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臨盛笑著應(yīng)了是,引著寧宛出了修明殿。
而寧宛其實也沒有完全想通。至和帝竟然這么快就同意了她的主意,也沒問她為什么出這么個法子,甚至出乎寧宛預(yù)料的高興。
寧宛帶著這樣的疑問回了恒親王府,就見恒親王和她父親元啟同,還有她哥哥元方睿正要進(jìn)宮去。
興許皇爺爺還有別的想法吧,寧宛這般想著。
她所能做的已經(jīng)盡數(shù)都做了,剩下的,卻要等皇爺爺?shù)脑t令了。
而次日一早,寧宛尚在睡夢中,就被落花焦急搖醒。
“小姐,宮里來了位公公,說圣上召小姐進(jìn)宮呢,小姐快醒醒!”
“皇爺爺?”寧宛睡眼惺忪,聽見落花的話,順口便問了一句。
“是了!不知是什么事,急得很,讓小姐趕緊去。”
“皇爺爺不是應(yīng)該還在上早朝嗎?”寧宛睜開眼,又搖搖腦袋。
“那公公說,宣小姐去正殿呢。”落花也不知圣上這是為了什么事。
昨日小姐進(jìn)宮還好好的,怎么今日一早就宣人進(jìn)殿呢?正殿,那可是圣上上朝的地方,小姐一個姑娘家,去那里做什么?
“正殿?!”這一下,寧宛徹底清醒過來。正殿是做什么的她當(dāng)然比落花清楚。
很少有女子能在上朝這個時間踏足正殿的,她的記憶里,大約只有許多年前開國皇帝封的一位了不起的女官,曾踏足過吧。
“圣上宣我去正殿做什么?”寧宛一邊問著,一邊由落花落雪兩個給她穿衣洗漱。
雖然此事著急,可是畢竟要到正殿之上,一應(yīng)禮節(jié)不得怠慢。寧宛此時沒有品級,只著了正式的盛裝,梳了凌霄髻,一應(yīng)玉佩金鎖俱佩戴齊全,這才出了清萱閣。
果然已有一位公公等在花廳里,見了寧宛,上前行禮道:
“咱家奉了圣上的命前來接四小姐進(jìn)宮,四小姐請。”
落花遞上一個金裸子,寧宛便低聲問道:“公公可知圣上宣召所為何事?”
那公公笑了笑:“四小姐福澤深厚,深得圣上賞識,自然是好事。”卻不肯再多說什么了。
好事?
寧宛想起自己昨日進(jìn)宮所言之事,心下有些猶疑,難道是為了這個?
可她不過是想捐些錢財,幫至和帝,幫大周盡一份力,又何須宣召她到正殿之上?
寧宛無法再問,只好跟著那位公公,往宮城而去。
晨曦中的皇宮甚是威嚴(yán),透著莊重與一絲神秘的色彩。寧宛入了宮門,便有另一位看衣著品級要更高些的公公接著引她往正殿而去。
她心里猶疑,不知皇爺爺這番是何意,可自幼養(yǎng)成的習(xí)慣又讓她步履平穩(wěn),面上不露任何表情。
壓在裙上的玉飾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輕響,昭示著玉飾的主人平穩(wěn)的步伐。
正殿前,漢白玉石磚鋪就的臺階高起,圍欄上雕刻的花紋栩栩如生。寧宛微微抬首,石階正中傾斜而上的平臺上,長龍盤旋,彰顯帝王的威嚴(yán)。
“四小姐請。”
那位公公卻不在前邊引領(lǐng),反而側(cè)身讓到一旁,比了一個請的首飾。
寧宛朝前邁開一步,那位公公便在她身后,將落花落雪攔了下來。
“非召不得進(jìn)殿。”
落花和落雪也是經(jīng)過顧嬤嬤指點的,對宮里的規(guī)矩多少知道,兩人本來也想著大抵只能在外候著,故而此時聽聞也沒有驚訝,只恭順地側(cè)身退到一旁。
寧宛深吸一口氣,抬步向漢白玉石階走去。
而此時的正殿之內(nèi),至和帝坐在龍椅上看著手里戴的玉扳指不知在想些什么,下面的大臣們都在有些緊張地低聲交談。
只因方才這位帝王說,他今天請了一個能解決西南問題的人來。
“沒聽說圣上昨日召見什么人啊?”一位戶部的官員同身邊工部的官員說道。
“難不成還有我們不知道的能人異士?”對方也一臉疑惑地回答。
兵部侍郎鐘融抬眼看向齊王,齊王卻冷著臉并沒有給他回應(yīng)。
“不知父皇想要怎么解決呢?二哥可有頭緒?”淳王同他身前的寧王說道。
“父皇自有定奪。”寧王卻沒有回答他的話。
淳王討了個沒趣,大殿之上也不敢造次,只好撇撇嘴安靜下來。
正這時,外面?zhèn)餍盘O(jiān)的聲音一聲一聲傳了進(jìn)來。
“宣恒親王府元氏寧宛進(jìn)殿。”
齊王聞聲側(cè)目看向自己的叔叔恒親王,卻見對方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如同早已知道這事一般。
果然,父皇和王叔背著他們又做了決定。
文武百官在驚駭中半轉(zhuǎn)過身子,就見正殿門外,一個略有些纖細(xì)的身影緩緩而來。
元四小姐身著繁復(fù)的宮裝,步子卻異常穩(wěn)當(dāng),沒有因為那略略長些的裙擺而發(fā)生絲毫的偏移。她腰間配著玉環(huán),因為行動而發(fā)出悅耳的輕響。
少女的臉上還帶著一絲稚嫩,可面色從容,眼神堅定,卻不自覺讓人想俯首行禮。
果然是至和帝欽點帶在身邊教養(yǎng)的姑娘,許是經(jīng)常接觸圣駕,身上自然流露的一絲威嚴(yán),倒同至和帝有那么一絲相像。
而此刻,燕凌遠(yuǎn)看著才從他面前經(jīng)過的少女,竟有了一絲恍惚。
她好像不再是那個嬌羞而膽怯的姑娘,她自信且從容,作為大周朝歷史上為數(shù)不多的被宣召入殿的女子,她沒有流露出一絲的畏懼來。
仿佛這就是一件極為平常的事情一般。
而他發(fā)現(xiàn)蘇子揚(yáng)此時正一臉復(fù)雜地看著他。
燕凌遠(yuǎn)沖蘇子揚(yáng)搖了搖頭。這是哪一出他也不知道。
寧宛心里,其實遠(yuǎn)沒有面上看去那么平靜。
她可是第一次踏入正殿,又是在百官上朝之時。兩邊位列的臣子,有她認(rèn)識的,有她連面都沒見過的,她不過十歲,又怎么可能不緊張。
那些行動禮儀,沒有差錯,不過是長久以來母親和顧嬤嬤的教養(yǎng)罷了。
正殿當(dāng)中,寧宛停步,叩拜行禮。
“臣女元寧宛拜見圣上。”
撫衣,緩跪,叩首。
如同顧嬤嬤教她時練習(xí)的每一次一樣,一絲不茍,沒有錯漏。
“平身。”
至和帝洪亮的聲音響起。
“謝圣上。”
起身時發(fā)間釵環(huán)叮咚,竟是片刻便安靜了下來。
寧宛此時心里緊張到了極點。
這是在正殿之上,圣上召她前來是對她的賞識和信任,而她一言一行都不能出分毫差錯。她努力讓自己穩(wěn)住心神,等待圣上接下來的話。
“朕今日召宛兒來,正是因為昨天她的話啟發(fā)了朕,讓朕知道,原來西南的旱情還可以這樣解決。”
至和帝表情很是滿意,下面的大臣們卻面面相覷,不知這位帝王此時又是何意。
“宛兒,把你昨日說的,再說一遍。”
“是。”寧宛微微垂首,進(jìn)而說道:“臣女愿為圣上分憂、為西南黎民百姓的生活出力。臣女愿捐六百兩紋銀,襄助西南渡過難關(guān)。”
她說完,再行跪拜之禮:“懇請圣上應(yīng)允。”
一言激起千層浪。
侍立兩旁的文武百官神色各異,有的偷偷看向圣上,有的互相交換眼色。這一出來得太過突然,他們此時都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圣上是什么意思,寧宛不甚清楚,可下面這些官員哪個不是人精,略略一想便大概明白了。
圣上,這是借著元四小姐,讓他們出錢呢!
“宛兒稚齡幼女,卻心系黎民百姓,朕心甚慰。諸位愛卿有何高見?”
至和帝抬手讓寧宛起來,又看向神色各異的官員門,問了這么一句。
這下官員們?yōu)殡y起來。
圣上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可要讓他們出錢,出多少呢?元四小姐只是恒親王府孫輩的小姐,她出了六百兩,那他們這些身有品級,領(lǐng)著俸祿的官員又該出多少?
淳王看向齊王,齊王元啟檀蹙著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殿上陷入了安靜。
而寧宛,此時也總算大概明白了至和帝的意思。
召她來大殿,只不過是一個引子,是至和帝將文武百官推上絕地而使的“奪命之計”。她有身份,背后有恒親王府,可她偏偏是個女子。她同這場暗地里的爭斗沒有什么實質(zhì)上的關(guān)系,所以那些人沒法用她來互相制肘。
而她卻說她要捐六百兩。一個還未及笄的小姑娘,要捐六百兩,那那些臣子,只能多不能少。
她的身份,加上至和帝的威壓,無疑就是將各懷心思的百官逼入了一個死胡同。
除了按照圣上的意思捐出銀兩來,否則就不僅是觸怒圣駕,還可能伴隨著民心盡失。風(fēng)評這個東西,不是什么關(guān)鍵,可卻必不可少。
一邊是銀子,一邊是仕途,孰輕孰重,不消明說。
這種有點被利用了的感覺讓寧宛的心情復(fù)雜起來。她也想過要不要以此為契機(jī),逼陳榮也捐出銀兩來,可她到底猶豫了。以她,以他們?nèi)缃裰Γ鎸ι详悩s,恐怕只會反將自己陷入僵局。
至和帝如今的舉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幫了她,可是她也反過來成了局中的棋子。
“兒臣愿出兩千五百兩,為父皇分憂,為西南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