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小姐放心,我自小就挑水背柴,勁兒大得很!”英歌倒是信心滿滿。
于是英歌、落花、落雪三個一齊努力,使寧宛坐在英歌肩上。
“怪道小姐看起來這樣瘦弱,竟這么輕呢。”英歌慢慢站起來,還感嘆了這么一句。
落花落雪可是有些揪心了,一邊一個扶著寧宛,生怕她摔下來。
高度一下子升高,寧宛心里也興奮起來。從前在王府,少有這般玩鬧過,如今一下子到了莊子,又能摘梨,心里高興,話語也輕快起來。
“往前些往前些。”寧宛一邊指揮,英歌一邊慢慢移動。
“再往左些。”
“過了過了!往右往右!”
“哎呀哈哈哈哈又過了!”
寧宛可玩得開心,下面的人就不好受了。除了落花落雪,遠處一棵梨樹上,一個黑衣人蹲身靠在樹枝間,時刻擺好了沖出去的姿勢。
這個四小姐可真能玩啊。這要是摔下去了,他就是暴露了,也得沖上去墊背。看看世子爺派他來時那樣子,四小姐若是摔著了,他也別回去了。
影重又想起燕凌遠交待他時的情景。雖然世子爺還是沒什么多余表情,可那眼里的那點溫度,連影重這沒喜歡過姑娘的都看出來了。
影重正在這發散思維思考他們爺的心理活動呢,忽然就聽前頭一聲驚呼。影重心下一凜,連忙伸著腦袋看去。
果然,寧宛和英歌兩人摔作一團。
這可把影重唬得不輕。自己這難得走一回神,怎么就這么趕巧呢?他在這糾結著要不要現身,那邊卻已傳來女孩子歡快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可沒壓疼了你吧?”寧宛雖摔了下來,可卻開心得很,她和英歌兩人一齊跌到地上,英歌到底年歲大些,伸手撐地硬生生改了方向。寧宛原是側躺著到底,此時倒成了坐在地上了。
只不過英歌就苦了些,她直接躺在了地上,寧宛的腿還壓在她身上。
“不妨事不妨事,小姐可摔疼了沒?”英歌一撐地站了起來,向寧宛伸出手去,想拉她起來。
“不疼不疼。”寧宛玩得開心,也沒把這一下當回事。白嫩的小手拉住英歌的手便站了起來。落花落雪自是趕緊為她整理衣裙。
英歌的手因著干農活的緣故有些繭子,又常年日曬,比寧宛黑上不少。寧宛摸到英歌手心里的繭子,蹙了蹙眉問道:“你們莊戶上的姑娘,向來都這般辛苦嗎?”
英歌見寧宛看著她的手,猜是寧宛感覺到她手上磨了繭子,故而摸摸頭說道:“英歌手粗,可沒硌著小姐吧?我們這姑娘家要挑水做飯的,哪能像小姐這般嬌嬌嫩嫩。”
不過寧宛小手白皙柔軟,倒確實出乎了英歌的意料。她只知道京城的小姐們個個都是嬌柔身子,此時還是第一回知道,竟能瑩潤至此。英歌想不出什么比喻,她心里就將這比作了白玉一般。其實她也只在莊戶的幾個大哥口里,聽到過白玉這個東西罷了。
“落花,我那玉蘭凝脂膏可帶了?”
“回小姐,就在咱們住得那屋子里。”落花回稟,心下也猜到了寧宛何意。
“回去你拿兩支,送給英歌姐姐。日常里做了活,洗干凈,涂在手上,保管比你現在好許多。”寧宛吩咐完落花,又朝著英歌說道。
“英歌不敢收小姐的東西。小姐可折煞我了。”英歌聞言,猜想這玉蘭什么膏定也是極罕見之物,嚇得忙跪在了地上。
“你這是作何?今日你帶我摘梨,這是給你的報酬。我那里不缺這些東西,你盡管收下就是了。”寧宛忙將她扶起來,又拉著她的手說道。
英歌也是頭一次同身份這么高的小姐認識,又一下子接了貴重禮物,心里不免激動,才被拉起來,又跪下去道:“小姐待英歌如此好,日后小姐有什么事情交代,英歌定當盡心竭力!”
“快起來。”寧宛又上前扶英歌起來,“咱們還沒摘夠梨呢,在這里跪來跪去的做什么?”寧宛說著,轉身又去尋她的香梨了。
“嗯!”英歌在身后重重答應了一聲,也緊跟著追了上去。
影重看到這,總算能擦一擦額頭上的冷汗了。幸虧四小姐沒事,他這差事還勉強能交了。看四小姐玩得這么開心,搞得他也想摘梨了,當真那么有趣嗎?
至日薄西山,在梨園里游蕩了一個下午的寧宛終于回到了她們在莊子上住的院子。薛梓沁正坐在桌前繡著一方海棠花帕子,就見寧宛興奮地跑了進來。
“娘!今日里英歌帶我去摘梨子,我們摘了好些,趕明讓大師傅煮了梨湯來喝,定能治好娘的病!”
“就你是個花樣多的。”薛梓沁笑著嗔了一句,“瞧瞧這,發髻也亂了,衣服也臟了,哪有個大小姐樣子。”
寧宛卻是不聽,一頭扎進薛梓沁的懷里撒起嬌來。
一旁站著的齊嬤嬤看了,也是笑彎了眼,說道:“小小姐性子活潑,長了幾歲愈發可愛了,比從前還讓人喜歡。”
“嬤嬤可別夸她了,瞧她這得意樣子。”薛梓沁點著寧宛額頭笑道。
可她心里,卻是開心極了。
自打她對元啟同失了希望,膝下一兒一女便成了她的全部。如今長子成才,幼女可愛,她又有什么好不滿足的?只是她這病薛梓沁多想能親眼看著兒子成家立業,女兒風光出嫁,可她心里隱隱覺得,自己怕是撐不到那時了。
故而如今的每一天,她都分外珍惜。嘴上嗔著寧宛,心里卻恨不得把這個女兒一直一直捧在手心里疼愛。
寧宛和英歌摘了兩筐的梨子,放在院子的小廚房邊上。入夜的時候,寧宛特意拉著薛梓沁來看過。梨子果然個個看著就新鮮。薛梓沁摸摸寧宛的腦袋,直言這個女兒是個能耐的。
這一晚,母女倆在這莊戶院子里,終于不用分房而睡。寧宛忽覺得好似回到了在褚州的那些年。她有記憶起,便是和父親母親日日在一起。父親在的時候,她睡隔間的小床,父親有事要忙不在的時候,她便和母親睡在一張床上,母親一夜摟著她。
有多久沒和娘親一起睡過覺了?一年多了吧。自打回了朔京,住進了恒親王府,就要按著規矩,住在清萱閣——她自己的院子里。起初還不習慣,后來日日如此,慢慢的也習以為常了。
如今突然又和薛梓沁睡在一張床上,竟讓寧宛心里盈出一絲別樣的情愫來。似久別重逢,卻又好像只是對母親天生的眷戀。
莊子上的夜晚黑漆漆,少有燈火。地上映著月色下搖曳的樹影,外面可以聽見陣陣蟬鳴。寧宛躺在薛梓沁的懷里,感覺著母親呼吸,感受著母親身體傳來的溫度,一時心也跟著靜了下來。
到朔京,經歷再多刁難、陷害又怎樣呢?她有母親,永遠愛著她的母親。
外面大樹上,影重斜斜睡在粗壯的枝干上,雖閉著眼,可卻睡得極輕。世子爺叫他來,可不是讓他來體驗農莊生活的。夜晚,最容易發生什么事情了。
有夜晚給莊稼澆水的農戶從地里回來,輕微的交談聲由遠及近。
有附近人家養得狗兒,時不時傳出叫聲。
樹上蟬鳴陣陣,讓人稍微有些焦躁。
而常年習武的影重,比一般人的聽覺更加敏銳,他忽然,就從這紛雜的聲音中,聽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輕微的噗哧聲。
影重馬上睜開眼睛四下查看。夜色中,四小姐和世子妃住的屋子安安靜靜立在那里,可是下一秒,有紅紅的火光,自那木屋背后,迅速地攀升起來。
著火了!
影重迅疾從樹上跳下,朝那木屋奔去。
“四小姐!世子妃!快醒醒!”他本想破門而入,可誰知這全木質結構的房屋,竟然燃得這般快,而那門上,赫然是一把銅鎖,而且是一把扣上去全無聲音的機關銅鎖。
“四小姐!世子妃!”影重一面拼命地踢著房門,想把里面的人叫醒,一面則在火光中找著那把銅鎖的解開方法。
“外面有人嗎?”
寧宛從睡夢中迷迷糊糊醒來時,便見薛梓沁披了見外衣,站在門口向外大喊著。而屋里已卷起了濃煙,她們所住這間屋子的外間,已有熊熊的火光映了進來。
“娘!”寧宛驚叫。
“宛兒不怕!”見寧宛醒了,薛梓沁忙跑到床邊,摟住自己的女兒不住安慰著。
“怎么著火了?”寧宛的聲音已帶了哭腔。她還是第一次經歷這般場面,如今頭腦一片空白,在薛梓沁的懷里不住地發抖。
“娘親也不知道。”薛梓沁搖搖頭,聲音也有些顫抖。
“我們快出去好不好?”寧宛的淚珠不可抑制地掉下來。
薛梓沁也紅著眼睛:“有人要害我們,宛兒,門鎖了,我們出不去了。”
一瞬間的驚訝,一瞬間的錯愕,剩下的,是漫無邊際的害怕。
有人要害她們,她們,出不去了!
“怎么辦?娘!怎么辦?”寧宛茫然地問著,“要不然我們跳窗戶吧,娘!”
“窗戶,對,窗戶。”薛梓沁也被提醒了,她給寧宛披了衣服,自己則飛速地奔向內屋的窗口奮力一推。
然而她卻愣在了那里。
窗戶,被人從外面,栓上了!
寧宛見狀,也呆住了。
有人要她們母女死,要用這么殘忍的方法,將她們母女燒死在這座木屋里。
火紅的光芒照在寧宛的臉上,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外屋傳來的熱意,噼里啪啦的聲音中,外屋的桌椅書架紛紛在火舌中倒下,她甚至可以感受到那火焰,已經翻卷著朝她襲來了。
“咻——”一朵刺目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
英武侯府中,燕凌遠瞬間驚醒,看著剛剛出現在屋中的影千:“她出事了?”
“影重發出信號,地點是四小姐和世子妃住的莊子。”影千答道。
“備馬!”燕凌遠翻身而起,沒有絲毫猶豫,奪門而出。
宛兒,等著我,一定,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