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福客棧后邊的小巷子里,有一顆高大的槐樹,都說槐樹通鬼,一般到了晚上,人是不敢在槐樹下站的,但是這天晚上接近三更的時候,卻有個佝僂的身影出現在槐樹下。
那身影出現不久,就被另一個身影飛速帶走了,眨眼之間便進入了來福客棧后邊的小院子里。
慕容瀲坐在房間中,看著夜光將楚福帶進來,忙站起來問道:“怎么樣,傷著你沒有?”
她這么關心他……楚福的老淚登時落下來了,他撲通一聲跪下,叫道:“大小姐,老奴可是再見到你了?”
福伯……慕容瀲的心跟針扎一樣,他們名為主仆,但福伯是看著她長大的,是她的長輩啊!但是現在,她不能相認,否則萬一被人察覺,那一切都完了!
“福伯,你不要這樣,快起來,我不是你家小姐,你家小姐……已經不在了。”慕容瀲忍著淚將他扶起來,“我雖然知道你家小姐許多事,也受過你家小姐的囑托,但我真的不是。我叫慕容瀲,是前任太醫院……”
“太醫院首座慕容銳的孫女,慕容瀲。”楚福喃喃地說,他曾經是長寧侯府的管家,對京城中的事了如指掌。“原來是慕容太醫家的小姐,可是……啊,早就聽說慕容家的小姐長得與我家小姐一模一樣,今日一見果然……老奴還以為……原來我家小姐已經……”
他說不出口那個字,只能老淚縱橫。
慕容瀲看著心疼極了,她將楚福扶起來坐在椅子上,安慰道:“福伯,雖然我不是你家小姐,但我與你家小姐私底下交往甚篤,她死前曾托人傳出消息,讓我好好照顧長寧侯府的人。是我不好,我與世隔絕了三年,今日才出現。福伯,這三年來,長寧侯府到底怎么了?蘇雪若……她不是長寧侯府的表小姐嗎?怎么會讓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慕神醫,可別提那個忘恩負義的小畜生了!”楚福咬著牙狠狠地說,“那種賤種,怎么當得起表小姐三個字?從前是我們大小姐看錯了!”
慕容瀲問道:“怎么回事?你仔細說來。”
楚福嘆氣道:“到底怎么回事,其實我也不清楚。當日皇上登基,姓蘇的小蹄子受邀進宮恭賀,當天晚上卻傳出消息,說皇后大不敬,已經被廢了,而蘇雪若在第二天卻成了蘇昭儀,還是宮中唯一的嬪妃,可不叫人生氣么?我們大小姐一定是被姓蘇的害了!”
慕容瀲聽著不住地點頭,心中感嘆著:蕭子洛啊蕭子洛,連我家的奴仆都知道我是被蘇雪若害了,只有你,相信我真的會紅杏出墻。追究起來,不過是心中早就有廢棄我的念頭,借著蘇雪若的手發揮而已。
喜新厭舊,男人的本性!
“那后來呢?”慕容瀲追問,“你怎么會到東北來?”
“唉……”楚福嘆氣道,“大小姐被廢了,皇上下旨嚴禁談論皇后,京城中都是勢利之人,哪里能容得下咱們這些忠心奴仆?蘇雪若自然也怕咱們追查她,她身為昭儀,又位高權重,用了許多手段,將咱們這些老仆都趕得差不多了。如今長寧侯府里都是蘇雪若的人,連管家都是她的表哥。聽說她本來想讓她表哥繼承長寧侯爵位的,只是皇上沒準許,但她表哥在侯府中的地位,與半個主人也差不多了。”
“可惡!”慕容瀲越聽越怒,不禁握緊了拳頭,在桌上捶了一下,咬牙道:“賤人竟敢如此對長寧侯府!”
“不過,我們也不是好惹的。”楚福安慰道,“當日大小姐出事的消息一傳出,我便將琉璃叫回來了,我們兩人聯合幾個忠心耿耿的老仆,將侯府里值錢的東西都鎖進了密室里。等蘇雪若弄清宮里的事,再來打侯府的主意時,只剩個空殼房子留給她了。也正因此事,蘇雪若將咱們這些老奴仆恨之入骨,除了琉璃有夫家依靠,咱們這些老不死的為了活命,只能逃往各個地方。”
他口中的琉璃是慕容瀲從前的貼身丫鬟,萬幸的是,琉璃自小跟承恩伯家的小公子是歡喜冤家。在蕭子洛登基前三個月,登基為帝已經成定局的情況下,她將琉璃認為義妹,賜予楚姓,以侯府庶小姐的禮制嫁到承恩伯府上去了。雖然她出事一定會連累琉璃,但有承恩伯府這個保護,蘇雪若不能對琉璃怎么樣。
可到底,還是她連累了這種舊日忠仆……越是如此想,慕容瀲心中對蕭子洛的恨意又多了一分。
她忍著所有的情緒,對楚福道:“這些日子來,你受苦了,福伯,你放心,既然見到了我,你的苦日子就到頭了。我問你,遼東楚氏是怎么回事?”
楚福道:“遼東楚家如今當家的老爺子已經七十歲了,按輩分說,是咱們大小姐的叔祖。楚老爺子膝下只有一個兒子,女兒倒是有七個,號稱七朵金花。巧得很,楚少爺娶的是京城承恩伯的庶出孫女,夫妻倆生了對孿生子。只是楚少爺和少奶奶沒福氣,十年前就死了,兩個小公子也體弱多病,如今長到十二歲,別家孩子都學騎馬射箭了,他們還在纏綿病榻。”
長房子嗣凋零,遼東楚家又不是一般的小門小戶,怎么會出這種事呢?
慕容瀲沉思,問道:“那如今楚家當家做主的還是楚老爺子么?大小事都是?”
這位慕神醫果然是小姐的好朋友,人也跟小姐一樣,聰明絕頂,一下子就看出事情的蹊蹺之處了。
“不是。”楚福搖頭道,“如今楚老爺子年事已高,只在大事上拿主意,剩下的事,府中大小事都是三姨娘做主,至于生意,有四成生意都交給七小姐招贅的姑爺做主了。對了,七小姐生了三個女兒之后,終于生下了個兒子,再過三天,就要滿周歲了。”
周歲……東北這邊,似乎也有抓周的風俗。若是讓這小少爺抓到了算盤銀子筆墨紙硯,那不就是內定的繼承人了?
慕容瀲沉思著,吩咐道:“楚福,你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