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剎那,是她呼喊的女聲響徹于整座廢舊倉庫!
蕭從澤跌坐在地上無法起身,鮮血從他的頭頂流淌下來,整個人也是意識不清。但是那聲呼喊雖微弱卻清楚傳來,眼角余光瞥見一道身影出現于倉庫門口,他已經辨認不出那人究竟是誰。
蔓生的眼前卻猛然浮現起當年在襄城之時,顧淮北將她和何佳期關押在康復院,是他來到警署申請了槍支,卻又將私藏的仿真子彈備上!
當時的影像,起先她不曾親眼目睹,因為他霸道拒絕,并不準許她去瞧。直至后來因為寶少爺險些自閉,他又先行離開襄城返回,她才親自前往警署想要調取錄像。但是誰知,他早已向警方囑咐交待,所以她被再次遭拒。
不曾見過的持槍場面,此刻卻突然上演,就在她的面前!
蔓生此刻才真實感到那份恐懼,是死亡訊息來臨之時,無法阻止的無措無助油然而生……
"尉容--!"蔓生又是開口大喊,她的雙腿如鉛灌注那樣沉重,卻還是朝他筆直奔了過去,"不要開槍--!不要殺人--!不要--!"
那一聲聲呼喊,不斷傳來,是誰在呼喊他……
像是要將他喚醒!
鮮血不斷滴落,蕭從澤半瞇著眼睛,透過那狹窄視線,瞧見槍口還正對著自己的眉心。面前的男人,手指還扣住扳機,隨時都要發出那一顆子彈,他的呼吸也是一止,瞧見尉容的神情。一如方才陰霾沉凝,卻隨之多了一絲茫然。
他竟然停住了!
沒有再往下扣動扳機!
"尉容……"蔓生瞧見他的身影,就在前方處,距離那么近,她的手,往前方努力探了過去。
終于,她觸碰到他,也觸碰到他的手臂,這只手還舉著槍對準了地上的蕭從澤。
蔓生一下閃身擋在面前,也攔在了槍口前方,"不能這樣!"
她不知要如何去勸阻,可此刻她只明白一件事,"你不能開槍,這樣做是犯法,不能殺人!"
是她的手,還握住自己,那溫涼體溫一下傳遞而來,透過肌膚仿佛要直達心臟,讓五臟六腑全都蘇醒,像是從地獄一下被拽回到人間。
一雙陰鷲無比的眼眸,眸底原本是混沌無光,卻漸漸開始瞧清來人是誰。
"尉容,放下槍……"蔓生還在不斷訴說,喉嚨處有什么好似被堵住,如此發澀不適,"放下……"
握住他的手臂,手也一路游移,蔓生想要取過他握著的那把槍支,"給我,把槍給我……"
他一動不動,只是凝眸望著她,猶如機器人。所有零件生銹毀壞,運作已是再無可能。
將他緊扣的手指松開,蔓生試圖握住那把槍,一顆懸起的心尚未平復,卻忽然聽見他喊,"蔓生。"
蔓生一怔,昏暗里對上他晦暗不清的俊彥,那雙眼眸在月光浮動照映下聚焦而起,透過他的眼眸,她看見自己的倒影。
她未曾出聲,他另一只手突然伸出,撫向自己的臉龐--
她終究可以確認,證明他們都還活著,更不曾做出血腥瘋狂之事!
他動了動唇,朝她低聲一句,卻對她說。"不要站在槍口前面,這太危險。"
……
那些氣息全都纏繞而來,蔓生懵住。
他卻只是為她將臉頰勾起的發絲撫落。
其實槍火無眼,她從來都知曉,待她回神立刻又是喊,"把槍給我!"
她不再遲疑,硬生生從他手里奪過那把手槍!
而他也沒有再反抗,蔓生已經握住槍支,卻是手上一沉。她這才更加確信,這是一把真槍!
"哐--"倉庫鐵門又在此時被人推開,那是宗泉現身于門口。
宗泉定睛望向倉庫內,他看見了僵持中的兩人,"容少!蔓生小姐!"他急聲呼喊,亦是朝著他們狂奔而來。
等到宗泉走近,他這才發現林蔓生手中握有那把槍,再看向地上的蕭從澤,雖然呼吸微弱,但是足以證明他還活著!
像是心神驟然一定,宗泉立刻道,"蔓生小姐,這把槍我來保管。"
蔓生將手里的槍遞了過去,宗泉又是問道,"容少,現在要怎么處理?"
尉容沉眸瞥了一眼蕭從澤。
蕭家已經報警,警方也已經出動尋找,蔓生有些微亂,卻也冷靜下來,瞧著蕭從澤道,"送他回蕭家!"
蔓生的視線掠過宗泉,定格于尉容身上,"你也一起去!"
音落,蔓生朝倉庫外走去。
倉庫外邊,楊冷清在高進和任翔的極力制止下,依舊不曾死心要進入。
"放開他--!"蔓生一聲令下,兩人都是怔住。
高進退開,任翔也松開了手,蔓生走近楊冷清,瞧見那張瘋狂的臉龐,她一上去便掄起拳頭,狠狠揍向他,"砰--!"
像是要用這一拳,將他徹底打醒!
"……"高進以及任翔都始料未及,楊冷清也僵住了。
后方處,一道身影也走了出來,為首是尉容,宗泉則是將蕭從澤扶出。同時目睹了林蔓生這一拳,皆是眼眸微凝。
楊冷清被冷不防接下一拳后,忽然沒了反應。
蔓生接著道,"現在我要送蕭從澤回蕭家,你要是再對他出手,那就先朝我來!"
楊冷清又怎會對她出手,她是她的好友,是她一生的知己,更是她的親人姐妹……
"宗泉!還不把人扶上車!"蔓生見他不再妄動,轉身朝宗泉下令。
"是……"宗泉當下應聲,迅速將蕭從澤扶上車。
夜色愈發深了,幾輛車離開廢棄倉庫,又是朝蕭家宅邸趕往。
蕭家這邊,蕭從循已經因為蕭從澤被半路攔截而動怒。
蕭素素更是因為擔憂而哭泣,"大哥!三哥這下一定沒命了!他們一定會殺了他……"
郭英杰在旁安撫,卻也幾乎認定,生機已經斷了!
蕭從循眉宇狠狠緊皺,就在這個時候,下屬卻疾步來報,"大少爺!保利集團尉總,楊理事,還有錦悅林副總,他們已經在門外!"
全員如數到齊,可是這個時候,居然自己送上門來?
蕭家一行正是感到詫異,卻又聽見下屬道,"他們送了三少爺回來--!"
……
立刻,蕭從循命人請了尉容一行進來。
一瞬之后,蕭家宅邸的大廳里已經聚滿了人。
尉容左右兩側,分別是楊冷清以及林蔓生。還有各自的幾位下屬隨行,氣勢驚人,亦是浩浩蕩蕩。
而蕭從循這邊,已是自家宅邸,更是主場應對。蕭素素和郭英杰皆在,亦是沒有半分不敵。
只是當蕭從澤被下屬扶入的時候。蕭素素驚慌喊,"三哥!"
蕭素素瞧見蕭從澤已經被打得不成人形,滿身都是鮮血。
郭英杰瞧見蕭素素狂奔向蕭從澤,依照傷勢來看,蕭從澤這雙腿怕是已經廢了……
實則今夜,蕭從澤之所以會被送出蕭家,也是蕭從循示意之下的部署。
蕭從循自知蕭從澤這次闖禍犯下禍事,已經在劫難逃。最致命的是,蕭從澤拒不認罪,也不愿賠禮道歉。對于蕭從澤所為,蕭從循自是不認同,可他也無法坐視不理。
在這數日里思前想后,蕭從循決定先將蕭從澤送到遠離津城的地方,再以家族規矩處置。蕭從澤這一雙腿,他勢必是不會再留。但是當下,已經有人先他一步處置。
"快送醫院!"蕭素素立即喊。
蔓生卻凝聲道,"我想還是請私人醫生直接來家里照看,蕭總,你說呢?"
蕭從澤若是現在被送去醫院,那么勢必會驚動警方,這樣一來,今晚所有一切都會被揭開。
"送回房間!"蕭從循已經有了定奪。
蕭從澤被下屬迅速扶回房間,蕭素素則是命管家將原本就在家中的私人醫生請去。
當蕭從澤被抬離大廳后,蕭從循沉眸道,"尉容,你們今天越俎代庖,已經廢了他的腿,現在又送他回來,是打算一筆勾銷?"
事情發生突然,楊冷清行事一向果決。消息來報的時候,已經攔車劫走了蕭從澤。當宗泉通知尉容再趕到那座倉庫,兩人身上都是鮮血,而蕭從澤被揍倒在地,那雙腿已經被廢。那把槍就要對上蕭從澤,被尉容狠猛奪下。
今夜這所有一切,此刻想來,宗泉依舊覺得猶如一場浩劫。
只是現下,蕭從循作為長兄,又作為蕭家當家人,不管是哪一重身份,都不會允許再讓事件惡化下去。
蕭素素眼見如此,不禁求情,"我知道不能這樣清算,也知道一筆歸一筆,可是你們已經廢了他兩條腿,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行不行?"
再繼續下去,是永無止盡的殺虐,是一人必須面臨死亡,而處置之人也逃脫不了審判。
這仿佛像是輪回,而任何一個人都不得善終!
就在眾人僵持之中,是楊冷清冷聲道,"不行--!"
他這一聲回應堅決如斯,更充滿了無盡的悲憤,是他在為了邵璇,拼死也無法忘卻。
"不然還要怎樣!"蕭素素喊了起來,"你是一定要將他殺了才能以泄心頭之恨?到了那個時候,你也逃不了!難道你連命也不想要!"
楊冷清笑了,鮮血浸染衣物,瞧著這樣可怖,他那一聲笑,豁出去一般,早已顧不得性命。
他當著眾人道,"我楊冷清,無父無母無兒無女,這條命又有什么重要!"
眾人恍然,雖然對于楊冷清的身世背景不甚了解。
但是卻也知道楊父楊母早已不在人世,他未婚無子,更無旁的愛人。算來算去,卻仿佛唯有一個邵璇是他重要之人。
到了現在,這重要之人遭遇這般境地,他這一條命也不再想要!
……
蕭素素當真是愕然,見過不怕死的人,可沒見過這樣坦坦蕩蕩獨自來去的孤獨一人!
那些還想要勸戒的話語,卻全都成了空……
蕭從循也是清楚,蕭從澤之所以會被送回,而今一行人之中也唯有林蔓生一人尚算冷靜理智。
但是今夜可以躲得過一時,卻也躲不過一世。
單是一個楊冷清,就已經是避無可避。
蔓生也是驚覺事情棘手,世上最怕遇到癡人。又是一個狠決的癡人……
偏偏此時,手機鈴聲驚魂一般響起,那是高進的手機!
高進亦是錯愕,卻還是接起,卻因為一時心亂,結果按了免提,那頭是余安安的聲音猛然響起于所有人耳畔,"高進!副總在哪里?你快告訴副總,警方又來調查詢問蕭三少的去向,結果邵璇小姐被驚醒了!她從樓梯上摔了下來,昏了過去!現在已經被送去醫院了!"
邵璇從樓梯上摔下?
蔓生一驚,楊冷清卻沖了上去,一下奪過手機質問,"她被送到哪個醫院!"
余安安在那頭報出醫院,楊冷清已然丟下這一切,轉身又沖了出去。
"小泉,任翔!"尉容一聲令下,兩人已經徹底會意,追著楊冷清一起前往。
這邊三人離開,大廳里只剩下他們在場。
蕭從循終究還是吩咐道,"素素!現在聯系警方,告訴他們,人已經找到!只是一場誤會!"
"可是……"蕭素素卻害怕今夜一旦以誤會終結,那么就沒有了可以讓蕭從澤活命的生機。
"還不快去!"蕭從循又是下令,蕭素素只得照辦。
對于蕭從循所為,蔓生倒是萌生幾分敬意,蕭家不是是非不分,至少這位蕭大少稱得上堂堂正正。
就在蕭素素去聯系警方撤消對蕭從澤的尋找后,蕭從循低聲開口,"尉容,我知道你要想弄死他,有一千種辦法!我也知道保得了他一時,也保不了他一世!要想殺了他,你們隨時都可以去!但是人命關天,也不能一筆勾銷!"
立場已經表明,蕭從澤一死,這場家族仇恨勢必也要確立!
就算不是一命抵一命,也要接受法律制裁!
尉容卻笑著,一種無畏的微笑,瞧得人心里悚然。
這一刻,蔓生搶先道,"讓我和蕭從澤談一談!"
深知蕭家一定會準許,而唯有一人才會阻攔她,蔓生轉身望向他,"尉容!讓我和他談一談!"
本欲斷然拒絕的話語被打住,迎上她一雙眼眸,尉容沉默不言。
眾人清楚,一向殺伐決斷不容商議的容少竟妥協了!
……
就在蕭家宅邸蕭從澤所住的獨棟院樓,醫生迅速為蕭從澤治療。蕭家家中,本就有藥房以備不時之需。這邊慶幸的是,蕭從澤所受之傷都是外傷,并沒有嚴重致命。
只是唯一一處,那便是他的雙腿!
盡管醫生做了急救,也為他將打斷的腿接上,但是就算恢復,也不可能再像從前一樣康健如常人。猛擊力度太過,雙腿已造成傷害。
蕭從澤也是從小強健體魄,被打成這樣也不曾昏迷不醒,他還殘喘著一口氣,意識也隨之清醒過來。
視線落在尉容以及林蔓生身上,他終于能夠開口出聲,斷斷續續的聲音破碎發出,"我不會……就這樣算了……我一定會告你們……我告定了……"
蔓生瞧見他一邊許下破碎的誓言,一邊卻也因為抓住了對方把柄。而得意揚起唇角。直至此刻,這人依舊不曾感到一絲悔意。
蔓生朝他道,"你可以去告,沒有任何一個人會阻止你!但是你也清楚,兩樁案子一起牽扯,一定會被曝光!媒體標題會是怎樣?蕭家三少犯下惡行,遭人報復!"
這樣驚天的案件,只要開啟了一個角,就勢必會瞞不住!
蕭從澤嘴角噙著笑,"那就趕緊曝光……我倒是期待……"
"難得我會和你有一致的時候,我也很期待。"蔓生回以微笑,忽然又是道,"只是到時候,也應該會報道出蕭家三少的過去,比如說是怎樣的童年經歷,才能造就他是非不分。對一個女孩子做出這樣的罪行!"
童年經歷……
一提到這四個字,蕭從循以及蕭素素皆是眼眸一凜。
尉容沉靜佇立,他看著前方的她,挺直了脊背,用清和的女聲訴說,道出那段屬于別人的過往。
蔓生接著道,"我來揣測一下,那些媒體可能會撰寫的內容。聽聞蕭家三少,是蕭家夫人與第二任先生所生下的孩子,但是他的親生母親其實并不愛他!"
蕭素素心中一擰,那是蕭家所有人,從來都不愿也不敢提起的過往。
其實母親對待蕭從澤,豈止是不愛,那簡直是憎恨。
縱然那段屬于父輩們的久遠過去,她并不完全了解,但是她依稀也聽說,其實蕭從澤是母親并非自愿情況下懷上的孩子。父親當年,為了拿下蕭家,也因為愛慕母親,所以才會強行如此。
"你從小就是孤單一人長大,身邊也只有一個乳母桂嬸養育你。"蔓生輕緩的女聲將一切道出,那樣沒有遮掩,將最后一層防風也全部撕去,"你雖然有一個妹妹,但是她一直被遠送國外。"
蕭素素的童年的確是在國外長大,因為母親的對待方式,讓父親并不認同。
而蕭從澤作為兒子,卻必須留在津城。
蕭從循想到那段童年往事,這個時候雖是由一個外人提起家族之事,提起父母輩的那段婚姻,實則已是大不敬大忌諱。
可蕭從澤卻沒有阻攔,或許是因為。總該有一個人,總該到來這樣一個時刻,將這一切都說一說,都說個清楚明白--
"你和你的兄長一起生活在津城,只是可惜,母親偏愛。你和你的兄長一起被綁架,你的母親沒有選擇救你,而是選擇救你的大哥!狠心把你丟下!"終于,這最重要的一段經歷,由蔓生的口中道出。
蕭從澤躺在那張床上,他突然睜眸,這個剎那,他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前方說話之人,突然怒喊,"你給我住口!"
……
高進雖然對這位蕭三少認識不深,但是有關于他的不堪事跡所做一切全都聽聞。在旁人的定論中,他就是一個心術不正無所畏懼之人。仿佛這個世間任何一切,都對他沒有任何影響力,因為他根本就不在意。
當一個人不曾想要擁有,便無堅不摧,這位蕭三少便是。
可是此刻,卻瞧見了瓦解的一幕!
蔓生還在繼續,又是冷聲一句,"你永遠都是被拋棄的那一個!"
"住口……"因為身體疼痛,蕭從澤的聲音已然破碎。
"但是你這個人,卻學不會珍惜感恩!只是為了一個花瓶,一個你根本就不屑一顧的花瓶,就將自己的乳母趕走!十八年的養育關心,還敵不過一件身外物?"蔓生的話語持續輕緩,卻來勢兇猛。
像是一場暴雨而至,讓人躲閃不及,眾人只聽見她的聲音響起--
"你對待你的親妹妹。又什么時候感恩過?她為了你,來到我的住所跪了整整兩天!"
"蕭從澤!你的所有一切都會被曝光,桂嬸也已經回到津城,不知道到時候媒體會不會找上她,問一問你的過去!或許媒體報道之后,所有人都會同情你憐憫你,為你的所作所為找情有可原的原因!"
"而桂嬸一想到你,或許也會哭著喊著為你求情,就像是你的妹妹一樣,甚至是為你下跪!"
"當然,這些報道對于你而言,絕對不會造成任何影響!畢竟,你蕭三少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也不在乎,連這條命也是!這些都算不了什么!"
"我想這起案子,你一定會勝!天時地利人和,你贏定了,恭喜你!"
她冷聲說完,清冷鋒芒的眸光直視他。
眾人在旁聽聞,卻都沉默了。
蕭家長子蕭從循這些年的包容姑息,卻都明白過來,只是因為欠了他一條命!
眾人只見床上的身影,是蕭從澤一張英俊臉龐像是扭曲了似的呈現出一種驚人憤世,他大笑起來,卻是瘋狂無比,更甚至是錯亂一般,"哈哈!你說的沒錯!我贏定了!你們等著,你們都給我等著--!"
然而眾人齊齊望向的雙眼,卻全是憐憫,唯有憐憫。
那簡直生不如死!
"我要告到你們全都坐牢--!"蕭從澤還在喊著,但是無人再去理會再去回應。
突然,尉容只覺有人輕輕握向他的手臂。
更準確一些,是抓住了他襯衣衣袖。
尉容一怔,她卻已經將他帶離,離開這片紛擾之地。
分明是那樣輕柔的動作,卻像是最甜蜜最噬心的命令。
……
邵璇從樓梯上摔下來后,就被送入附近醫院救治。
尉容一行趕到的時候,邵璇已經從急救室平安轉離,到了病房里休息。宗泉以及任翔站在回廊里靜靜等候,余安安一瞧見來人,立刻呼喊,"副總!"
當然,她也瞧見了尉總隨行在側。
余安安立即上前說明邵璇的情況,"醫生已經為邵小姐檢查過了,基本上沒有大礙,只是磕碰到一個傷口,流了血,現在已經止血包扎過了……"
"會不會有后遺癥?"蔓生本能詢問,記起先前,她因為車禍,也留下了后遺癥。
尉容聽到她這句話,眉宇卻是一皺,也仿佛記起那起車禍。
余安安回道,"醫生說應該不會,因為傷勢很輕!"
蔓生是真希望如此,定了定心神后道,"安安,你去請他出來。"
這個"他"自然是指此刻還在病房里陪著邵璇的楊冷清,余安安輕輕進去,不過一會兒,就將楊冷清請了出來。
楊冷清再次現身的時候,他身上的襯衣還染著已經干涸的鮮血,只是外套被披上了,所以遮掩了那觸目的血跡。
這里是高級病房。所以周遭很安靜,又因為是盡頭,更沒有誰出入。
周遭都是相識之人,也更是深知這起事件之人,蔓生一下凝眸望向他們,正是尉容以及楊冷清,她直直質問一句,"你們也都是成年人了,早就過了年輕氣盛的年紀!難道連是非都沒有?難道都不知道殺人償命!"
"楊冷清!"蔓生說著,最先望向他,"你現在又是在做什么?你以為你殺了他,就能讓這一切當作沒有發生過?"
楊冷清一言不發,只是聽著她的話語,蔓生接著問,"還是你以為,你這樣做就是救了她?"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真的動手,如果他真的死了,你接下來要背負什么?蕭家就不會放過你!法律更不會放過你!"蔓生此刻一一分析,蕭從循畢竟是蕭家當家人,就算再清楚事情真相,卻也不會容忍有人害死他的弟弟而不管不顧。更何況,童年往事上,他還欠了這個弟弟一命,雖然并非他所愿所想。
蔓生冷聲反問,"你是想坐牢?十年還是二十年?有期徒刑還是無期徒刑?還是直接死刑,省心省事干脆一點?"
"等真到了這個地步,你又有沒有想過邵璇?她這后半輩子,不僅僅是受了這份罪,還要背負起你為她去殺人這項罪名!"
"楊冷清,這個世界很大,可是人這一顆心。能去的地方很小!"
"你告訴我,她要去哪里,才能忘記這一切?"蔓生的聲音發澀,"或許她還可以找到一個待她好的人,不介意她的過去,真心真意懂她理解她包容她,愿意和她長相廝守的人!"
楊冷清聽到這一句,整個人也是茫然空洞。
他不是沒有想過,待到一切結束,她還能夠重新開始,找一個待她好的人,去過全新生活,卻又聽見她說,"但是一個人又怎么能夠一點內疚自責負罪感也沒有,自己一個人去獨活,去獨自幸福過生活。過未來每一天?如果你認為她能做到這樣,那她這幾年來也是白白喜歡了你,你也根本不配她喜歡!"
不配喜歡,不配……
楊冷清挺拔的身影,僵在那里無法再動一下。
良久后,突然傾倒向那道墻,是他無言以對,連一個表情也不能給!
然而,尉容卻也是失神。
只因為那一句話語:但是一個人又怎么能夠一點內疚自責負罪感也沒有,自己一個人去獨活,去獨自幸福過生活,過未來每一天?
"尉容!我剛才說的,是對是錯?"蔓生回身,她終于問向他。
尉容望著她,回廊燈光下,那么安靜美好的一道身影,她靜靜詢問他,讓他不禁回道,"對--!"
……
余安安等人都在身旁,此刻也只覺得有道理。
誰能懷揣負罪感,卻獨自活下去,還能獨享那份幸福生活……
這樣一個人,雖不算是罪孽,卻不免自私。
"我現在又要問你們,你們今天一個兩個都去私下尋仇,和蕭從澤又有什么區別?他造成傷害,你們又去以暴制暴!也只是重蹈覆轍,將這份仇恨一直延續下去!"蔓生不曾停止,將心中所想一切全都道出。
眾人全都一片寂靜,心有所感心有所觸,被"以暴制暴"四個字給震撼到!
蔓生又是凝聲道,"這個世界有法治有信條,他犯了罪該由法律來判定!就算法律判定不了,也不該私下處決!"
轉念一想,當蕭從澤實施傷害之后,他們雖是憤怒之下行事,想要懲治還以公道。可是卻和蕭從澤沒有任何分別,不過也是罔顧法理,以為舉起的是正義之槍,其實不過又是一場罪惡!
終于,眾人都再也沒有了一句話語,徹底寂靜無聲。
直到耳畔又突然響起一聲驚喊,"啊--!"
那是睡在病房里的邵璇,冷不防喊了起來,楊冷清一下推門而入,眾人也匆匆入內去瞧。
卻發現邵璇被噩夢驚醒,她竟然從床上翻倒在地,她的頭上纏著紗布,還有一絲血印映出。楊冷清一靠近她,她驚懼害怕,卻連靠近都不能夠。
眾人瞧見楊冷清如此手足無措,發現他左右不能,最后一下緊緊抱住她,朝著她喊,亦是朝著自己詢問,"小璇!我該怎么辦--!我又要怎么救你--!"
那凄厲質問,驚動了每一個人的心。
眾人駐足原地,蔓生靜默轉身往外走,停步于窗前不忍閉上眼睛。
回廊里一陣風吹來,蔓生覺得有些寒冷,夜里出來匆忙,她穿得更是單薄,身體不禁輕輕一顫。
卻有人將自己的西服外套脫下,覆在了她的身上,是他的氣息環繞而來,連同那份溫暖。
蔓生再睜開眼睛,窗戶里倒影出尉容近在咫尺的俊彥,是他說,"不許拿下!"
其實,哪來這樣多的許與不許。
世間的人,連自己都無法救贖,又要怎樣救贖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