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晚療養(yǎng)院的院樓里,遭受了一場驚嚇后,眾人也無法再安寧。
直到容柔捧著那本繪有肖像畫的書籍再次睡下,這才得以靜了下來。
楊冷清在外間抽煙,冷聲詢問,"常添,你確定窗戶是關(guān)上的?"
"我真得將窗戶關(guān)緊了!因為前一天晚上,我進房間去看容柔小姐的時候,發(fā)現(xiàn)窗戶開著!當(dāng)時我還以為是自己沒有關(guān)嚴實,所以今天我特意檢查過!"常添則是肯定道,"有人來過這里!那個人一直在盯著容柔小姐!"
楊冷清眼眸一凝,"原來他就在北城!"
"既然這個人在北城,我現(xiàn)在就去附近找找看!"高進說著,已經(jīng)站起身,帶著另外幾人圍著療養(yǎng)院周遭尋找。
眾人也暫時沒了旁的辦法,只等今夜先安穩(wěn)度過。
常添心里七上八下,他再也無法放任容柔獨自一人,"我去陪著容柔小姐!"
瞧著常添復(fù)又進入房間,余安安喚了一聲,"副總,您也去休息一會兒吧……"
楊冷清也開口道,"你們剛從意大利趕回來,先去睡一覺!高進這邊,我會派人去替他,你不用擔(dān)心!"
一路風(fēng)塵仆仆前來,蔓生確實疲憊,她沉默頜首,帶著余安安前往另一間臥室。
今夜已是太晚,只得在這幢獨棟院樓里將就。
等到次日醒來后,眾人才算是有些清醒。
瞧著旭日初升,黑夜過后迎來黎明,余安安方才一掃昨夜的陰霾,狐疑問道,"副總,如果說那個人喜歡的是容柔小姐,可他當(dāng)年為什么又要在派對上,去親王家大小姐?"
蔓生也是不得其解,究竟是因為什么,他才會去招惹王子衿!
難道真是他心生愛慕?
可他又為什么要繪上那一幅屬于容柔的肖像畫!
"副總……"余安安默了下道,"該不會是故意的?難道和王家之間有恩怨?"
"……"蔓生也是一怔。
難道當(dāng)年容家的命案。也和王家有不可避免的牽扯?轉(zhuǎn)念又想到,王父年輕時也曾出入北城商場。也正是如此,王父才會在這座城市遇見了母親,又陰錯陽差生了她……
蔓生再想到楊冷清,聽聞他的父母就因為商場恩怨而慘死,而王家當(dāng)年正是牽扯其中……
現(xiàn)如今,她并不想這樣去揣測王父,因為他畢竟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可誰又能斬釘截鐵認定,余安安所言不實只是假設(shè)。
"副總,楊少爺請您過去!"就在沉思中,高進前來呼喊。
楊冷清就在這幢獨棟院樓的樓下大廳中等候。
瞧見他的神色緊凝,蔓生困惑走近,聽見他猛然道,"昨天晚上,我們都遺漏了一點!"
眾人愕然,到底遺漏了什么?
"一個人如果逃跑了,那雪地里應(yīng)該會有腳印!"楊冷清盯著樓外雪地,果然留下眾人出入后的痕跡!
一剎那,周遭沒有一絲聲音,直到余安安顫了聲喊,"楊少爺,你不要嚇我,難道那個人一直都在這幢屋子里!"
音落,敞開的大門有冷風(fēng)襲來,竟是一陣森寒!
……
楊冷清安撫道,"整個屋子,里里外外我都已經(jīng)檢查過了!沒有可疑的人!"
余安安卻還是驚慌,躲到了林蔓生身后去。
蔓生站定在原地,她努力在回憶,回憶昨夜追去后院時候的一切,"我記得是沒有腳印!"
"副總沒有記錯,的確是沒有!"高進也能夠作證。
楊冷清凝眸道,"常添離開前后不過是十分鐘時間,難道這十分鐘,就能讓雪地上的腳印完全消失!"
眾人全都陷入于彷徨,蔓生冷不防道,"不!昨天晚上,當(dāng)我們進去容柔房間的時候,其實那個人也還在房間里!"
"砰--!"伴隨而來的是一聲碎裂聲。那是余安安手中剛剛端起的水杯,失了力道后猛地碎落在地!
余安安已經(jīng)慌了,她一邊收拾碎片一邊喊道,"這太可怕了!"
如果當(dāng)時,這個人真的躲藏在房間里,沒有立即離開,那他豈不是在暗中,一直默默窺探!
一想到暗中有一雙眼睛,而自己完全曝露于對方的視線里,眾人皆是心中惶惶!
"他還會不會躲在哪里?楊少爺,您真的仔細搜查過這里了嗎?"余安安追問。
蔓生輕聲道,"他已經(jīng)離開了。"
昨夜如果是為了躲避眾人,那么今早趁著這里出入的人繁多,那個男人也早就離去!
可是他又去到哪里?
"去找!"蔓生似有了打算,"開始清算他手上所有的產(chǎn)權(quán),而且還要靠近北城!清算完了以后,就立刻去那里瞧個究竟!"
"楊冷清,北城這里就交給你!"蔓生叮囑道,楊冷清應(yīng)了,"你也要小心!"
只在北城停留了一夜。蔓生再次帶著余安安以及高進離開。
這一回,搜索范圍縮減至北城周遭臨城。
……
上午十點過,袁秋葉再次出現(xiàn)在北城監(jiān)獄。
這個時間,監(jiān)獄被囚的犯人準許在院子里放風(fēng)。
而尉容因為其身份特殊,也因為他久病未愈,所以在放風(fēng)的時刻,就批準他前去獄中圖書室。
袁秋葉一進去,就瞧見圖書室里,那道身影坐在窗旁,靜靜看書的身影。
這人怎么到了哪里,都是一本書在手?
縱然這幅畫面十分安靜,可卻也有種道不明的孤寂之感……
袁秋葉上前,自他面前拉開一張椅子入座,對上他道,"尉先生,林蔓生還在追查案件疑點!難道你就不擔(dān)心,她會有危險!這個和你長得這樣相像的人,這第二個你,為了自保安危,做出極端事情也不是沒有可能!"
隔了一張桌子,尉容沉靜入座,他一雙眼眸抬起,忽而低聲道,"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第二個我--!"
袁秋葉驚到,"……"
他為什么這樣反應(yīng)強烈?
究竟是真的不存在這樣一個人,還是他斬釘截鐵認定,這個人不會做出任何傷害之事!
……
北城警署這邊,楊冷清終于等到袁秋葉歸來。
"他說,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第二個他!"袁秋葉如實轉(zhuǎn)述。
方才在監(jiān)獄,當(dāng)他說了這句話后,袁秋葉再也沒有聽到他開口。所以詢問的結(jié)果,可以算是告終。
袁秋葉更是清楚,往后再無可能從他口中問出任何一絲線索。
"從來沒有……"楊冷清念著這幾個字,也是不明其意。卻來不及再去深究,他提出申請,"袁警官,警方難道不能向最高法院追訴,暫緩審批簽發(fā)狀?"
袁秋葉犯難道,"楊先生,這件事情恐怕有些為難……"
"最近查到的一切,難道還不能夠證實?"楊冷清低聲反問。
袁秋葉回道,"這所有一切都只是你們的猜測設(shè)想,并不能夠確認真的存在這樣一個人!就算這個人存在,也不能證明他就和案件有關(guān)!案子已經(jīng)被判刑結(jié)案,是需要確鑿的證據(jù)去推翻這一切!"
"不然,就是罔顧法律因公徇私!"袁秋葉也將原因告知,更是低聲道,"希望能夠理解!"
楊冷清唯有冷聲一句,"法不容情,我算是理解了!"
……
蔓生一邊開始了北城周邊的追查,一邊和楊冷清及時取得聯(lián)系。
"副總!尉總在北城城內(nèi)這邊,只有一處置業(yè)……"高進將資料報告,"北城周圍的鄰城,倒是有三處置業(yè)……"
由近及遠的方式,蔓生開始追查這三處置業(yè)。
可是每到一處,就發(fā)現(xiàn)里面空空蕩蕩,連一個家傭都沒有,簡直如同廢宅。
除了找尋這些宅邸,也在宅邸附近進行盤查。
一月上旬,蔓生一行將時間都耗于此處。
待這三處置業(yè)終結(jié)后,高進接著道,"副總,接下去就是宜城了!尉總當(dāng)年在宜城購入了海天大廈頂層……"
兜轉(zhuǎn)了一圈后,眾人又是趕至宜城。
重回宜城,重回這座蔓生出生成長的城市,已是一月飛雪的時節(jié)。
出了機場后,余安安就回道,"副總,林總知道您回來了,說是結(jié)束完會議就來找您!"
蔓生倒不急于和林書翰見面,畢竟她不是回來探親,而是回來查探辦事。
眾人最先趕去的地方,就是海天大廈!
可是海天大廈卻不似先前置辦置業(yè)的宅邸,地處僻靜無人管理,可以直接不管不顧闖進去。
這座宜城標志性建筑,頂層這里守備森嚴,沒有得到主人允許,是絕對進不去。
而且,蔓生等人也沒有同行的鑰匙卡。
總不能將電梯直接撬開,更不能從外樓攀爬上去!
"聯(lián)系大廈總經(jīng)理!"蔓生無法在光天化日下和大廈里的保安爭執(zhí),于是只得吩咐高進和這幢大廈的負責(zé)人取得聯(lián)系。
負責(zé)人急忙趕了過來,也在通話中得知了詳情,"林小姐,頂層這一層屬于尉先生名下,正常情況外人不能進入……"
"聯(lián)系警方!"蔓生再無一句解釋,這一回直接聯(lián)系警署。
警署這邊派了警官前來,卻是十分意外,得知事關(guān)案件后便讓負責(zé)人開啟電梯強行進入!
"宜城的警官還真是體貼人情!"余安安高興稱贊。
蔓生卻察覺有一絲異樣,但沒有立即深究,就急忙步入電梯上至頂層。
等到了海天大廈頂層,一過玄關(guān)后,眾人都被這里富麗大氣的格局驚詫。落地窗外,那片云海像是置身于云端仙境。
眾人還未回神,只見林蔓生已經(jīng)前往各個房間尋找。她對這里十分熟悉,連隱蔽的暗門都知道怎么開啟……
一旁的大廈負責(zé)人稱奇,"這位小姐怎么知道得這樣清楚?"
旁人不知情,可余安安和高進卻已經(jīng)知曉,曾幾何時。她也曾在這里居住過!
然而即便是眾人連帶著警方一行,將頂層翻找了個遍,也沒有新的轉(zhuǎn)機。這里既沒有人來過,也沒有任何可疑跡象!
又是一次無功而返,待一行人離去下樓,蔓生朝大廈負責(zé)人道,"請二十四小時注意,如果有人出入,請一定第一時間通知我!"
因為驚動了警方,所以負責(zé)人也是應(yīng)允。
"姐!"后方處,則是有人呼喊。
余安安以及高進望了過去,瞧見是林書翰趕來!
林書翰到來后,警方也散去了,大廈負責(zé)人也一并離去。他望向林蔓生,發(fā)現(xiàn)她整個人看似一切安好,可卻無法掩飾那份憔悴!
她秀眉緊蹙,撫不平的煩擾憂愁……
"姐,你剛回來,休息一下好不好?"林書翰實在是為她擔(dān)憂。
蔓生卻是急忙發(fā)問,"書翰,是你向警方打了招呼?"
林書翰卻是茫然,蔓生瞧見他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得出答案,"不是你……"
可若不是林書翰在背后向警方早就知會過,還會有誰暗中疏通?
眾人走出海天大廈上車,車子緩緩行駛在宜城街頭,林書翰低聲道,"大姐,有關(guān)曾家的事情,我知道了一些消息。"
蔓生并沒有特意讓林書翰去追查曾家,自從她和曾若水分別后,就只當(dāng)一切早就過去。她只愿曾若水過些簡單快樂的日子,就已經(jīng)足夠。
可林書翰卻還是質(zhì)疑追查,大抵也是因為想要為她,為曾若水,盡一份心力。
蔓生應(yīng)道,"說來聽聽。"
林書翰這才道,"曾家上一輩,有兩個兒子,一個是去世的董事長曾伯齡,另外一個是英年早逝的二兒子曾伯廉。可是聽說,曾伯齡其實不是曾家的親生兒子……"
曾伯齡并非曾家親生?
蔓生倒是一驚,"他是養(yǎng)子?"
林書翰漠漠頜首,又是接著道,"還有,曾夫人當(dāng)年的戀人,有可能就是那位英年早逝的曾家二老爺。"
此刻聽聞曾家曲折復(fù)雜的關(guān)系,隱隱之間卻似理清了那些恩怨過往,蔓生望著前方,凝聲下令,"致電合生曾總,我請他一聚!"
她現(xiàn)在就去為曾若水討一個公道,也去問一問曾樓南,他又為什么要在暗中相助于她!
還是又一場輪回,相欠之人執(zhí)意要來還債!
尉容,你究竟布了多少局!
……
宜城那間茶坊,蔓生靜靜等候在這里。
可今日并非品茶,酒香已經(jīng)散開。
突然,包廂的移門被推開了,那是余安安的聲音響起,"曾總,您請進!"
蔓生望向來人,自從那日在曾氏總部大廈前一別,蔓生沒有再見過曾樓南,只是最后他所說的話語,她還記憶猶新--你就當(dāng)我是一個負心人,我不要她了!
曾樓南已經(jīng)坐于她的對面,時隔近半年之久再相見,那些愛恨都好似有些遠去。
"我今天請曾總來這里,是想請問曾總,你又欠了他什么,要在背后幫忙。還是,因為你心里邊有愧疚,你負了一個人,所以良心過不去,想來幫一幫她的好朋友?"蔓生微笑詢問。
此刻看似平和,可她卻一語中的,讓曾樓南沒了聲音。
蔓生又是幽幽道,"我最近聽了一個故事,不知道故事里的人是對是錯,想要說給曾總聽一聽。"
曾樓南雖不曾應(yīng)允,可他依舊安坐。
"從前有一位富家千金,她深愛著自己的戀人……"蔓生則是娓娓道來,"可是這位小姐家里,父母已經(jīng)在為她安排婚姻,想要給她找一戶門當(dāng)戶對的好人家。但是小姐不肯,一心一意等著心愛的人。誰也不知道她在等什么,或許是想等那個人有一番作為,才好讓他來家中提親,才好拒絕父母安排的另一樁婚事。畢竟,小姐的心上人,并不是父母眼中的中意女婿……"
"可惜的是,這位小姐沒有等到心上人功成名就,而是等到了他的死訊。"
"小姐傷心欲絕,恨不得陪著他一起死了,可是偏偏發(fā)現(xiàn)自己懷了孩子,是心上人的孩子!"
"又在這個時候,父母為她選中的女婿,出現(xiàn)在了小姐的面前。小姐想要保住孩子,所以就著急出嫁了。"
"可惜的是。她所嫁的那戶人家,前不久去世了另外一位少爺。所以連婚禮都很將就,可是小姐并不在意……"
曾樓南聽著她訴說著這則故事,他英俊的側(cè)臉,映染了一片晚霞光芒……
下一秒,是她凝聲道,"因為小姐出嫁的那一位先生,就是她心上人的兄長!為了給孩子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冠上心上人的姓氏,她帶著所有的嫁妝,家族股份,一起出嫁了!"
"其實本來,這段婚姻可能沒有想象中那樣美滿,但也因為她的先生待人和善,所以小姐覺得可以放下過去。雖然,她的心里還是愛著心上人。"
"這樣的日子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有一天,這位小姐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上人可能不是意外去世,而是死于非命!"
"她開始恨上了自己的先生,就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弟弟,害死了她一生所愛!"
故事的開始,是一則美麗的愛情,可是到了中間,卻面目全非,而到了最后,只剩下無止盡的怨恨……
蔓生忽而止住聲,她又是抬眸問道,"請問曾總,這位小姐,該不該為心上人報仇?"
曾樓南方才動了動唇,"該!"
那是仇恨沁出,卻還夾雜了不可細數(shù)的痛苦……
"請問曾總,當(dāng)這位小姐知道自己的兒子,和仇人的女兒在一起,她該不該阻止?"
"該!"又是一聲肯定應(yīng)答。
"再請問曾總,這位小姐明明知道女孩子懷了自己兒子的親骨肉,她該不該扼殺這條生命!"
男聲一下不曾應(yīng)聲,半晌又吐露出一個字,卻似艱澀無比,"該!"
"確實應(yīng)該!"蔓生始終微笑著,"家族仇恨,有時候遠比兒女情長更沉重!哪里可能輕易了結(jié)?可是曾總,這位小姐的兒子,欺騙隱瞞在先,還想要獨斷獨行,偏偏要將仇人的女兒,自己名義上的妹妹嫁出去,這又是該不該--!"
……
突然質(zhì)問聲驟然冷凝響徹周遭,曾樓南一怔,聽見對面而座的林蔓生冷厲發(fā)問,"難道以為自己是上帝?辜負了一片真心不說,還要去安排別人的人生!以為這就是最好的結(jié)局,以為這就可以讓她得到幸福!"
"反正自己難以成全,不能為難母親,就只能為難自己,更去為難她!"蔓生字字句句清楚,"為她挑選未來的另一半,左右都不好,結(jié)果就選了一位自己認為最可靠的人!深怕她受了委屈,嫁得不風(fēng)光,就力所能及的給!"
"曾樓南!沈寒來求親,你其實早就默許!你當(dāng)時就在等著那一刻,你就在等著沈寒下定決心來求娶若水!"蔓生有一絲切齒道,"一切都在你的計劃中,你就是希望,她能夠跟著另外一個男人走!"
末了,是蔓生冷眸質(zhì)問,"我說的故事,最終結(jié)局合不合你的劇本!"
曾樓南坐在原位,過往種種全都浮現(xiàn),其實故事里還有許多細微之處太過曲折,卻也沒有再多加說明的必要。
因為一切都不再重要,因為結(jié)局已有分曉……
曾樓南拿起酒杯,他敬向?qū)γ娑乃伙嫸M后道,"林副總的故事說的精彩,但是卻漏了一處。這場故事里,有一個人暗中出手,他幫了那位小姐仇人的女兒。"
"問他為什么要這樣做。只因為另一個故事里,他也負了一個人!"曾樓南沉眸笑道,"深怕她以后會傷心難過,誰讓他辜負的這個人,是那位小姐仇人女兒的好朋友!"
寂靜之中,蔓生只是拿起面前那杯酒飲下。
清酒卻在剎那間變得如此灼烈,蔓生想到了邵璇,想到了曾若水,想到了她歸來后,他每一次都在她身邊,那樣陰魂不散的存在……
"曾樓南,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客氣,請你幫忙!"蔓生終是應(yīng)了。
曾樓南并不驚奇于她的允諾,可還是道,"我以為你不會接受……"
她手邊的酒杯,又被斟滿一杯,她再次飲下,不曾微醺,卻被那份辛烈惹得渾身刺痛。是她恨中笑說,"他這一輩子,欠我一個人也就夠了!我就是要他死也記得--!"
……
回到宜城后的第二日,蔓生一行來到了那座從不曾去過的城堡。
這座城堡,從前是翠竹園,如今卻已建成一座空中花園。
在曾樓南的安排下,再次出動了警方,直接護送至城堡門口。城堡內(nèi)唯有零星兩人,是看守這里的守門人。
突然瞧見警方到來,那兩人也是發(fā)懵,于是眾人便直接進入。
余安安陪伴隨行,瞧著這座花園,由衷贊嘆,"這是我見過最美的花園!"
自從跟隨了林蔓生之后,大大小小酒店見識無數(shù),那些別墅花園也更沒有少見。
可是從來不曾見過這樣一座,全部被花草環(huán)繞的花園,若非踏入其中,外圍望進去,根本就瞧不見那深處。
走過綠蔭小徑,終于來到了那座被藤蔓環(huán)繞的空中別墅。
卻是匠心獨具的設(shè)計,環(huán)繞樓梯一直升至高閣,似真似幻,幾乎分不清究竟是現(xiàn)實,還是身處童話世界。
別墅里一切都是象牙白色,那種純凈的顏色,鑲嵌著薄荷綠意,放眼望去無比清新。
原本前來搜查此處的人,忽然都忘記了來意,被這幢空中花園而驚嘆!
余安安一下止住步伐,她的眼前全是驚艷,"副總,你快看,究竟是怎么打造的,真的好美……"
就在這座別墅里,蔓生走過雅致回廊,好似走過那一重又一重的繽紛國度,更似走過那段光陰歲月。
這里是她從前不曾來過的花園,可是卻分明記得,他當(dāng)年所言一切--好像還差一座城堡。就建在這里,童話故事完整了么?
彼時這里不過是一片廢墟,那一幢原本就被宜城眾人引以稱贊的翠竹園,竟是他蠻橫拆毀,而如今再也沒有進入,卻成就了隱匿于世的花園。
究竟是幸事,又或是不幸?
蔓生從回憶里驚醒,她開始尋找,尋找著這里每一間房間……
卻也像是來到巨大的迷宮,她在這座迷宮里不斷徘徊。
不知道過了多久,高進突然喊,"副總!您來這里!"
蔓生加快了步伐前往,那是最高的高閣樓宇,就像是等待著王妃前來的城堡,那專屬一人的房間里,象牙白房門被緩緩?fù)崎_了--
房間里精致考究,相比起其余房間而言,卻是結(jié)了一層粉塵,證明這里并無一人進入!
"不能進去這里!"守門人開始喊,"我家少爺不準人進去!任何人都不準進去!"
可是那些阻攔聲,蔓生已聽不見了,因為她看見,前方的梳妝臺,正放著璀璨一物。
突然,先前在宜城時候,她和曾若水前往那一家安美依迪絲餐廳。
那位經(jīng)理一時興起談?wù)f起此處,止不住的連連贊嘆,更提起了那件奇事:那座花園真是太漂亮了,我想王妃安美依迪絲要是瞧見,一定會覺得這真是神奇!而且城堡里,屬于女主人的那間臥室,她的梳妝臺上,還有一雙水晶鞋!
這里就是女主人的房間!
那張梳妝臺上,正擺著那一雙水晶鞋!
那是她曾經(jīng)棄之不要的水晶鞋……
蔓生耳畔,又響起那經(jīng)理所說:真的是一雙水晶鞋!晶瑩剔透,非常昂貴!更奇怪的還不只是這樣,那雙水晶鞋的旁邊,還有一只不知道是什么動物的玩偶!
忽然有些焦急,她走近那梳妝臺,想要去仔細確認。究竟是不是當(dāng)年她送到海天大廈的那一只玩偶。
終于來到跟前后,蔓生定睛一看,她終于確信,再也沒有了質(zhì)疑……
真的是那一只!
是那只誰也不認識,非羊非狗非馬的小白龍玩偶!
蔓生的手,忍不住伸出,輕輕碰觸玩偶,就像是碰觸曾經(jīng)那一顆心,那是等待著愛情,曾經(jīng)期許的一顆真心。
--我期待穿上白色婚紗,不需要多昂貴,不需要多隆重,我要嫁給我的白龍馬。
……
余安安被這里夢幻的一切震撼著,待她回神走近,發(fā)現(xiàn)了梳妝臺上的玩偶,還有那雙水晶鞋。
她不知曉玩偶的來意,可卻認得這雙水晶鞋,"副總,這一定是您的那一雙!"
余安安見過這雙水晶鞋,多么的夢幻,簡直就是童話成真!
所以,當(dāng)時瞧見之后,還對著任翔好一番揶揄:瞧瞧人家尉總,送給副總一雙好漂亮的水晶鞋!你給我送了什么?這多浪漫啊!
結(jié)果任翔聽完她的抱怨,回了她一句:那你去嫁給容少好了!可惜容少已經(jīng)有了蔓生小姐!
如今,這雙早不知去向的水晶鞋,卻又再次重現(xiàn)。
原來沒有弄丟,更沒有不見,只是一直安靜的在這里,如同等待女主人到來。
蔓生站在梳妝臺前,她低頭看著水晶鞋,看了很久很久,突然忍不住捧起。
"不能動!千萬不能動!"守門人在門口被高進攔住,又是驚慌呼喊,"這是我家少爺為我家太太留著的,誰也不能動!"
余安安猛地回頭,她朝著守門人喊,"這雙水晶鞋是屬于我們副總的!就是你家少爺送給我們副總的!"
守門人更是茫然,少爺送給了眼前這位小姐?
難道,難道她就是從未出現(xiàn)過的太太?
"你怎么證明你就是?"守門人盡忠職守,不敢輕信。
余安安也不知要如何證明,唯獨想到一點,"我們副總只要能穿上水晶鞋,不就能證明了!"
守門人困惑瞧著,余安安急于想要證明,又是迫切催促,"副總,你快穿上!穿給那個人看,就是你的水晶鞋!"
蔓生捧著手中的水晶鞋,卻是笑道,"我穿不上……"
"怎么會穿不上!怎么可能穿不上……"余安安瞠目呼喊。
蔓生卻那樣清楚,其實那不過是童話,真的只是童話。
水晶做成的玻璃鞋,只存在于童話。
穿上了它,無法走路更無法跳舞,就連走向那人都不能夠。
可如果沒有水晶鞋,或許她不會奢望失望,可有了水晶鞋卻穿不上,那真是絕望……
童話都是假的。
那些都是哄人的故事。
偏偏,聽的人信以為真,那樣癡傻。
……
這一遭前往城堡后離去,蔓生卻沒有再去往別的地方,直接回了馮宅。
如今馮宅內(nèi),方以真也居住于此。
"蔓生小姐……"瞧見林蔓生一行歸來,方以真立即追了上去。
但是她卻只是笑了笑,而后上樓去。
方以真又是望向余安安,"蔓生小姐怎么了?"
余安安有些明白,卻也無法真正明白,她只知道當(dāng)林蔓生瞧見了水晶鞋和那只玩偶后,整個人就有些渾渾噩噩。
又在眾人翻找了城堡,沒有查探到任何線索后,她就這樣離開了。
離開的時候,也沒有帶走梳妝臺上的物件。
"余秘書,你留在這里陪著副總,我出去接著找!"高進又是吩咐一聲,奔波而出。
余安安瞧著高進奔波不休,又想起程牧磊,已經(jīng)去到楊冷清身邊,隨時和這邊接應(yīng)。但是漫無目的的尋找,顯然并沒有任何用處。
這個世界那樣大。想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
更何況這個人,還有心躲藏!
余安安輕聲呢喃,"法院簽發(fā)狀一下來,執(zhí)行判決后,就算找到這個人,也沒有用了。"
這一天,蔓生回了馮宅后,因為疲憊所以沉沉睡了過去。
等到一覺醒來,卻已是午后。
"副總,你總算是醒了!"余安安就在房間里候著,一瞧見她醒來,急忙上前呼喊。
蔓生還有些發(fā)懵,余安安接著道,"韓老來了!他就在樓下……"
幾乎是被驚醒,蔓生立刻洗漱一番下樓去見韓老。
韓老正坐在樓下大廳里,方以真陪同在旁,和他在談笑敘話。
"韓老,您來了,余秘書怎么也不立刻喊醒我?"蔓生只覺得實在是不應(yīng)該。竟然讓韓老這樣久等。
韓老卻不以為然,"是我沒有打一聲招呼就突然過來,你可別怪這位秘書小姐,是我攔著她!"
余安安微笑退下了,方以真也起身退去。
廳內(nèi),只剩下了蔓生獨自面對韓老,她更是心有愧疚,"韓老,我回來那樣久,可是都沒有去看您……"
"你一回來,肯定要處理很多事情,不著急非要來看我。你雖然沒有親自來,可也不是派人給我送了糕點和筆硯……"韓老的確有收到林蔓生特意派人送來的禮物,推算時間,那應(yīng)該是她多年后重回宜城,那時正逢曾家的千金曾如意成婚。
當(dāng)時因為曾若水身體欠佳,又有諸多事情耽擱,所以蔓生一直不得空,而今韓老親自前來相見,卻也因為已經(jīng)得知一切。蔓生輕聲道,"韓老,您是為了他的事情而來嗎?"
韓老確實收到了消息,只因為曾樓南動用了警署關(guān)系,他就聽聞了風(fēng)聲。實則對于尉容,他一早就察覺出一些蹊蹺,"你和他,我也不知道要該怎么說才好。"
"他當(dāng)年負你,那樣絕情決意,可是我和他私底下談起,總覺得他不是真的意愿……"那些感情之事,韓老不好多言,可此刻尉容被判死刑,連他都知曉,不免感慨嘆息,"后來也不知道他是經(jīng)歷了什么,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蔓生倒也驚奇,"他說了什么?"
韓老清楚記得那日,曾夫人到訪家中,當(dāng)時尉容也在。后來曾夫人先行離開。他便問起他,為什么要承認是林蔓生甩了他,是不是不想她再受委屈。
可他卻說:惡人是我,和她無關(guān)。
當(dāng)日待欣賞完字畫,他突然又是開口一句,讓韓老心中一沉,"他說,要是有下一世,就再也不做人了!"
……
傍晚來臨前,韓老就離開了。
在他走后,余安安和方以真都發(fā)現(xiàn),林蔓生整個人比先前更加寂靜了!
當(dāng)夜,林書翰因為公事繁忙應(yīng)酬客戶而沒有歸來。
余安安只想要討她歡心,讓她不要再這樣愁眉不展,"副總,不如我們?nèi)ピ鹤永镒?quot;
"蔓生小姐,茶點都備好了……"方以真亦是道。
蔓生沒有掃興,便隨她們一起前往。
后院的廳,對著一整座院子。
一月已是中旬,宜城飛雪漫天而起。雪夜里,余安安說了許多話,可是奈何林蔓生都沒有幾句回聲。
突然,余安安瞥見一旁的紙箱子問道,"這里是什么?"
"是煙火!"方以真回道,"快要過年了,是客戶送的,好像是特別定制的煙火……"
余安安急忙道,"那我們也拿一些放了瞧瞧!"
方以真也明白了,放一場煙花,希望能夠讓林蔓生開懷,"好啊,我正好也想看看是什么樣的!"
于是,兩人就從紙箱子里取出了煙火來放。
那些煙火禮盒被放在雪地里,蔓生坐在椅子里,瞧著她們在布火線。這樣的場景,卻像是記憶里曾經(jīng)有過的一幕。
當(dāng)年也是在這里,那是她和他相識后的第一次過年。
大年初一當(dāng)天清晨,他突然出現(xiàn)在院子里,他說是來拜年,也因為當(dāng)了她的教練,所以來監(jiān)督。
當(dāng)天出去練車,回來的時候買了一車的煙花。就在院子里,也是這樣瓜果齊全,他在布火線。
"轟--"忽而一聲響,是煙花綻放空中,她卻像是回到了那一年。
那一年的煙花,是她所見過最美的煙花。
他們在院子里一邊放煙火棒,一邊漫無目的的閑談。那是他第一次談起他的家人,那一刻她覺得自己離他好近,從未有過的近……
可是突然,蔓生卻因為記起他當(dāng)年所言的話語,那曾經(jīng)一句冷不防記起,驚在原地?zé)o法反應(yīng)!
"副總!快看啊,好美啊……"余安安還在呼喊,可蔓生已經(jīng)聽不見了。
是那年星火棒燃到最后的光影渲開,他忽而回眸說:巧了,我和你一樣,也有個弟弟。
"也有個弟弟……也有個弟弟……"蔓生喃喃念著這句話,連聲音都不自覺開始發(fā)顫。
那最不愿證實的設(shè)想,卻像是得到了應(yīng)證一般……
她早就該想到,她怎么就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世界上又怎么可能會有那樣神似的兩個人!
因為那個人,那個人是他的……
"副總……"
"蔓生小姐……"
院子里是余安安和方以真還在呼喊,那些煙火全都落盡眼底,蔓生耳邊卻又響起韓老午后所言,興許是從前時候他問他:尉容,為人一世不是只有愛和不愛,還有許多責(zé)任,你懂嗎?
后來--
后來他才說:要是有下一世,就再也不做人了!
花蝶蟲魚飛禽走獸,怎樣都好,只陪在這輩子欠了的那個人身邊。
還這一世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