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知道你現在在想什么，但把門虛掩著可是個壞習慣哦！”
芭蕾娜也披著恐龍斗篷，輕輕地推開半關著的房門走進來，說道。
“芭蕾娜？你……為什么……”
“為什么什么？”芭蕾娜歪了下頭，微笑著說，“我們都已經是家人了，互相進個房間有什么不可呢？”
“呃……倒不是那個意思啦，只是……”
“算了，不用說了，我知道你的想法，畢竟我也一樣。”
芭蕾娜取了張折椅，坐在我的身邊，輕聲說道。
“唉！”我嘆了口氣，“說真的，芭蕾娜，我現在有點不知道我們到底該不該殺這些精靈獵人了，他們追逐神文明的指引也只不過是為了信仰，我們之間應該只是觀念不同罷了，僅僅的觀念不同真的能成為我們理所應當殺死他們的理由嗎？”
數分鐘的沉默。“這樣吧，卡帕斯，給你講一個我曾經經歷過的一個故事吧，那會兒的我還是柯蕾特帝國的‘野公主’，和平常一樣，穿著一身黑皮衣偷偷溜出皇宮出去抓通緝犯，和平常不同，這次我要抓的是不是一個兩個人，而是一整個組織。他們聚集了十幾個帝國村莊，集中在一個偏遠的小鎮，足足一千多人。他們給村民們灌輸了一大堆扭曲的信仰，說什么柯蕾特帝國在某月某日會遭到毀滅，要想帝國得以延續就必須在災難發生之前讓所有不信仰他們的人全部死去什么的，按照你們的話說，類似邪教組織。為了那所謂的信仰，他們經常騷擾附近的居民，搶劫財物，強奸女孩，甚至焚燒民房，百姓都恨之入骨。帝國軍的幾次征討都沒有取得太好的效果。于是我就去了，在附近居民的幫助下我偽裝成信徒，潛進他們的內部，一個接一個地以閃電般的速度暗殺了那個組織的全部十五名頭領。那組織窮兇極惡，根本沒可能活著抓捕，當我拎著他們頭領的尸體，站在小鎮中央一個被他們稱作神殿的房屋頂端并把真相告訴信徒們時，令人震驚的一幕發生了，那些信徒們看到教主死了，完全不顧我的聲討，齊刷刷喊出了教主萬歲之類的話，然后集體服毒自殺了！他們的身上無一不隨身帶著一瓶毒藥，不論是大人還是小孩。我甚至還親眼看見不少抱著小孩的母親親手毒死了自己的孩子！一千七百多人，五百以上都是小孩，就這樣一齊在我面前變成了尸體……那見事給我留下的陰影太大了，那之后相當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敢再去抓通緝犯，連探礦都不去了。往皇宮里一窩，一閉上眼睛，腦袋里就是那一千多具的尸體！他們只是被毒害的，而我卻總覺得是我殺了他們，這個感覺一直揮之不去。因為很多通緝犯沒法活捉，我殺過的人不少，但那是我第一次殺死無辜平民——至少我自己是這么想的。”
“你還有過這樣的經歷？看不出來啊！”
“是啊，每個人都有脆弱的一面嘛！頗具諷刺的是后來還是在兒時親手拋棄了我的父王的幫助下才終于解開了心結。知道他是怎么勸導我的嗎？卡帕斯，我只想問你這樣一句，我們戰斗的目的，是什么？”
“拯救被腐魔師控制的人類？”
“太假！這話要是換成霍哲或是沈冬雪的話我還能信，你就免了，往你最想做的方向去考慮。”
“我……好吧，和天靈一起，回到平常的校園生活。”“這就對了，我的想法就是拜托皇宮的束縛，當一名真真正正的探險家，就算只是暫時的也好——當時父王就是這么問我的，我也是這么回答的。我本來的想法是氣一氣他，畢竟發生過那樣的事，我實在沒法完全原諒他。誰曾想父王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和顏悅色地跟我說這就對了，既然夢想還在，就不要被逐夢路上的一小塊石頭絆住手腳，我點了點頭，并在第二天就重新開始了我的旅程。”
“鐵頭往前頂，管它兩邊有什么！這種狀況，只要想法單純就贏了。”
“是啊，我們的想法都很單純，什么信仰、仇恨、觀念，你不覺得它們對我們來說太遙遠了嗎？管他們什么信仰，只要擋了我們的腳步，一劍斬盡便可，不能讓這點小事阻礙了我們的未來。”
話說到這兒，芭蕾娜的嘴角浮起一絲苦笑。
“不用感嘆我的閱歷怎樣，雖然可能要高一些，但絕對不會比你們高出多少，也是一樣的單純。我們都只是一群小孩，小孩就得有小孩的樣子，不是嗎？你想多了有什么用？鬧不好還容易災化。”
“……”
我低下頭，沉默了許久。
“……是啊，你說的對，芭蕾娜，就像天靈說的那樣，我們只是一群孩子。”
◇
（另一頭，鄭天靈的房間）
“唰——”
圓形的浴室噴頭，無力地向下傾瀉著絲絲水流。
鄭天靈赤裸著身子，抱著膝蓋，坐在噴頭下的浴缸里，發著呆。浴缸里的水沒到了肩膀，噴頭的水流沖打著鄭天靈金黃色的長發，沿著面頰如小河般條條流淌。
情緒低落，心事重重的鄭天靈，這會兒已經在浴室里呆了近兩個小時了——也是難免的，畢竟遇到了自己從沒見過的事。
“鄭天靈，我進來沒問題吧！”
“吔？！！”
鄭天靈被突然從門外傳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猛地從浴缸里站了起來，看向門外。
“是我！”
浴室的房門打開，沈冬雪裹著浴巾走了進來。
“沈冬雪？你怎么……”
“沒什么，來看看你而已。到底怎么了，鄭天靈？一小時前我就看你在浴室里，現在居然還在里面！要不是因為你是水精靈，這會兒早就泡暈過去了知道嗎？”
鄭天靈驚訝地瞄了沈冬雪一眼，隨即又坐了回去，把頭扭到了看不見沈冬雪的地方。
“你知道原因的，不要廢話！”
“額……好吧。”
沈冬雪嘆了口氣，脫去浴巾，翻進浴缸坐在了鄭天靈的身邊，調了下噴頭，讓水流得以同時澆到兩個人的腦袋。鄭天靈緊緊地抱了抱膝蓋，把頭埋在了兩腿之間。
“跟你說啊，沈冬雪，其實我很早就開始有這樣的想法了，我們的到底有沒有走上正確的道路呢？你能回答我嗎？”
沈冬雪搖了搖頭：“我回答不了，而且恐怕不會有人能回答。”
“果然是這樣嗎？因為沒人會告訴我們……”
“畢竟是從沒有人走過的路，你能指望誰來告訴？”
“是啊……”
鄭天靈突然轉過身，一把抱住了沈冬雪的肩膀。
“嘛，算了，說別的你也安慰不了我，沈冬雪，你知道我現在最希望的是什么嗎？”
“什么？”
“這些人類，真的都已經變成精靈獵人了嗎？我在想，會不會有幸存者？”
“我能明白你說的是什么意思。”沈冬雪嘆道，“確實，我們一群沒有子民的精靈，執拗地為了一整個種族追尋著一個未知的希望，結果族人們都不清楚甚至反對，換誰都會迷茫。你又是我們所有精靈們的頭兒，有這樣的想法，也是難免。”
“說真的，要是再像這樣沒有一個追隨者，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帶領你們。”
鄭天靈的話語帶著哭音，她使勁兒地抱著沈冬雪，沈冬雪只得苦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
“沒關系的，就算做不好也不會有人指責你，至少現在不會。你最大的心愿不還是恢復平靜的校園生活嗎？繼續堅定這個目標就好了，自有人會被我們希望的力量所指引的。我們都只是孩子，要想在這條路上走出一片天地，總得需要點成長的過程。留有點希望，鄭天靈，太絕望可是會災化的哦！”
“你說的對，沈冬雪，你說的對……”
浴室里蒸汽繚繞，兩個一絲不掛的少女，就這樣頂著兜頭澆下的溫水，緊緊地擁抱了許久。沿著她們面頰流淌的噴頭水流，模糊了溫水與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