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廿八日,立思源書院!
寫給燕凌遠的這封信,才開頭,寧宛便將她們幾人建書院并著請了顧先生來的事情講了個詳細。
許久未給他寫信,也不知此時燕云如何了。燕云靠北,比他們要更早入冬,現在興許已經天寒了吧。
寧宛這么想著,竟然就提筆在信里問了一句,不知燕云有沒有下雪。
她寫完了,才驀然覺得,這樣似乎有一點太傻了,想把那句劃掉,卻又覺得那樣看去似乎更傻一些,于是她便拿了張紙來,想要重新寫一遍。
自打書院辦好,她們幾個姑娘自是在規定的時間里都要前去,除去寧宛仍是老時間到傅先生那,其余時間幾乎都要到思源書院。
而她們去的多了,這書院的名字也就慢慢在朔京城的貴女圈中傳了開來。
有不知此為何物,遠遠觀望的;有覺得她們不守規矩,行為出格的;可卻也有支持她們,詢問她們自己能不能前來的。
這其中,最讓寧宛幾個意外的便是蘇子揚的堂妹,名蘇婉雙的那位小姐。書院才開了第二天,她就親自去尋了薛凝嫣,問詢要入書院的要求。
薛凝嫣哪有不應的,當下便著人去問了顧先生,又一日便是蘇婉雙參加了一場考試。
那蘇婉雙也著實是有些才學,寧宛只早年見過她,后來便不曾再說過話,可此次再見,卻仍有種親切感覺。
想來這位蘇小姐本身就是溫柔可人的性子,才能如此讓人親近吧。
幾個姑娘一起學習了幾日,也漸漸熟絡起來。蘇婉雙比幾人年紀都大,今年業已十五了,可卻遲遲未曾訂婚。
她因是安國公府二房的小姐,平素里也不甚參加那些宴會,交心的朋友也沒有幾個,故而此番和寧宛她們熟悉起來,便有些心事,會說給她們聽。
幾個姑娘這才知道,原是蘇婉雙自己并沒有中意的人,可家里卻想讓她趕緊出嫁,適逢她們幾個開了思源書院,蘇婉雙原本就想多學習一些,此時又可以躲了家里的人,自然是急急忙忙地就去拜訪薛凝嫣了。
說來這樣也挺辛苦的。
想她姐姐才不過剛及笄便要急著出嫁,這人同人的命運,還真是一點都不同。
寧宛嘆了口氣,這才要落筆重寫,突然落雪進了屋子。
“小姐,王妃傳小姐們過去,說是有事要交代!
“有事交代?”
恒親王妃突然找她又是為了什么事。雖然寧宛知道恒親王妃不屑她們幾個姑娘辦書院,可是這事祖父同意,皇爺爺還支持,她也不好再說什么。如今書院都開了這么多天了,還找她過去,難不成又有什么要刁難她的?
“回小姐話,不是只召了小姐過去,四位小姐都要去,不知道是因了什么事,玉嫆姑姑急急的,也不聽人問。”
召她們姐妹都過去?
寧宛朝外看看,外邊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說不定過一會祖父和父親他們就要回來,主屋便要傳飯了,現在召她們過去,又是為了什么。
“去讓落月來把我這的紙筆收了,咱們過去看看。”寧宛起身,披了斗篷往春和廳那邊去。落雪則應聲下去,交代落月這里的事情。
等寧宛到了春和廳,元寧如已經來了,只是卻不見恒親王妃的身影。
這個二姐一向是個刁蠻的,寧宛也不欲與她多言,只按著規矩略福了一下表示見過了,便自己立在了另一邊。
可元寧如又哪是個閑得住的,反正此時王妃不在,她便想了想,開口道:“四妹妹可聽說了?大姐出嫁的日子定了!
“早先便說大姐定在十月出嫁,如今已入了十月,該定的自然都定了,我們姐妹只管管好了自己便是了!
“四妹妹自然是說得對,只是這日子卻是巧呢,竟是”
“二妹倒是向來關心別人的事情,讓我做姐姐的也分外感動!
元寧詞從屋外進來,身后跟著元寧媛。她又比從前更端莊了不少,雖才及笄,臉上卻沒了一絲孩提之氣。
那一瞬寧宛甚至覺得,這位大姐竟成熟得像是幾位夫人一樣。
而她這一次面對元寧如時,也不再是那樣一副事事遷就忍讓的樣子,她底氣十足地站在那里,就那樣毫不掩飾地看著自己的妹妹。
“只是別人的事總歸是別人的事,二妹妹還是要管好自己的事情為先!
元寧詞輕笑,抬步上前,站在了寧宛和元寧如之間。
自打元寧詞和陳知同定下了婚事,寧宛就很少見到這位大姐了。此次再見,寧宛總覺得元寧詞有哪里變得不一樣了,可究竟是哪里,她也說不清楚。
她不由得又想起自己初回京城那年,那時的元寧詞也不過是現在的她這般的年紀,雖然看去就比別的姑娘老成一些,可總歸還帶著一絲稚嫩,還帶著一絲少女的純真嬌俏。而目今再看,不過幾年之間,她身上的那股寧宛所喜愛的靈動,似乎已悄然沒有了身影。
“都來了?”
恒親王妃走進來,寧宛幾個便連忙退到一邊行禮,王妃林氏并未做停留,也沒有看向幾個孫女,而是直接便走到了上首的主座,由玉嫆扶著坐下。
“都起來吧。”林氏說完,這才抬眼看向下邊站著的四個姑娘。
“原本有些話不該我說,只不過你們姐妹幾個都是不同的娘,還有娘已經去了的,所以我也便只好勞動一下!
林氏的眼神從元寧詞看到寧宛,面上的表情卻不曾有變化。只那句“娘已經去了的”,將寧宛的心刺得生疼。
“寧詞十月十八就出嫁了,東西可都準備好了?”
誰知林氏上來說的第一件事,就讓寧宛吃驚不小。
她近日來一直忙著書院的事,并未曾留意過元寧詞那邊,婚期定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早先便已經說過是要在十月出嫁的,只是寧宛沒想到,竟然是十月十八,才不過十天之后。
這未免也太快了些。
從一開始,元寧詞的婚事就似緊趕慢趕,到如今更是顯出著急來。元寧詞才剛及笄,寧宛怎么也不信是王府急,那陳家這么著急,又是為了什么呢?
“回祖母,已經都準備好了!痹獙幵~恭恭敬敬地回答,話里也聽不出什么旁的感情來。
“御史大人家也是書香門第,那陳知同,明年就要下場,日后也是前途無量,你嫁過去,自是要好好服侍丈夫,孝順夫家!绷质贤A艘幌,看向元寧媛,“我知道你一向疼愛你妹妹,只是你嫁到了陳家去,便要一心為了夫家,你妹妹自有王府照顧,你也不要總想著回來。”
“寧詞謹遵祖母教導!
元寧詞自始至終都是恭恭敬敬,未有半分逾矩,就像她之前給寧宛留下的印象一樣。雖為庶出,可教養卻超過了許多嫡出的小姐。
林氏點點頭:“這些話原本該你母親告訴你,只是你們姐妹遲早都要嫁出去,我便一起說了,也省得我一遍遍勞累!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看著寧宛。寧宛微低著頭,無法猜測這位風華猶在的祖母此刻在想些什么,總歸從她第一日來,祖母就對她表現出了出乎尋常的厭惡。
時至今日,寧宛仍然不知道當年的事情真相如何,她只知道似乎和一位林大人有關,卻再沒有其他的線索。
“玉嫆!焙阌H王妃喚了一句,她身旁立著的玉嫆垂首應是。
“去把東西拿來。”
玉嫆轉身進了春和廳的偏屋,不過一會便又出來,顯然那東西是早先便拿來,準備在這里的。
“寧詞,到祖母這來。”林氏鮮少露出這樣溫柔的笑容來,元寧詞上前,她一手拉著孫女的手,一手把玉嫆拿來的那個木盒子打開。
“我們王府自然不會虧待每一個小姐,寧詞,你既要出嫁了,你的這一份我便今日交于你。就算是祖母提前為你添妝了!
林氏笑著將元寧詞的手放在那木盒上,元寧詞卻眼中似有了淚水,她慌忙跪下:“祖母厚愛,寧詞承受不起。”
“胡說,你是王府的長女,如今你要出嫁了,這便是你的,你的姐妹們自有她們的那一份,到時我才會給她們!
“寧詞謝過祖母!痹獙幵~又行了禮,這才接過盒子。
“你一向端莊有禮,日后也便要如此!
“寧詞謹記。”
從寧宛這里,只能看到那盒子中東西的一角,不過一角也足夠辨認清楚,那是一套成色不錯的藍寶石頭面。寧宛猜測是宮中匠人所制,祖母還真是難得地大方了一回。
元寧如一向最愛這些飾品,今日卻只是抿著嘴,什么也沒說,寧宛覺得奇怪,可她想了想,卻也大概能理解了。
這些年元寧如收斂了不少,如今眼見著王妃是因為元寧詞出嫁才開心,她也許是不想打擾了祖母,給自己惹來麻煩吧。
沒了元寧如鬧上一鬧,這禮物送完了便也再沒有別的插曲了。
恒親王妃又說了幾句,外邊便有下人來報,王爺和四位爺回來了,如此自是擺飯不提。
只不過寧宛回了清萱閣,才又聽到一個新的消息,倒好像正是元寧如想說的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