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兩銀子是什么概念?
按照賈詡買的炊餅來算,十兩是一萬文,也就是一萬個炊餅,若是每天吃炊餅能吃九年!
在相對富足的楚國,尋常百姓年純收入大概在三兩左右!
可想而知這十兩就算對于京城百姓來說,也是一筆可觀財富。
別說賈詡走不動道,連街上行人都紛紛停足,其中不乏文人才子。
……
秋闈在即,住于京都附近村莊的周湛,提前入城以文會友參加了不少詩會。
然,京都紙貴白居不易,更何況參加數場詩會的他,囊中銀錢已是所剩不多。
在楚國就是這樣,寒門考生想要出名,就得參加詩會,這是一種快速博得名聲的方式。
有了些才名,才能拿詩詞文章拜會名師大儒請求斧正,得到他們指點后不僅才學精進,對以后出仕為官也是有諸多好處。
剛參加完詩會的周湛,正在盤算著如今他的名氣,是否會被名師大儒拒之門外;一陣敲鑼聲將他拉回現實,便聽見家丁那番言語。
周湛頓時狂喜,對聯之道他頗為精湛,平時閑暇之余也會想一些刁鉆古怪上聯,經常用這些上聯在詩會上大殺四方。
十兩銀子夠他多參加幾場詩會,到時候名氣上去了,再得到名師大儒指點,考取功名唾手可得,此時周湛仿佛看見一條康莊大道在向他招手。
擠入前排的周湛眉頭微皺,發現不少有些名聲的才子也聚集在此翹首以盼,手中折扇輕搖擺,瀟灑中帶著文雅向他們走去,微笑道:“李兄、蘇兄、郭兄不想在此遇見,甚巧甚巧!……咦?居然連陳兄也在!”
周湛頗為驚訝的看著一個身形壯碩,皮膚黝黑的青年書生,在他看來這個叫做陳粟的考生,簡直是個怪胎,一不以文會友,二不拜訪名師,只知道埋頭苦讀,他們雖住同一間客棧,僅見過聊聊數面。
“周兄莫扇,甚冷甚冷!”陳粟簡單行過禮后,對周湛這般風骨,有些不適應。
周湛尷尬的干笑幾聲,連忙轉移話題,“陳兄你旁邊的小黑乞丐莫不是你家親戚?”
“哈哈哈,聽周兄這么一說,我等才發現他旁邊還有個小乞丐。”
“還別說,陳兄與這小乞丐頗有幾番相似。”
“一樣黑才對!”
“哈哈哈……”
……
面對旁邊四起的嘲笑聲,陳粟與小乞丐都不在意,只是談談相視一眼,同時平靜道:“不認識。”
說完一大一小驚愕的又望了對方一眼。
“哈哈……還說不認識?”
“陳兄別不好意思,你看上次柳黃兄和自己子侄一同科考,也算一樁美談,你帶子侄來見見世面也對,哈哈哈……”
……
賈詡本來想找青雉代替自己對聯,不過轉念一想,萬一對中了,對他們兄妹來說反而是一種災難。
只好自己硬著頭皮擠進去,沒想到卻遭這番嘲諷,不過他也不是太在意,畢竟針對的不是他。
看來這大黑個,應該就是脾氣比較好的人,專供別人哄抬逼格。
……
見人已聚集差不多,云來客店中又走出一位家丁,一手托盤,一手持字畫。
托盤上陳放十兩紋銀,字畫上當然寫著上聯,展開后只見上面只有五個字:三光日月星。
客店二樓雅間靠窗戶處,有兩位老者正在悠閑品茶,時不時向下望。
“嚴大人此處皆是寒門考生聚集地,恐怕要令大人失望了……”其中一位年小的老者,小心提醒道。
年長者的嚴大人聞言,輕輕放下茶杯,望著下方學子,正色道:“寒門中亦不乏飽學之士,切莫有輕視之心!”
“下官知錯,只是沙魯國期限還有一天,若再無人對上,我楚國臉面將蕩然無存!”年小老者告罪后,嘆息道。
嚴大人聞言,也是愁眉苦展,沙魯國仗著學習漢文化一點皮毛,竟在朝貢期間提出刁難,若三天之內無人對上此聯便不再認楚國為宗主國。
這里得說一下楚國對外最重要的國策,或者說是體系也不為過。
很多人認為古代國家是不懂貿易的,就像賈詡以前看過一部小說,上面寫兩國所謂的貿易只是互贈金銀美女。
其實這是不對的,早在春秋戰國時期,《管子·國蓄》中就提出控制關山海扼住經濟命脈和發動貿易戰爭等言論。
還有絲綢之路,鄭和下西洋,明朝萬歷戰爭等都跟貿易脫不了干系。
楚國由于國內金銀礦少,沒有鑄幣權,便衍生出了朝貢體系。
其實內容很簡單,海外諸國認楚國為宗主國,每年必須納貢,另外國內新帝登基也要得到楚王同意才行。
乍一看,那些海外小國吃了大虧。
其實不然,他們很樂意接受這個條件,并有兩個好處。
一,得到楚國支持,能夠壓制國內不穩定因數;簡單來說楚國就是這些國家的老大,他們國內貴族世家想要發動政變就得掂量掂量。
好比幾個小混混想揍你,你大吼一聲:我是銅鑼灣杠把子的小弟,你們敢揍我一個試試?
二,能與楚國進行貿易,對于那些小國和小國內的世家來說,是渴望不可及的事,甚至比第一點更重要。
楚國也通過貿易使大量金銀流入朝廷,解決沒鑄幣權的煩惱,這也是為什么楚國施行海禁不讓民間貿易的原因。
可以說朝貢體系是古代貿易與政治的完美結合。
當然,這其中也衍生出一系列問題,比如靠海吃飯的平民,失去經濟來源,被迫當海賊對沿海縣城進行搶奪。
……
在嚴大人看來,沙魯國應該是找到新的貿易路線,想終止與楚國的貿易。
不過又懼怕楚國實力,所以想出以這種方式來結束兩國合作。
其實當日朝貢時對方話已經很明顯,要是三天能對出下聯便會永世奉楚國為宗主國,對不出的話就改換門庭。
然而此上聯堪稱千古絕對,上聯用了個“三”字,下聯就不應重復。而“三光”之下只有三個字,那么,無論你用哪個數目來對,下面跟著的字數,不是多于三,就是少于三;朝中大小官員廢寢忘食研究兩日也毫無頭緒。
是以,老者想到明間來碰碰運氣。
看到這上聯周湛差點破口大罵,這是人能對出來的?
人群中亦有眾多考生暗自搖頭。
“我說……你們是不是來玩我們的?這誰能對上來?”
“絕對!千古絕對!”
“該不會是哪位士子為提升名氣,特意布下的局吧?”
周湛聞言勃然大怒,他之前想的刁鉆古怪上聯,與這上聯相比就是小兒科,今后他如何再敢以對聯提升名氣,對家丁呵斥道:“速速去將你家主人叫出,讓我等瞧瞧是哪個不要臉的戲耍我們!”
三個家丁不為所動,只道:“公子對不出,不一定別位公子就對不出!”
“哈哈!你們只是不識字的下人,豈知此上聯精妙之處!”
“笑死我了,還想有人對出?哈哈哈……”
“誰要對出下聯,我周湛愿磕頭拜為師!”
……
“氣煞我也!”嚴大人被下面考生氣的吹胡子瞪眼,起身拂袖道:“回去定要叫人查查那個叫周湛的,這等品行不配入朝為官!”
然而他走了幾步,發現下屬沒跟上,回頭望去,只見下屬死死盯著下面,眼中既有驚喜,又有古怪。
難道說……
嚴大人像打了雞血一樣,跑到窗邊往下看起,眼中也有些許古怪。
不止是他們,就連下面的考生也是滿眼古怪。
只見一大一小兩個黑炭走上前,準備作答的樣子。
而這兩個黑炭也在古怪的看著對方,當然眼中流露更多的是驚訝。
寂靜片刻后,人群中發出爆笑聲。
“哈哈……小乞丐別搗亂,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該不會他真以為他能對上來的?”
周湛更是放聲大笑:“陳兄,你帶著親戚站出來,是為了搞笑的?”
二樓上兩位大人也失望搖搖頭,本以為來的是有真才實學之人,沒想到來了兩個嘩眾取寵之人。
處于漩渦中的兩人絲毫不在意別人嘲諷,像家丁行禮后同聲說出了自己下聯。
“一官歸去來。”
“一陣風雷雨。”
笑聲戛然而止,樓上兩位大人仔細思索片刻后露出狂喜之色。
兩個黑炭又相互對視一眼,大黑炭眼中更多的是驚嘆,小黑炭眼中更多的是懷疑。
是的,賈詡此時很懷疑這個大黑炭,有沒有可能是賈誼在外的私生子,不然為啥從見面到現在說話動作都一模一樣?
“他們……對出來了?!”周湛愣了半晌,不敢相信的看著前面兩人,轉頭想詢問其他人,發現他們也處于呆滯中。
大小黑炭緩過神后,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些許戰意。
陳粟的戰意,是來自人本能的爭強好勝;賈詡的戰意則是來自十兩銀子,兩個人都答上了該怎么分?
空氣中彌漫著火藥的氣息,晚風吹過愈加冰涼。
“我對,兩朝兄弟邦!”
“我對,二山岐蒙陰!”
又是同時開口,叫人嘆為觀止!
“不對,岐山、蒙山、陰山是京城外的三座山,何來二山之說?陳粟回答對出的下聯不對!”周湛瞬間抓住破綻,大喜之下連忙反駁。
“哼!是何不學無術之輩,在此嚶嚶狂吠?”人群分開一條道,從中走出一身穿錦衣面如冠玉的富家之弟。
“太學穆清白!居然是太學穆清白!”
“連穆大才子也來了!”
“難道會出現三虎相斗的場面?”
……
周湛臉上異常難看,怒道:“穆清白,就算你是公認的大才子,也無法反駁我陳述的事實。”
穆清白微微一笑,手指早已看不見的岐山道:“岐山與蒙山并排而立,而陰山則在這二山之后,且相比兩山矮小,其中能看見的部分遠遠望去與岐山融為一體,讓人誤以為兩座山是一座山!所以三座山在京城中人眼中只有兩座!”
周湛臉色煞白,岐山是岐陽山的簡稱,他所站的街名為瞻陽街,正是因對著岐陽山而得名,抬頭就能看見岐山,在他的記憶中確實將三山看成兩山。
賈詡看著即將走進的穆清白,神色不善道:“你也是來分銀子的?”
穆清白尷尬的停下腳步,上聯他在父親書房見過,自知沒法對出下聯,只好后退幾步,剛好與周湛并排,又恥與這種人為伍,朝旁邊挪了幾步。
“繼續?”
“繼續!”
等穆清白站好后,便聽見兩個黑炭頭又杠上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