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問完這句話就知道,自己已經落盡了下風。
從前,她一直以為自己不怕死,因為她在宮里已經沒什么盼頭了,死了反而是種解脫?墒窍鹊墼谑赖臅r候,她卻一直活得好好的,什么事都沒有。反而是先帝駕崩了,她的身體才出現各種問題。
現在,她好不容易才跟那個冤孽見面,好不容易,有人可能幫她出宮,卻在這時候被告知她的身體里長了個東西,隨時可能要了她的命。
一開始她是不相信的,怎么可能呢?她一直養尊處優,怎么會生病呢?但眼前這個女子卻一言道破了原因:因為她長期服用避子湯,所以,損害了自己的身體。
到了那時候,她還是不信的,但她生氣了,其實惱羞成怒就是另一種承認,只是她自己不愿意面對罷了。直到腹痛如絞的那一刻,她才徹底相信,自己真的有性命危險了。
那滋味宛如從鬼門關里走了一遭,那種滋味太后再也不想體會一次。所以,她認輸了,徹底認輸。她很清楚,將這句話問出,就是將自己的命運交到慕容瀲手里,慕容瀲,可以利用這點為所欲為,讓她答應任何條件。
但出乎她的意料,慕容瀲不僅沒有威脅她,反而安慰道:“太后,您別擔心,有嬪妾在,您不會有事的。相信嬪妾,嬪妾一定會把您治好的!
“真的嗎?”太后不相信地問了一句。
“當然是真的,嬪妾怎么會騙您呢?”慕容瀲柔聲安慰道,忽然想起太后為什么會這么懷疑,便認真地說:“太后,我一向恩怨分明,您是您,楊姐姐是楊姐姐。不管楊姐姐怎么對我,您沒害過我,對我反而有許多恩情。如果不是您看重我,我依然會死在芳清軒,如果不是您一再開解我和皇上之間的矛盾,我和皇上的關系不會好得這么快的。這次我對皇上灰心,裝昏迷,不也是您開解我,我才醒過來的嗎?太后,您的恩情,嬪妾一直記在心上呢。”
她這么一說,太后就放心了。
人在危難的時候,總是特別怕欠別人的情,也怕別人的幫助會中斷。這個世界怎么會有無緣無故的好呢?但是提到恩情就不一樣了,如果對方說“我幫你是對你報恩”,這就把雙方放在同等的位置上,甚至比受幫助的人還低。這就讓人很容易接受了,而且一點也不害怕了。
“你是個有心的孩子!碧缶従徴f,“哀家沒有看錯你!
慕容瀲笑了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是說:“太后,您這個病光吃完是不行的,得用針灸和藥結合才行。以后您一日三次吃嬪妾開的藥方,除此以外,什么藥都別吃,嬪妾也會一天三次給你用針灸的!
“嗯……”太后點頭,卻又皺眉道:“此事不可被其他人知道。”
“嬪妾知道的!蹦饺轂囄⑿溃皨彐姆阶雍褪址,給太醫看了,太醫也只是以為嬪妾在給太后您調養身子,治療當年小產留下的舊疾,絕不會有人知道您的真實病癥的。不過,隨著藥效的作用,您體內的腐肉會逐漸剝落,會有短暫下紅,一般來說,太醫會認為您這是下紅不止,但只需要半個月,您體內的腐肉就會徹底排干凈。在此期間,您不要慌,相信嬪妾,嬪妾會把你治好的!
還有個下紅不止的階段?太后聽著不僅心中一動,但她沒說什么,只是點頭:“那就按照你順的去做吧!
“好。”慕容瀲點頭。
紫宸殿那邊,蕭子洛聽說慕容瀲已經離開了小佛堂,心中十分高興,還以為慕容瀲能回到丹鳳樓。沒想到緊接著又傳出消息,說太后身子恢復不好,需要慕容瀲留在長樂宮照顧。
蕭子洛一聽這消息,登時把手上的汝窯杯子給砸了,氣得臉色鐵青。
“皇……皇上……”安康時戰戰兢兢地問,“您還去楊美人那里么?”
前幾天只要皇上不高興,他就會去清涼殿要楊美人跳舞。楊美人頭腦簡單,還真以為自己受寵了,皇上讓她跳她就跳到自己體力不支,暈倒過去。她根本不知道,皇上不是想看她跳舞,皇上只是享受她累得倒下去的時刻,只是想要群臣彈劾楊家、參楊家的后果。
今天,也一樣么?
“不,且等等。”蕭子洛忽然笑了一下。
清涼殿里,楊瓊音再次等到了天黑也沒見到皇上的蹤影,可憐她早早地換上了舞衣,想跳舞給皇上看。
“小主,要不,您還是別等了吧?”霜葉試探地說,“今天太后又病了,皇上應該不會來了!
“不可能!睏瞽傄魮u頭說。“太后總是病著,難道皇上就不臨幸嬪妃了么?這是什么道理?皇上一定是忘了我還在等他,來人,去請皇上。一次不行,就請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皇上……皇上一定會來看我的,他喜歡我跳舞……”
主子有命,奴才不敢不從,清涼殿的人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去紫宸殿請人。最后,還真給請來了。
“叩見皇上!睏瞽傄粜Φ脿N爛,就像一朵盛開到極致然后等著枯萎的花朵!盎噬,嬪妾給您跳舞,你看好么?”
“嗯!笔捵勇宀恢每煞竦貞艘痪,在上邊坐下。
“奏樂!”楊瓊音一聲令下,樂師們演奏起樂曲,她便在大殿里翩翩起舞。
一邊是太后生病,慕容瀲入住佛堂,日夜待命地守著,幾乎寸步不離。另一邊,卻是楊瓊音每天使盡了手段要皇上到清涼殿,看她跳舞直到半夜。兩相對比,朝堂上的大臣們不斷上奏,開始要求。
“皇上,楊氏不義不孝,身為太后的親侄女卻只知道尋歡作樂,根本不體恤太后的病情,甚至有惑亂君心的跡象,求皇上將她打入冷宮!”
“求皇上將楊美人打入冷宮!”
大臣們紛紛跪下磕頭。
楊太師站在中間,尷尬到不行,他怎么就生了這么個不懂事的逆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