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迎來了周末,海城天氣晴明--
楚家別墅內剛剛用過午餐,正在后花園里品茶。
楚夫人十分熱情,親自為他們準備水果茶點,"燕回,聽說你最近很忙,一定都沒有好好休息!來,多吃一點水果!這個橙子,是讓人去果園新鮮摘下送來的……"
王燕回自是十分尊敬,他溫聲道謝,"謝謝媽媽,特意為我準備飯菜,又準備了水果,有勞您了。"
楚映言聽著母親和他談笑,也聽著他一向恭敬的回應。結婚已是第三年,他一直都是如此。待人親和有禮,哪怕已成為家人也同樣如此,卻分明有一種無法言說的疏遠感。
此刻他就坐在她的身側,但是距離卻那樣遙遠。
楚父放下茶杯問道,"公司這陣子都忙完了嗎?"
"差不多了。"王燕回又是應道。
"尉容不在海城,離開北城后就去了津城,公司這里尉孝禮又去了國外,只有你一個人能當家,你是要辛苦一些……"楚父提起尉家兄弟,王燕回只是頜首,但是下一秒,他又是道,"你的妹妹也去了津城?"
王子衿早已去世多年,而今王家也唯有林蔓生一個女兒,楚映言側目望去,聽見王燕回道,"她是去了津城。"
"怎么也不先回海城?再怎么重要,也該見過自己的父親!"楚父注重家族,所以并非太過認同。
王燕回眉宇悄然一凜。"蔓生有自己的打算,而且父親也很理解。"
當下,楚父也是微微皺眉,話語雖然隱晦,但意思已經明確,他是在告訴自己:這是王家的事情,請他不要多管!
楚映言急忙道,"爸爸,津城那邊出了事,蔓生總是要去的。公公也沒有意見,所以才讓蔓生去的。來吃橙子吧,媽剛才就說新鮮……"
楚映言立即轉移話題,但卻也驚覺。
這還是初次,王燕回竟當面反駁楚父!
午后閑聊片刻后,楚父便有些困了,他回房去睡午覺。楚母又是陪了他們好一陣,忙于準備晚餐,"燕回,今天晚上也留下來吃飯!"
王燕回沒有拒絕,"您別太辛苦了。"
楚母離開后,花園內只剩下他們兩人,楚映言為他又斟了一杯茶。后方卻有人走近,那是下屬助理,他上前道,"大少爺,孟特助來電了。"
孟少平會來電,那一定是報告有關于林蔓生的近況。
楚映言默然靜待,王燕回已然示意下屬繼續往下說,那人便道,"孟特助電話里的意思,那位邵小姐的情況不好。尉總以及楊理事和蕭家發生了沖突,蔓生小姐也卷入其中。昨天晚上突然驚動了警方,疑似是蕭三少被楊理事給攔車劫走了。后來也不知怎么回事,蕭家那邊又說是誤會一場。"
"不過前幾天蔓生小姐和尉總好像私底下見過面。昨天夜里邊趕去醫院的時候,尉總和楊理事都已經在了,蔓生小姐也在。孟特助問了高組長,好像是蔓生小姐阻止了他們兩位……"
"蔓生小姐的意思是,雖然邵小姐遭遇這樣的禍事,蕭三少也的確罪有應得,但是不能以暴制暴,所以還要靜觀其變……"
下屬不疾不徐道出始末,王燕回聽聞后,低聲問道,"他們私底下見面,還一起去醫院?"
"是……"下屬應聲,
楚映言清楚察覺到,他的不滿抵觸,他那樣不樂意林蔓生和尉容之間相見,更不樂意他們彼此有半分親近。
……
須臾,王燕回一揮手。對方便也退下了。
楚映言輕聲道,"蔓生能夠清楚現在的狀況下不能以暴制暴,她很冷靜也很理智,你不用再為她擔心了。"
事實上,楚映言起先也有些擔憂,畢竟邵璇被侵犯一事這樣怵目驚心,但是現在聽到下屬來報,反倒是真正放心。
"她一向處事沉穩,不會出錯。"王燕回并不曾懷疑,所以那樣肯定,只是卻也有不悅之處,"他還有顏面去私底下和她見面!"
他對尉容的抗拒排斥,更是顯而易見,楚映言又聽見他道,"他不準再靠近她!"
瞧見他眉宇之間的陰霾,楚映言默了下,終究還是道,"蔓生已經和他見面,相信他們之間也應該聊過了。既然蔓生也沒有放在心上,你又何必這樣放在心上耿耿于懷。"
"不管蔓生心里還有沒有他,都是她的自由……"楚映言的話音未落,就被人打斷,"難道從前的傷害就可以當作沒事發生?我作為大哥就是不準!"
"……"楚映言被他突然而起的薄怒,怔得啞口無言。
下一秒,手機響起鈴聲,王燕回瞧了眼屏幕后,迅速起身走到遠處接聽。
不用再問,也知道是誰來電,能讓他這樣緊張……
忽然覺得有些發悶,楚映言離開花園往廚房而去,楚夫人正在細心配菜,瞧見她到來,便是問道,"怎么不多陪陪燕回?"
"他在接電話。"楚映言回道,"媽,今天晚上燉什么湯?"
"你上回不是說燕回喝了你燉的參湯很喜歡?"楚夫人笑著道,楚映言只能笑著"嗯"了一聲。
其實,那碗參湯,他到底有沒有喝。
她根本就不清楚。
獨自站在別墅餐廳里,楚映言望向窗外。這個角度望過去,根本就瞧不見他的身影,她卻有些發怔。
王燕回,你真正執著的究竟是林蔓生曾經所受的傷害。
還是你心里放不下的那份執念。
……
無人的花園里,王燕回握著手機,而那頭是她的聲音響起,朝他突然問道,"大哥,請你告訴我,楊冷清的父親當年慘死,王家有沒有參與其中?"
涉及到父輩商場之事,這讓王燕回微微一愣,他沉聲道,"蔓生,王家當時只是正常的生意往來。"
她卻又問了一聲,"到底有沒有?"
王燕回無法再回答,因為他既無法對她說謊,卻也無法徹底撇清其中糾葛。
這三年來,楊冷清何嘗不是處處針對王家!
他是為了他的父親,前來報仇雪恨!
……
津城醫院內,窗戶將陽光通透曬下。
蔓生站在轉角安靜的角落里,朝他回聲,"我知道了。"
"蔓生……"王燕回還在呼喊,她朝他回道,"沒什么,我只是來問一聲而已,你不要擔心。這幾天我在醫院里陪著邵璇,我想孟特助也有告訴你,你放心。"
她來不及再聆聽王燕回所言,因為高進已經前來尋找,"副總!邵小姐醒了!"
"大哥,我先掛了……"蔓生應了一聲,便將電話掛斷。
病房里邵璇果然已經醒來,從樓梯上摔下來之后,整個人就愈發意識不清。睡眠更成了棘手問題,原本就很淺,甚至是需要安眠藥輔助。而今能夠睡上一兩個小時,已是值得高興。
蔓生來到邵璇身旁問道,"小璇,餓了嗎?想吃什么?"
邵璇搖了搖頭。
蔓生微笑道,"不吃東西怎么行?買碗小餛飩,再給你買冰糖葫蘆,好不好?"
余安安一聽她這么說,立刻就照辦,"副總,我現在就去買!"
病房里安靜了下來。蔓生將邵璇扶起,讓她也下地走走。
就在陽臺上,蔓生讓邵璇坐在椅子里,她拿過梳子,為她輕輕梳頭。那輕柔的動作,許是讓邵璇想到了自己的母親,"蔓生……"
蔓生低頭,聽見她說,"以前我媽也總是給我這么梳頭。"
這是事發后,邵璇第一次談起邵母。
蔓生對邵母所有的印象,那便是細心體貼,其實邵母比起母親來,雖沒有那么溫和,卻也是極溫柔的一個人。在教育邵璇這方面,則是化身為嚴母。邵父早逝,她既扮演著母親,又扮演著父親。所以邵璇長大后每次談起邵母,雖然也總是開朗樂觀,嘻嘻哈哈能夠說笑,但還是有些敬畏。
只是蔓生也知道,邵母那嚴厲的姿態背后,是對她滿心滿懷的疼愛。
她笑著問道,"難道不是你喊著讓阿姨為你梳頭?"
"我媽總是說,讓我找一個對象,要像疼女兒一樣疼我……"突然,邵璇輕聲一句。
"那你有聽阿姨的話嗎?"蔓生又是問道。
良久,邵璇像是回憶起過去,那是只屬于她和他之間的過去,旁人不會知曉,"我有告訴他,讓他像寵女兒一樣寵我,他就喊我少小姐……"
蔓生卻怔住了,那梳子輕輕落下她的頭發。
猛然間,她也想起了楊冷清,想起初初趕到津城的時候,在翡翠公館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稱呼她一聲"少小姐",起先還以為是自己會錯意,畢竟"少"這個字和她的姓氏重音。直至此刻,她才清楚,究竟是怎樣的意思。
原來,不是邵小姐,而是少小姐……
是將她看成了女兒一樣來疼愛的少小姐。
……
這個午后,蔓生陪著邵璇說了許多話。雖然斷斷續續,也不知曉他們到底是如何開始又是如何結束,但是她唯一能夠清楚的是,分手之時,他們是有多痛心。
蔓生輕聲問道,"他說分手,你就同意了?"
邵璇似有些茫然,她不斷在回憶,回憶那個夜晚,"那天晚上霧氣好重……"
津城不比海城,也不似宜城,這些天還依舊會聚集大霧。若是到了夜晚,那更是有些云里霧里,蔓生聽見她道出當時分手真相,"是我說的分手……"
原來是邵璇先開口?
這也是在蔓生意料之外,"他這么寵你,你怎么就說了分手,不要他了?"
那碗餛飩已經被買來捧在手里,邵璇吃得很慢,格外得慢,那么小心翼翼得捧著,像是怕摔了,可其實她早已不曾擁有,"因為我要不起了……"
這究竟是怎樣也份愛,她竟也無法再擁有。
蔓生看著她,提起邵母后,一雙眼睛就通紅,此刻更是哽了聲音,但是她不曾哭泣,始終都不曾。
"我只想過簡單的日子,不想去算計報仇……"邵璇低下頭,卻那樣自責內疚,那是她無法給予他的陪伴,終究讓人成為陌路,"所以,我不強求他了……"
終于,蔓生似醒悟,對這一場感情的尾聲了然。
有些時候,其實不是不想愛了,而是自己已經愛不起了。
……
夜里邊的醫院很安靜,蔓生將邵璇安頓睡下,她獨自下樓。
大樓外卻有人駐足。就在玻璃門后是一道身影靜靜等候,他靠著一側的柱子正抽著煙,白織燈打下光芒,襯出一絲微微蒼白。蔓生在下樓前,高進告知她,"副總,已經聯系尉總,他已經到醫院了……"
等那道感應門左右一開啟,蔓生迎上了他。
兩人沒有多余話語,一人邁開步伐,一人便也跟隨。一道纖細身影后方,是另一道挺拔偉岸身影。
星火燃了一路,煙霧靜靜而起,又被風迅速吹散。
蔓生這才停步問道,"我想問你一件事,當然你可以不回答。"
尉容瞧著她,他動了動唇道,"你先問。"
"楊冷清為什么會是尉家四少爺,他又為什么會遠離海城一直留在北城,當年他重回海城除了是為尉老太爺過壽,也是為了復仇?"蔓生一連問了三個問題,幾乎是單刀直入。
一瞬間,蔓生瞧見他那雙眼眸剎那黯淡……
尉容抽了一口煙,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楊冷清小時候一直住在尉家,雖然不是尉家子弟,但是老太爺因為親眷關系,一直很疼愛他。"
所以,他才會被尉家上下稱呼為"四少爺",更被尉老太爺親昵稱作"四兒",蔓生點了點頭,又聽見他道,"有些債,遲早該還。"
不曾再多言,卻點明了一切,楊冷清確實背負家族仇恨!
這份無法放下的仇恨,又要如何救贖?
蔓生也陷入于迷茫之中,不遠處宗泉則是趕來,"容少,蔓生小姐,剛剛收到任翔的消息,蕭家已經派人接走桂嬸!"
蕭家終于有所行動!
……
夜幕籠罩中的蕭家宅邸,蕭從循就坐在獨棟院樓的大廳里。
醫生上前站定回報,"大少爺,剛剛為三少爺做完檢查,身體各方面都很穩定,靜心休養就能夠康復,只是他的雙腿……"
"廢了?"蕭從循終于出聲詢問。
醫生委婉道,"倒也沒有全廢,用心復健鍛煉,還是可以走路,只不過以后不能再像正常人那樣行走了。"
作為豪門子弟,一雙腿變成這樣,倒是和殘廢也沒有任何區別。
蕭從循沒有再出聲,醫生又道,"三少爺的情緒有些不穩定,大概是不能接受……"
沉默片刻,蕭從循起身上樓,前往蕭從澤所住的房間。
他一推門進去,就聽見了茶杯被打碎的刺耳聲音,"砰--"
"給我滾出去!"蕭從澤朝傭人厲聲喊著,縱然氣息還有些微弱,但是那份跋扈卻不曾減少。
"是……"傭人立刻收拾起茶杯碎片就要離開,對于這位三少爺,蕭家上下哪一個人不知其心性陰晴不定。只是一轉身,就瞧見了蕭從循到來,"大少爺……"
蕭從澤猛地抬頭望去,果然看見那道身影正出現于自己面前。他笑了一聲,"你本來就想廢了我這兩條腿,現在還真是替你省了事!大哥,你心里一定樂得輕松!"
蕭從循神色沉凝,卻也沉靜,"到了現在,你還是不知悔改!"
"我要悔改什么?我這兩條腿是被他們打斷!"蕭從澤躺在床上,根本就無法動作,一張容顏鐵青。
蕭從循凝眸,突然開口斥責,"你斷的是腿,但你還能走!你毀掉的是一個女孩子的人生!她這后半輩子,都要活在陰影里,你讓她怎么站起來!"
蕭從澤冷笑了一聲,"我肯娶她,她就已經很幸運!她自己不肯,要活在陰影里還能怪誰!"
蕭從循無法再和他說下去。因為那份根深蒂固的扭曲思想,早已讓他無法辨別是非。
然而,蕭從循卻道,"有人來看望你。"
蕭從循有些愕然,卻在下一秒聽見敲門聲"咚咚"響起,緊接著又見到一道敦和身影走了進來--
蕭從澤一對上來人,猛然瞠目正視,對方卻喊了一聲,"少爺……"
來人正是桂嬸,她穿著樸實,衣服洗過無數次,所以邊緣都開始泛出白色。但是異常整潔,那份整潔里,透出幾分溫馨。
桂嬸手里捧著一碗面,那是她剛剛煮好的湯面。
"出去!給我出去!"蕭從澤卻喊了起來,但是蕭從循沒有應聲。
桂嬸更是沒有離開,只是一瞧見他,臉上身上都是傷痕,幾乎沒有一個地方是完好,那雙腿更是被固定,她嚇壞了,戰戰兢兢上前,一開口就已經帶著哭聲,"少爺!您怎么傷成這樣?您的腿,這雙腿……"
那眼淚不斷落下,桂嬸幾乎無法上前,只是捧著湯面一直哭。
到了最后,還是蕭從循退了出去。
蕭從澤卻那樣狂躁,無論他怎樣斥責讓她離開,桂嬸都沒有動過一步。只在最后,又是心疼又是責問,"您要是真的喜歡那個女孩子,為什么要這樣對她?少爺,有些錯一旦犯了。就沒有辦法回頭了,沒有辦法……"
蕭從澤又是一怔,隨即開始怒喊,"我讓你滾出去,你是聽不見!"
桂嬸被他瘋狂的斥責聲驚到,但是看著他,這個早已經成長的男人,不過只是她當年一手撫養陪伴長大的小少爺,抬手抹了一把眼淚,她顫著手將面前這碗湯面送上,"少爺,吃碗面吧,您小時候說過,只要吃了面摔跤再疼都不疼了……"
蕭從澤僵住了。
那不是摔跤,而是年少習武之時的必要訓練。
可那不過是玩笑話,只是隨口一句而已!
……
邵璇在醫院住了數日后,提出要出院。
蔓生得到醫生的首肯,就接她出院。其實她一向都不喜歡醫院,即便是高級病房,也充斥著一股消毒水的刺鼻氣味。
出院的時候,楊冷清也來了。
可他并沒有來到病房,只是當車子駛離醫院,他就派車跟隨在后。
待回到先前住下的洋房小樓,蔓生就讓邵璇回去房間。
她這才道,"請楊理事進來。"
楊冷清很安靜的入內,他們兩人坐在客廳的布藝沙發里。自從邵璇出事后,卻從未有過的平靜,可以這樣面對面相談。
楊冷清幾乎是一言不發,近段日子里所發生的一切,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比從前更加陰冷。雖然那張臉龐,卻一如當年北城江南館初見,的的確確是少見的美男子。
蔓生輕聲道,"我一直在想,小璇到底喜歡你什么?或許是因為你這個人本身。就是她會心花怒放的模樣。"
可是一個人遇見另一個人,單是有憑著一張好模樣,就足以傾心深愛相知相許?
恐怕是不足夠。
蔓生又是道,"你對小璇用了心,這一點誰也沒有辦法否認。但是你也同意和她分手,這也是事實。"
楊冷清始終沉默著,當他聽到"分手"這兩個字,眉間緊緊皺起。
"小璇對我說,她要不起你了,因為她給不了你想要的。"蔓生記起當時邵璇沮喪落寞內疚的聲音,那樣痛苦的喃喃訴說,"你前半生孤苦無依,離開海城后顛沛流離,實在也是不易。"
常人不能所受的痛楚,那便是活在復仇之中!
"我也清楚,你報仇的對象里,其中一個就是王家。"她直接揭開這一層,牽扯到自己這方的關系。
楊冷清一雙眼睛驟然凝重,此刻像是望著她,卻更像是望著她身后的王家。
"你要選擇繼續復仇,我不會阻攔你,也是應該。王家欠你的,你盡管去討,我不會說一個字。"蔓生想起尉容當日所言,因果循環有些債的確該還,"但是邵璇,我不能讓你帶著她去這條路。"
楊冷清凝重的眼眸忽而又緩緩散開,是她平靜道出世間規則,"她不強求你,你也別強求她了。"
感情之事,當無法兩全,當誰也不再強求。
那便只有一個結局,相忘于人海,各自安好。
……
高進在瞧見那輛車遠離后,復又走了進來回報,"副總,楊理事已經離開。"
蔓生輕輕頜首。
高進卻是欲言又止,蔓生抬眸望向他,"怎么了?"
高進也不知要如何描述,想了半晌才道,"瞧著楊理事的樣子,真是萬念俱灰……"
那是可能有的未來,被徹底打破幻想,可他卻也無法忘卻那份仇恨,還能如何去擁有?其實楊冷清心里更清楚,兩者只能選擇其一,上天這樣公平,而最終選擇唯有自己。
靜靜坐了一會兒,蔓生起身上樓。
房間里邊,邵璇卻在忙碌,余安安一瞧見她就喊道,"副總,邵小姐在收拾行李……"
那只行李箱被放在了地上,衣服凌亂的疊起,一一被放置于其中,蔓生輕聲詢問,"小璇,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家……"邵璇回道,那樣認真的收拾,"我想我媽了……"
蔓生拉住她,她安撫道,"你前幾天才摔了一跤,這樣回去,阿姨看見會擔心的……"
邵璇還半蹲在地上,頭上纏繞的紗布沒有拆下,她一下定住了。
良久,她那樣無助,如同六、七歲的孩子。捂住臉龐哽咽說道,"怎么辦……我好想回家……可是我回不去了……"
"蔓生……我回不去了……"她痛苦到找不到出口,這讓蔓生心中一陣絞痛。即便一直在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是心中的傷痛卻沒有辦法愈合。她更明白,只要歸去后,就會帶給邵母無止盡的痛苦。因為她根本就無法忘卻一切,還能如何歸去?
蔓生將她輕輕擁入懷中,她終于輕聲道,"小璇,如果可以,你想不想忘掉這一切……"
……
楊冷清歸去之后,在翡翠公館里足不出戶已有數日。
直到尉容前來--
公館那間書房,窗簾嚴實蓋著,但是房間里卻有四人在場。
迎面而站的兩個人,正是楊家父子楊鵬濤以及楊駿馳。
他們和楊冷清的關系,一個是他的大伯,另一個是他的堂弟。原本該是至親親眷。卻早在當年那場禍事里分崩離析。
只是此刻,楊駿馳跪在那張大班桌前方,他在顫抖著,更是在求饒,"堂哥!你饒了我吧!我不是故意不把事情說出來!可是你也知道蕭從澤那個人,我要是說了,我也只有死路一條!警方那邊也明確證據不足,就算我作證,也定不了他的罪……"
楊駿馳不斷呼喊求饒,而一向趾高氣揚的楊鵬濤,在這幾年的爭斗里,也迅速蒼老年邁,早不復當年尉老太爺還在世舉辦壽宴之時的意氣風發。
"冷清!你饒了你堂弟吧!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是我當年害死你的父親,也是我害了你們孤兒寡母沒有依靠,是我對不起你們……"楊鵬濤提起當年。臉上一片晦澀,更是黯淡無光。能讓他此時承認自己的罪行,這已然是極其苦難之事,畢竟對于一個頑固不化又自尊自傲的老者而言,已勝過千刀萬剮!
尉容坐在一側的沙發椅上,他只是看著這一幕。
另一張沙發椅上,是楊冷清沉靜端坐,他一出聲便是冷聲質問,"你一句對不起就能當作是請罪?"
楊鵬濤一下啞然,"……"
"你現在是真的來懺悔,還是知道自己離死期不遠,所以先來投降,以為我會姑息這份所謂的親情,放過你這位大伯,和這位堂弟?"父母血仇就在眼前,楊冷清無法忘記,自己當年是如何瞧著父親被迫害。而母親又在父親離世后陷入于困境。
"大伯,你當年要把我父親鏟除的時候,你難道就沒有想過,總有一天,他的兒子會為他報仇?而你的兒子可能會跪在我的面前向我求情,讓我饒過他!"
"到了現在,我和你之間的恩怨還沒有徹底了結!害死我父母的人,你們是罪魁禍首,當年參與在其中的人一個也逃不了!"楊冷清句句逼人,那氣勢更是驚天,猶如狂風駭浪要將人吞噬徹底。
楊鵬濤一陣心慌,數年來的爭斗,他已幾乎被楊冷清打垮,更知曉他心狠手辣,可他卻也想不出旁的辦法,"我把公司交給你,一切都給你!我去你的父母墳前認錯……"
"行--!"楊冷清笑了,"只要你能讓他們死而復生,再聽你認錯,親口原諒你當時無情無義害死兄弟弟媳喪盡天良,我就饒過你們!"
"堂哥!"楊駿馳又是喊,"叔叔嬸嬸已經過世了,他們怎么還聽見……"
楊鵬濤卻說不出話來,因為人死不可復生……
尉容沉眸望著這所有一切,那些求饒聲,這么近卻也這么遙遠。
"尉容!"楊鵬濤眼見無法說服楊冷清,轉而望向另外一人,"你說句話!難道要我死在這里才能了事!"
"容表哥!"楊駿馳也是急聲呼喊。
尉容卻只是沉默,寡淡的眸光冷冷相望,仿佛早就置身事外,更仿佛看穿這一切是多么荒唐至極。
卻就在無止盡的哀求里,當楊駿馳跪走著來到楊冷清腳邊,苦苦哀求一陣后,楊冷清突然起身。
"堂哥……"楊駿馳一愣,楊鵬濤也是一愣,卻見他走向書房外,將門打開后筆直揚長而去。
半晌,楊家父子都沒有回神,直到宗泉進入,將他們請離。
宗泉也是困惑,他走上前去詢問,"容少,楊少爺突然走了……"
"小泉,人這一輩子做選擇很難。"尉容這才幽幽開口,卻是反問一句,"但慶幸的是,還有選擇,不是么。"
宗泉這才好似明白過來,楊冷清到底去向何處--
……
那座洋房里,蔓生正要前往警署,警方這邊傳訊,有關于邵璇這件案子,而今也唯有她代替前往。
只是車子剛出院子,迎面而來另一輛車,駕車之人正是楊冷清!
瞧見他猛地下車,蔓生也是生疑,她同樣下車。
她剛走上前,只見陽光照耀,這人的面容褪去了那份茫然,那幾乎是兩難之下的抉擇,卻像是渴求一片溫暖,更是不曾有過的堅定。
她聽見楊冷清開口,清清楚楚說,"我只要邵璇一個!現在--!"
蔓生亦是佇立于這片陽光下,在這國境之北,她仿佛聽見,燦爛盛夏臨近的聲音。
或許愛情最美好的樣子,不外是曾經看過書里寫下的那兩句話--
留下來。
或者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