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曾志廣在屋子里照顧蔣氏,這次生產(chǎn)之后她身體虛得很,一直咳嗽,渾身沒有勁兒。
蔣氏聽著外面熱鬧,對曾志廣道:“你也和他們喝酒去吧,在酒桌上多和咱爹說幾句好話,說不定咱爹一動搖就答應(yīng)了。”
曾志廣不放心地看著蔣氏:“我怕你難受,叫人沒人應(yīng),沒事兒,我過一會兒再去也來得及。”
“去吧,”蔣氏體貼人意地道,“我沒事兒,孩子還睡著呢,你一走,我也睡覺,睡著了能有啥事兒?放心吧。”
曾志廣把水端到離床頭近的位置,又給蔣氏掖了掖被子,才去了正房飯廳。
“大哥快來,”曾志平熱絡(luò)地讓曾志廣坐下,“今兒難得有酒,咱們弟兄幾個不醉不睡覺。”
雖然曾志平心里對曾志廣有很多嫉妒和不喜,卻從來沒有在曾志廣跟前表現(xiàn)出來過,曾志廣已經(jīng)習(xí)慣曾志平這樣虛情假意的作態(tài)了,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同尋常。
曾志安下午上鎮(zhèn)上去了,今兒酒桌上就曾家和,曾志廣,曾志平和曾志成四個人。
曾志平給曾家和倒酒:“爹,您一直供我讀書實在是辛苦了,我現(xiàn)在一直在讀書,很少有能回報爹您的機(jī)會,今兒就算一個機(jī)會吧,爹不必多喝點兒,您喝得開心,我就高興。”
曾家和聽了心里那個美啊,還是他家老三好啊,又能讀書,還懂事孝順,有啥好事兒都想著孝敬他這個老爹,將來老三要是中了秀才,那就是曾家好幾代的榮光,曾家所有人跟著臉上有光,就再沒人說曾家光出泥腿子了。
他喝下一碗道:“志平啊,爹很看重你,你可一定要用功讀書,將來成了秀才老爺,咱們家的地不用再交稅,也能讓村里人都高看咱們老曾家一眼,爹對你的期望很大,你可千萬不要讓爹失望。”
曾志廣在旁邊看著,聽著,心情很復(fù)雜,端起碗,一口把里面的酒灌了下去。
曾志平看曾家和的碗空了,趕快往里倒,口中一面道:“爹您放心,咱家供我讀書這么不容易,我一定會把我的全部心力都放上去,勤奮刻苦地讀書,絕對不會讓爹失望,考不考得上秀才也看天分,我沒法保證一定能考上,但我可以保證,我一定會盡我全部的努力去爭取。”
曾家和點頭,很是欣慰地喝下了一碗酒,黃黑的皮膚慢慢變紅,他拍著曾志平的肩膀道:“你肯定能考上,志平,爹能看出來,你以后一定是個好樣兒的,我曾家和的兒子怎么會不行?只要你努力,你肯定能考上秀才,光耀門楣,以后你爹就是兩腿兒一蹬下去了,到下面見到了祖宗,祖宗知道我養(yǎng)了你這么個好樣的兒子,也會高看我一眼……”
曾志廣感覺胸口好像壓上了一塊巨石,有些喘不過氣來。一顆心像被人扔在地上無情地踩來踏去。
他不由得又灌下一碗酒。
曾志平給曾家和滿上:“爹您說的這是什么話,您還要活很長時間呢,等著我將來出人頭地,讓爹您享那享不盡的福。現(xiàn)在就提雙腿一蹬去見祖宗的事兒太晦氣了,爹您該多想想我,多想想將來咋享福。”
曾志成也道:“三哥,以后你發(fā)達(dá)了可別忘了兄弟我啊,我還指望著,三哥以后發(fā)達(dá)了,能拉拽我一把。”
“一定一定。”曾志平笑著隨口敷衍,接著又給曾家和倒酒,“爹,來,今兒高興,咱們多喝點兒。”
曾志平明顯是在灌曾家和,曾志廣看著曾家和一碗接一碗地喝,心里有了警惕心。在這種敏感時期,就是家里的酒桌也可能潛藏著危險,之后他也就跟著說幾句話,桌子上的酒是盡量不露痕跡地避開,幾乎不喝一點,曾志平忙著和曾家和喝,似乎也顧不上他這里。
曾家和倒下后,曾志平喝高了似的,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撲到曾志廣這邊:“大哥,我從小就崇敬你,覺得你又聰明又能干,無所不能,這崇敬到今兒也沒改變過,大哥,你不用愁,眼前的困境只是一時的,你早晚要東山再起……”他說著一晃悠,不小心把曾志廣面前的筷子給蹭掉了。
“呀,筷子掉了……”曾志平說著就蹲下身去撿,可他的手顫顫巍巍就是摸不到那根筷子,“怎么這么多筷子……”
曾志廣蹲下身去:“我來撿吧,你坐好,別待會兒再摔著了。”
曾志平坐起來,待曾志廣撿上來筷子后,端起碗:“大哥我敬你,做兄弟的老是受大哥的關(guān)照,心里一直感激,今兒就趁著這股勁兒好好兒謝謝你。”
曾志廣端起碗喝下了里面的酒。
那碗酒一下肚,曾志廣就開始感覺犯困,不知不覺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曾志廣醒來,旁邊是熟睡的蔣氏,家里一派風(fēng)平浪靜。
可能是他多心了吧,曾志平可能沒他想象中那么心思深沉。
待到第三天,家里來了一個不速之客,這不速之客推翻了曾志廣自我安慰的想法。
來人是附近村子里的一個小地主,姓吳,叫吳德正。
吳德正進(jìn)門就站在院子中間喊:“廣哥兒,你啥時候給我送房契地契去啊?我著急去外地,明兒就要動身了,你要是覺得價錢合適,咱們今兒就把該整的東西整了吧?”
曾志廣攥緊拳頭,咬緊了牙,恨不能立刻沖進(jìn)屋里,把曾志平掐死,他就知道,曾志平那天讓他們喝酒就沒安好心,這還找來了陷害他的托兒。
他怒視著吳德正:“我什么時候要給你房契地契了?又什么時候和你商量好價錢了?做人要講良心,別胡說八道!”
方才吳德正喊的聲音很大,加上家里有些人早就準(zhǔn)備好了,只等著這一出上演呢,所以大都很快出來了。
曾志成率先炸毛,指著曾志廣的鼻子道:“大哥,你竟然這么狠心,居然要把家里的房子和地都賣了,誰不知道吳地主收了房子和地都不帶再讓往回買的,大哥你把房子地賣了,讓一家人上哪兒住?又吃什么?一家子喝西北風(fēng)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