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長不到四尺,卻足有四指寬,脊厚同樣達到一指寬,其與項塵腰佩的狹長流云紋妖刀造型迥異,刀身結構的不同也造就刀法注定存在差異,是把大開大合斬肉斷骨的利刃。
刀名雁翎刀,最早追溯到明清,而眼前這把,刀鞘上雕刻著鏤空奔麟紋,是為公麟雁翎刀。
公麟雁翎刀已出,那出刀之人自不必多說,生來是副俊美俠客模樣的男人遮了半張猙獰可怖的臉,久未相間的丁一出手便是驚艷。
遠處那激斗在一團的兩人被這驚艷一刀逼退到兩側,都是先看了身前地面上那并不算寬卻漆黑不見底的斬痕,一個皺眉凝思一個直嘬牙根兒,顯然都在心里衡量,若是正面接上這么勢大力沉的一刀,自己究竟討不討得了好。
腦子之中的事算不得真也干脆不再想,二人不約而同轉頭望去,先前斗得專注,竟是都沒發現遠處多了作壁上觀一臉看猴斗模樣的一伙子人,也都沒了再繼續的興致,云紹軒不露聲色卻是眼底笑意更濃,肩抗重過八百斤鎢鋼大棍的楊不死卻是不加掩飾地一蹦三丈,拎著棍子就沖了過去。
“他姥姥,老項!大山!老丁!老邊!白褂子和逗鳥的!我靠我靠!”
一邊拎棍跑一邊罵咧,雖是罵咧實則是楊不死表現激動的形式,與其相處更久的大山丁一自然能感受到他那份赤城的喜悅,尼爾斯與馬蒂亞斯則是一頭黑線哭笑不得,大家相識共事一場,就落得這么兩個代稱?
尼爾斯倒是心里好受些,自己在研究所待久了,確實是習慣了這一身白褂的裝扮模樣,馬蒂亞斯卻是心底直罵娘,你好歹叫我聲拉弓的或者是放槍的也行,逗鳥的?不過是有只青隼相伴,怎就成個逗鳥的了?
因為先前斬出一刀而身位處于眾人之前的丁一成了楊不死熊抱的首個對象,然前者明顯不習慣這種略顯親昵的舉動,干脆一側身悄然用刀柄頂了下楊不死的腰,就這么將他給讓開了。
貼了個冷屁股的楊不死也沒氣餒,轉身麻煩,干脆來個腳步不停,繼續向前直奔著項塵就烏鴉似怪叫著撲了過去,這回倒沒被避開,只是項塵干脆一拍腰間纏著的金色麻繩,幌金繩嗖地一聲射了出去,在空中靈巧一擰,繞到側后方一抽楊不死的屁股蛋兒,將他橫抽了出去。
面對半空楊不死那幽怨的小眼神,項塵搖頭拒絕道:“老云的零散槍芒劃得你一身血污,別想往我身上蹭!
好在楊不死的跌落處所站的是大山,這位憨厚不變魁梧奇偉卻更勝從前不止一籌的光頭黑臉漢子憨憨一笑,不閃不躲任由楊不死砸進他懷里,也不在乎其一身血跡,接個雞子一般就將他轉了過來。
約莫半年前楊不死獨自離開行走天下而后去了密宗,那之后隔了數月大山在多服過一次金豆之后與丁一這沉默客同行,兩人一個不喜言語一個嘴笨,直到今日兩人的交流加在一起也未必能超過十句。
大山倒不是不喜歡丁一,可一來這么長時間只是面對巍巍山川活得活像個啞巴憋得難受,二來在大山心里,除了當初那給他起了名領他走的項塵之外,沒少操練他卻打心眼里對他好的楊不死,妥妥地占據了這二哥的位置。
旁人跟項塵他倆,沒得比。
大山眼角擠出幾顆淚珠,這體型大了淚珠也大,向小鵪鶉蛋似地往下滑,甕聲道:“楊哥,你可想死俺咧!”
“我……我也想你……大山,輕著點勁兒……”
楊不死費了好大把勁兒這才將一條胳臂從大山那蒲扇般的大手中抽出來,連忙拍了拍大山那絕對比他腰桿子都要粗上一圈的大臂,表情略顯尷尬,心里一邊腹誹著大山這牲口這半年吃的什么飼料張得這么壯實,一邊發誓打這以后盡量別和他站在一塊。
沒別的,反差忒大,讓他自己像個發育不良沒長開的瘦鵪鶉!
被大山像個洋娃娃似得捏在手里揉來揉去,楊不死生無可戀卻也認命了,只有項塵看了眼楊不死的身上,眼中暗暗訝然。
正如他先前與邊璽所說,今日相見云紹軒的進步極大,剛剛二人那短暫交鋒,看似平手實則還是云紹軒占了上風,真像頭少年神龍,翻騰起來難以鉗制,至少槍與棍的碰撞,云紹軒除了手腕酸麻些一點皮毛沒傷到,楊不死雖劈碎了正面槍芒,但四散如龍鱗亂射的真元流卻沒能完全擋住。
交手前楊不死衣著齊整,剛剛飛撲來時,卻是實打實的衣衫襤褸滿是血跡。
可現在他哪有點受傷的模樣,以項塵的眼力自然能一眼看出那血污之下已是光潔如初的完好皮膚,就算真元亂流在經過楊不死的真元內甲削弱后只是留下淺淺的皮肉之傷,可這才多久,十秒有沒有?
楊不死到底是個什么體質,怎么稍微隔上幾天不見其自愈能力就會再上一個臺階?
他和云紹軒要是真這么斗下去,誰硬誰輸還未可知,至少在項塵看來,若是擂臺切磋楊不死八成往上不是對手,可若是生死戰,有相當概率楊不死能活活把云紹軒拖死。
弄不死的癩皮狗弄死了少年神龍,聽著滑稽,但在項塵看來就是真么回事。
這邊楊不死與大山嬉笑打鬧,又與邊璽兩對賊眉鼠眼眉來眼去,那邊云紹軒也是提著龍吻大槍踏雪而來,身為八大家族后人自幼所受的嚴格家教以及身為演奏者對氣質的要求,讓云紹軒時刻將儀容端正四字奉為圭臬。
不提別的,單就賣相而言,確實甩了楊不死三十條街往上。
云紹軒并未似楊不死般胡鬧,視線依次掃過眾人點頭示意,個性使然,他本也不是個用夸張肢體語言表達情緒之人。
掃視一圈之后云紹軒并未在項塵身上過多停留,雖然走出古龍陵時他是懷著必要將之超越的熊心,可也不是個沒腦子只知道蠻干的莽夫,項塵那連他都是感知不到,打眼看去只是普通人的模樣,恰恰說明二者之間有著明顯鴻溝。
這鴻溝自不必多說,就是武道大師那一步,這一步沒邁出去,云紹軒不會自討苦吃,令他關注的另有其人,正是那同樣在打量他的丁一。
丁一這人,云紹軒自認看透了,用他爺爺云瀾升用才氣定人的那一套來說,定義的才氣,算不上多充足。
本就比眾人年長一歲不說,真元始終落后一籌,武道基礎稀松平常,武學更是放到云家沒人會正眼一看的尋常刀法,唯一拿的出手的恐怕就是那股執拗了。
云紹軒的心中忽然產生了個想法,下次再見到云瀾升,定要和他說道說道,執拗到了極致,大概也是才氣了。
從心中唯刀的丁一身上云紹軒感受到了人刀合一的氣息,人器合一這本就是用兵者在武器層面的至高境界,人就是兵兵就是人,一切就是為手中兵器而生。
這境界云紹軒沒達到,也永遠達到不了,因為他的武道不是槍道,槍只是種最為恰當的表現形式,槍如龍,用以展現他的龍武。
丁一達到了,那用槍法去與他拼槍法,云紹軒沒勝算。
更何況從先前丁一的一刀云紹軒更是感受到了非同尋常的味道,他緊了緊手中的槍,有些艱難問道:“可是武意?”
丁一搖頭,云紹軒還不待輕舒口氣,丁一又道:“差之毫厘,短則三五天,長則三五月。”
云紹軒為之一噎。
雖然他也算得上是半只腳踏入武意的門檻,可半只腳與半只腳又不同。他后半只腳還沒動窩,死死釘在門外,至于什么時候邁進來,說不好,愚鈍的話,卡上個十年八載的都是大有可能。
丁一后面那只腳,已經抬起來了,甚至都抬到門里,就差最后放下這一步了。
“照這么看來,咱們這伙人,你倒是會第二個凝練出武意!痹平B軒輕舒口氣道。
丁一面色有些古怪,卻沒點頭也沒搖頭,臉上掛著些云紹軒有些理解不了的欲言又止。
眼看丁一想說又不說的模樣云紹軒正要發問,邊上傳來兩聲輕咳,項塵伸出了三根手指,說了句“第三個”。
第三個?
這回不直云紹軒,連和幾人胡鬧的楊不死都停下手上忙著的活兒豎起了耳朵,兩人的腦袋,明顯都有些轉不過彎來。
他們兩人剛交過手自然知曉都是差了臨門一腳,項塵是第一個丁一是第三個,那第二個是誰。
難不成是在那搖頭傻笑的邊璽?
云紹軒第一個否定,他和邊璽算是關系最近,平日保持往來,自然知道這家伙雖然也咬牙修行,離凝練武意可還插了一大截,《大呼風術》本就是風系武學天花板,起點太高一般般的風類下位武意邊璽肯定瞧不上,不說多驚天動地至少也得是個相當正統的強橫武意,火候差得還多。
尼爾斯?難不成這神神叨叨欲要用科學劃拉武學的鬼才,真連道這玄乎玩意兒都能用科學解釋?
又或是馬蒂亞斯?這歐洲的神狙手難不成這么深藏不漏。
應當都不是。
云紹軒再一打眼,心中明了,項塵說的,恐怕是剩下還沒到的那位,他的話,云紹軒雖然有些不甘倒是不算奇怪。
“別瞎猜了!
項塵笑看了眼都快將“驚疑”二字寫在臉上的云紹軒二人,抬手一直道:“大山,給他倆開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