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區第一醫院。
過道里的護士安安靜靜地匆匆來回走過,“手術中”的燈一直亮著,遲遲未滅。
杰森已經在里面奮戰了好幾個小時,一同進手術室的還有從國外進修回來的專家。另外,戰少尊還讓人從邢氏醫院調來了幾名相當有經驗的專家協助手術。
整個科室里,人心惶惶,閑著的小護士們全都鉆到一堆兒竊竊私語。
氣氛,緊張,低壓。
面色陰沉的戰四爺靠在冷冰冰的墻壁上,在走廊中等待著,和他一起的還有追風和無命。
誰都沒有說話,面色凝重,情緒焦晃。
杰森進手術室之前,就說了一句話:性命難保,他盡量搶救。
車禍傷在要害,那一槍更是差點兒要了弒天的命,一同進去的專家都說只有百分之三十活下來的希望。
雙手插在兜里,戰少尊很想抽煙舒緩情緒,可摸了半天也沒摸到香煙。
他這才想到,弒天給他買的香煙已經抽完了。
抬手狠狠捋了把臉,腦袋里全是過往的一幕一幕……
他和弒天上的同一所軍校,進的同一個部隊,嚴格說起來,兩人認識了整整十八年。
剛剛認識弒天那會兒,那時候的戰少尊,是什么樣兒的一個人?
漫無目的的人生,吃喝玩樂的生活態度,和京城所有的紈绔子弟一樣,仗著家族的權勢和地位,揮霍著最令人羨慕,也最令人齒寒的恣意人生。
他讀軍校,進部隊,也不過是聽從了兄長的安排。
而弒天呢?
他記得最清楚的就是他那句話:“我讀軍校是為了給爹娘爭光,進部隊當兵是為了每個月的津貼,村里為了供我讀軍校,父老鄉親幾乎把所有能賣的都賣了,我需要錢,可我腦袋不靈光,只能來當兵。”
那時候,他才知道,弒天來自偏遠窮山區的小村戶,父母早亡,相依為命的只有他奶奶,家庭條件相當不好。
可他那會兒還嘲笑這個純樸執拗的男人,幾百塊的津貼能干什么?連他一頓飯都遠遠不夠。
其實,那時候的弒天根本看不起他這種沒有人生信條,沒有奮斗目標的紈绔子弟。
直到后來,弒天的老家發生泥石流,他們所在的部隊趕在第一線救助。
最后,那些曾經救濟他讀書的父老鄉親基本都死在了天災里,他第一次放下自尊和傲氣,像一只被痛打過的落水狗一樣求他,“戰少尊,如果你能讓我那些活下來的父老鄉親過上好日子,我一輩子都給你做牛做馬。”
那是戰少尊第一次看到弒天的悲鳴聲和哭泣聲。
那時候,他真的只是憐憫這個血性骨氣的男人,他答應了他的要求,對于他來說,救濟和建設一個窮山村只是九牛一毛。
而弒天,卻記了整整十八年。
一直到后來,他和弒天兩人因為軍事素質過硬被選入了JK特工團,進了特種隊跟了喬展振。
這大概是當時,他作為戰家子孫,做得最有意義的一件事情。
仔細想來,弒天對他的意義,可能就是讓他明白了自己的人生,他不可能拋下家族責任,也不可能徹底逃離自己的出身,他從哪里來,就得回哪里去。
所以,在二哥三哥出事,戰家百年基譽岌岌可危的時候,他說,“戰少尊,你是我的兄弟,雖然我沒有多大的能耐,但是我會以我的力量幫你掃平所有障礙,斬斷所有的牽絆,我會幫你建立你想要的世界。”
包括,弒天他最終放棄了曾經默默守護了三年的女孩子。
大概,這個世上,只有弒天一人真正見證了他所有的成長。
這是他的兄弟,他的戰友。
然而今天,他可能要再一次面臨失去人生中重要的人。
戰少尊像個冷血僵尸似的靠在墻壁上,心里覺得涼颼颼的。
回想幾個小時前,弒天最后留的那幾個字,可是當時的車禍聲音太大,手機里他的聲音太過微弱,他根本就沒聽清楚那幾個字的內容。
事故的發生地點是車禍多發地段,但是以弒天的駕駛技術,根本不可能會發生車禍。
從剛才的監控錄像來看,很顯然,這是一起以車禍事故來掩蓋殺人滅口的事件。
弒天最后去的地方是JK情報處,按照他的命令去調查喬寶貝的資料,難道和喬寶貝有關?
腦袋里似乎有什么即將呼之欲出,戰少尊坐在了長椅上,有些頹然地撫著頭。
一層層剝絲抽繭地分析,他往深了想,最后將目標落在黑鷹組織上。
又過了幾個小時,已經深夜十二點,手術室的燈光終于滅了,奮戰了十幾個小時的醫生出來。
“戰四爺,手術很成功,弒天基本脫離了危險,不過還得在ICU監護一段時間,他現在的各項功能指標都很低,隨時都有可能反復。”
杰森摘下口罩,神色疲累地說,“不過,你們要做好準備,他腦部撞擊得有些嚴重,槍傷也傷在致命的地方,很有可能醒不過來。”
“什么意思?”植物人?
戰少尊沉沉地問了一句。
“他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跡。”杰森表情凝重地嘆了一氣,“當然,如果他的意志力不錯,也是有希望醒過來的。”
戰少尊身體略微一震,表情很冷硬,“別和我繞彎子打馬虎眼,直說吧,多少希望?”
“比你恢復記憶的可能性大了百分之十的希望。”
杰森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離開。
“弒天……”聽到這個不幸消息的追風鼻尖酸了,眼眶剎那潮濕,“老大,怎么辦,弒天他奶奶要聽到這個消息……”
無命也紅了眼眶,抹了一把眼淚,真的很想大聲哭出來。
可憐弒天甚至連女朋友都沒有談過,人生就這樣結束了?
戰少尊站在那里,冷冷的沒有情緒,任由兩人紅著眼眶流眼淚。
良久,他冰冷的兩個字兒:“夠了!”
兩人瞬間止住眼淚,抹干了淚水,可實在忍不住,哽咽著說:“老大,要不要通知弒天他奶奶?”
微微蹙著眉,戰少尊臉上淡淡的,堅定而緩慢地說:“弒天會醒過來的,他一直是個好軍人。無命,你打電話讓JK調幾個人過來保護他,順便讓情報處把喬寶貝的資料都帶過來,追風,你跟我走!”
……
深夜的京城籠罩在燈光璀璨之下,美得要命。
戰少尊和追風到達人民醫院的時候,正趕上護士為蘇小艾量體溫。
看到男人那張即將爆發狂暴風雨的臉時,蘇小艾“咯噔”一下,心臟一縮,心里只有兩個字:不好!
“阿戰,這個時候,你怎么來了?”
陰冷冷地一勾唇,戰少尊聲音很暗沉,“說吧,你做了什么?”
男人開門見山,蘇小艾立刻明白他指的是哪件事兒。
壓下不安,她醞釀著臺詞兒,然后決定裝傻。
“阿戰,發生了什么事兒?”越是這個時候,她越不能承認!
男人瞇瞇眼,伸手理了理袖口,斜晲她,“蘇小艾,給你一個坦白從寬的機會,別不識抬舉。”
“阿戰,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看著女人死不悔改的說辭,戰少尊也不急,一把扯過陪護椅,懶洋洋地坐下。
“給你十秒鐘的時間考慮。”深邃的黑眸暗暗的,他冷聲,“追風,看表。”
“是,老大!”追風立刻抬了手腕,盯著秒針走向。
蘇小艾臉色發白了,面孔已然色變,被子里的手攥得緊緊的,心臟越縮越緊。
沉默。
再沉默。
大概過了五秒鐘,她忽然抬頭,看著男人迷人的邪戾俊臉。
“阿戰,我真的不知道你要我說什么,我沒話可說。”
“行,我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戰少尊冷笑一聲兒,霍然起身,“追風,把她帶走!”
蘇小艾愣了,然后驚了。
“阿戰,你不能這樣對我!我根本什么都沒做!”
她大聲驚叫著,可有什么用?
追風一只手就把她從病床上扯下來,像扛麻袋一樣,一把將人扛在了肩頭,大步跟上已經走遠的男人。
“戰少尊……你不能這么對我!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女人手腳并用地掙扎著,被她吵得耳朵疼,追風一巴掌狠狠拍上了她的屁股。
“靠!閉嘴!今天老子我心情不好,你別鬼叫鬼叫的!”
被這個小屁孩拍了屁股,可她的未婚夫卻絲毫不在意,蘇小艾萬分屈辱,憋著眼淚,心里卻在瑟瑟發抖。
戰少尊的手段,她在六年前就嘗試過了。
怎么冷酷怎么來,怎么殘忍就怎么折騰她……
越想,她背脊就越竄涼。
咬住下唇,蘇小艾聽到自己的呼吸聲,都似乎在驚恐了。
看戰少尊那個樣子,弒天極有可能已經遭遇不幸,不管坦不坦白,她都沒有好下場。
暗忖著,她一陣頭暈眼花,被追風無情扔進了后車廂,而戰少尊早已穩穩坐在了那里。
蘇小艾恐懼著挪了挪位置,“你要帶我去哪里?”
戰少尊銳利的眉峰微挑,冷意迸現,沒有回答她。
時間一點點流過,蘇小艾心里越來越不安,越來越害怕。
沉悶冰冷的氣氛下,漫長而揪心。
二十分鐘之后,車子停下。
透過窗戶,看到酒店大門的時候,蘇小艾又驚,又怕,更懼!
皇朝酒店……
為什么要帶她來這里?
難道戰少尊全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