼,你不用在這假惺惺。今日我當了個妾室,可日子還長著呢!痹獙幦鐚χ~鏡冷笑了一下。
“二姐誤會了,宛兒前來,只是想同二姐說說話。出嫁一事不比別的事情,日后姐妹們到底再難相見。”
“你會有話和我說?”元寧如轉過身子來,看向寧宛,“你元寧宛現在不該拍手叫好才對嗎?”
寧宛沒有接著元寧如的話說,只是說她自己想說的事情:“王府雖分了家,可到底還有血脈親情在。鎮國公府并非是個好去處,二姐凡事,多多當心。”
元寧如突然笑了一下,然后才接著道:“你是怕倘若日后有什么事,我連累你?我告訴你元寧宛,你別以為你的命那么值錢。我本來是世子妃的,走到這一步,不過是鎮國公夫人的設計!”
“國公夫人?二姐,你不會真以為方世子,那么無辜吧?”寧宛微笑著看著元寧如,看著她別過眼神去,寧宛知道,她這位二姐,只是嘴硬,心里還是明白的。
“鎮國公府不是你想得那么簡單,二姐,我是真心實意提醒你的!睂幫鹫f完,起身要往門外走去。
“為什么?”元寧如突然也站起來,她頭上戴得金釵步搖發出悅耳的聲響。
“嗯?”寧宛偏過頭來看著她。
“我問你為什么要提醒我?”
“畢竟,你我姓元!睂幫鹫f罷,對著元寧如笑了笑,走出了屋子。
夏風從微微打開的窗縫中吹進來,屋里掛著的垂幔輕輕搖頭,元寧如坐在妝臺前,看著銅鏡中甚為明艷的自己,心內卻突然有一絲悲涼。
鎮國公府不是她想的那樣,她又何嘗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