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瞬,尉容這才開口,"你又有什么證據支持,現在的假設斷言?"
"我沒有證據。"實際上,所有一切不過是她設想,可盡管是這樣,她始終都覺得自己這一次的感覺并沒有錯,"但是,我的第六感告訴我,事情究竟是怎么樣,和你脫不了關系!"
"第六感,什么時候掌握了這種新技能?"尉容笑問。
他的神情讓人瞧不出半點的可疑,所以蔓生也分辨不清,事實情況到底是否如自己所言,"按照正常情況,當一個人面對問題,如果和自己無關,那么會第一時間本能否認,如果有關又不想承認,多半會選擇沉默,或者若無其事的轉移話題。"
"你剛才的反應,我是不是可以認為是后一種?"蔓生緊盯著他的臉龐,只瞧見鎮定和從容,卻沒有一絲慌亂愕然。
"這又是哪里聽來的理論?"他饒有興致的追問。
"心理學的書上。有一個人微表情以及應對方式的注解。"蔓生下意識回答。
尉容不急不緩"嗯"了一聲,而后他走向一旁的畫架,取下其中一幅,放在桌子上朝她喚道,"你過來。"
蔓生遲疑,不知道他要讓她過去做什么,可他朝她招了招手,"讓你過來,難道怕我吃了你不成?"
蔓生這才邁開步伐,朝他走過去。來到他身邊站定,視線同樣落在同一處,是他面前的桌子上,那一幅油畫,"用你的第六感,鑒賞一下這幅畫,值多少價錢。"
"我不懂畫,沒有辦法估價。"如果有前因后果,蔓生還能猜測,可對于藝術品,她真是沒有建樹。
"那么,你現在看著我。"突然,他在身旁說,一雙眸子已經望過來。
蔓生回頭一瞧,見他的視線直直落在自己臉上。"看我的微表情,你有看出來,我對這幅畫滿意還是不滿意?"
他當她真會讀心術的?
"我沒這種本事。"蔓生回聲,卻是對他反問,"但是你作為當事人可以明確告訴我,我的第六感是對的,還是只不過是我多想?"
"如果你一定要我給你答案,那我只能告訴你,我不會對任何憑空假想的問題作回答。"他低沉和緩的男聲從身旁傳來,依舊是滴水不漏,簡直到了無隙可尋的地步。
既然結果是無解,蔓生也無心再留下去。"既然是這樣,你的衣服我送到了,不打擾你,告辭。"
蔓生作勢就要離開,卻在這個時候,她一轉身畫室外邊走進來一道身影。
蔓生一看,正是剛才一進畫廊后遇見的店員小妹。
店員小妹手里端著托盤,她笑著道,"老板,湯已經熱好了。"
蔓生更不打算停留,"我先走了。"
可他卻說,"喝了這碗湯,你再走也不遲。"
蔓生真是愣住,店員小妹則是朝她喊道,"小姐,您要在哪里喝湯?在這里,還是在外邊?"
這碗湯竟然是給她的?
"昨天的鴿子湯,你都沒有喝一口,今天補上。"尉容接著說,蔓生這才明白過來。
他不單單是和鴿子有仇,更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蔓生不禁問,"我不喝這碗湯,難道就不能走了?"
"不錯。"他眉宇一揚,半開玩笑道,"這里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此處不是景福軒的餐館,也沒有金老板那幾位,她更不用去顧及那些情面,蔓生微笑道,"今天我要是偏偏不喝,你能拿我怎么樣?"
"我不能拿你怎么樣。"他卻沒有威脅警告,更沒有再強勢堅持。
蔓生應聲,"那就好。"
"小霜,跟著林小姐回酒店,直到她把這碗湯喝了,你再回來。要是沒喝完,你也不用回來了。"他說完,鼻梁上的單片眼鏡取下,對著桌子上的畫作開始研究。
他不威脅她,卻換了人威脅!
這下子,他又順利讓蔓生氣悶!
……
"我知道了,老板……"小霜應聲后,已經殷勤上前喊,"林小姐,您就喝了這碗湯吧,您聞聞看,很香很好的,外邊哪有這樣的真材實料,這個湯大補特補,比木瓜還管用……"
"……"蔓生一聽,倒有些發暈,又不是用來豐胸的。
"林小姐!"小霜見她不應聲,捧著那盅湯瓷直接霸著畫室門口不肯讓她走,"您就喝了吧,不然我怎么向老板交差?難道真的要我跟您回酒店嗎?如果您樂意,那我也愿意!"
瞧著一臉可憐的店員小姐在哀求,蔓生覺得自己真是被人拿住軟肋,"先出去!"
"不行不行!不給你走!"小霜堅持喊。
蔓生有些切齒道,"到外面去喝!"
她才不想在畫室里對著他喝湯!
小霜一聽她同意了,這才朝旁一挪讓開道。見到那位林小姐走出畫室,她回頭喊,"老板,我去看著林小姐喝湯了!"
尉容對著畫框在細看,卻叮囑一句,"不許剩下!"
……
畫室外邊,蔓生在一張圓桌上坐下,小霜將湯送過來,盛了一碗送她到面前。蔓生一看,真是好實在的一碗鴿子湯。
"您喝吧。"小霜就站在一旁看著她道。
蔓生道了聲謝,端起湯碗發現有些太燙,她捧著涼一涼,空閑時候問,"你是這里的店員?"
"是,我叫小霜,您就直接這么喊我吧。"對方很熱情的說,卻也好奇的低聲問,"林小姐,您是我們老板的女朋友嗎?"
"不是……"蔓生當然否認。
小霜對她的好奇心顯然不減,更是輕聲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老板讓我給女孩子送湯喝……"
第一次……
在這位店員小妹眼里或許是第一次,可事實上還有很多次,對別的女孩子,因為他是這樣溫柔體貼的人。
蔓生回了個笑,沒有再多說什么,低頭開始喝湯。
等到一碗湯喝完后,蔓生剛放下湯匙,然而小霜又端起碗給她盛了一碗。
蔓生急忙想要阻攔她,"我喝不了那么多……"
"您就喝吧,慢慢喝,不著急的……"十分迅速的,第二碗又放到蔓生面前,小霜可憐兮兮道,"林小姐,剛剛您先從里邊的畫室出來,沒聽見老板對我說的話,他囑咐了不許剩下,我看連湯帶肉喝三碗就能喝完了!"
喝湯也就算了,還要連喝三碗?
"我真的喝不完!先走了!"蔓生覺得簡直不可理喻,她又要起身走。
小霜卻拉住她的手,苦苦哀求起來,"林小姐,你別走嘛,你走了我要怎么辦?還是在這里把湯喝了吧,老板交待的事情,我一定要辦到的,你就可憐可憐我吧,打工不容易,現在找份又清閑又舒服老板長得好看又大方的工作更不容易啊……"
"……"蔓生再次被這個店員小妹所說的話懵住,她還真是什么都敢講!
小霜這回只怕自己勸不住林小姐,扭頭就想要找幫手,"小泉!你還不快點幫我勸勸林小姐!"一邊喊,一邊哭訴說,"老板怎么這樣,要是林小姐這輩子都喝不完三碗湯了,那我難道要守著林小姐變成老姑婆嗎……"
對于小霜夸張的尋求幫助言詞,宗泉顯然接受能力更廣一些,"林小姐,您要是一下子喝不完,下午沒什么事就在這里休息一下。慢慢喝不著急,喝完了再走。"
小霜又是喊,"不如就來參觀畫廊吧,老板在里面忙沒空招待您,我來陪您!這樣就不無聊了!"
看來今天不喝完這三碗湯,還真是走不了!
蔓生卻真是要佩服尉容,他手下的人對他真是忠心耿耿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
……
喝湯的空閑里蔓生打發時間走在畫廊里,小霜就在一旁跟隨,為她講說這里的畫作,一些是知名的,一些是高價收購的,更有一些是年輕畫家放到這里來寄賣的。
突然,蔓生被其中一幅畫吸引,雖然是很平常的掛起在回廊的墻上,可是落款人卻是那位知名畫家--李憲大師!
因為絲毫沒有被珍藏的意思,只是靜靜的放在這里,放在無數的畫框之中,卻因為太過精湛的畫風,讓人駐足觀賞。
可這里為什么有李憲大師的作品?
是真跡還是贗品?
一般畫廊里也有復刻版和翻刻版,前者經過復刻者細心琢磨著墨,與原版畫作稍有不同,也會融入個人的畫風。翻刻版則與原版幾乎相同,只供欣賞瞻仰原作。
現在這一幅,又屬于哪一種?
后方處,小霜卻在悄悄問,"小泉,她是不是老板的女朋友?"
宗泉默了下道,"林小姐是容少的徒弟。"
小霜一聽,簡直是驚嘆不已,"您是老板的徒弟?我們老板竟然收徒弟了?"
蔓生站在一幅畫作前方,被后方奔過來的小霜驚到,這層師徒關系眼看著要被定型,她居然是百口莫辯。
"小泉,事實上我不是。"蔓生幾乎無力去解釋。
"容少認定您是,您就是。"宗泉卻這么說。
小霜聽出其中的糾葛,更是詫異道,"你們是在說,老板想要收林小姐當徒弟,可是林小姐您并不愿意?"
下一秒,小霜更是追問,"為什么不愿意?是我們家老板啊,這么帥這么迷人這么優秀的老板,您竟然會拒絕?什么原因?難道是覺得我們老板不好?"
對于她對尉容的稱贊,蔓生全都認同,他的確值得她這樣贊揚,可關于原因,蔓生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想了想只能道。"他是很好,可是我對畫畫沒有天分,所以不想拜師。"
"哇哦--!"小霜頓時眼前一亮,"林小姐您還真是舍得暴殄天物!"
暴殄天物這四個字是這么用的?
蔓生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走回桌子旁坐下,將最后一碗湯喝下。
終于將那一盅湯全都喝完,小霜瞧見碗底朝天已經干干凈凈,立刻進去畫室報告,"老板,任務完成,一滴也沒有剩下!"
畫室內尉容正在鑲嵌畫框,小霜瞧見他點頭。她松了口氣退了出去。
同時,蔓生再次走進畫室朝他道,"你能不能不要再做這種事了?下一次,就算是你讓你的店員小姐跟著我一輩子,我也不喝這碗湯了!"
"特殊時期,你就不能乖乖聽話一次?"尉容抬頭,望著她道,"是誰昨天一張臉白的像鬼?"
原來,原來是因為這個!
蔓生后知后覺,一直都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和鴿子作對,現在才明白過來!
"這幾天你都要喝鴿子湯,我每天會讓小霜送過去。"他霸道放話,已經是命令。
"你能不能不要這樣!"蔓生實在是惱怒,蹙眉以對質問,"你一直糾纏著我,非要認我當徒弟,有意思嗎?"
尉容正視她,"是你教我的。"
她哪里教過他?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都是他在教導她……
可是下一秒,又聽見他說,"這個世上,感情的事,憑什么由一個人說了算!師徒關系,算不算感情?那又憑什么你想認就認。你不想認就不認!如果你可以,那我也同樣可以!"
此刻這里不是當年的廟堂,在他的畫室里,周遭同樣寂靜,依稀之間,蔓生仿佛聽見他曾對她說:那就別放過,誰欠下的債誰來還,一個也逃不了。
突然,蔓生的心在這片寂靜里如此怦然跳動著,他說,"我就是不放過你!"
蔓生看了他好半晌,卻都回不了話。
等到回神,她才定睛問了句,"我和你誰也不欠誰了,談什么放過?"
尉容眼眸亦是一凝,定格之間,仿佛看見她眼中的傷痕,很深的一道刻在眼底!
"還有,有些事情,就算你不說,我也會自己搞清楚!"最后,蔓生對他如此說。
尉容卻意外的沒有反對,更甚至朝她應允,"那我就等你來告訴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從畫室離開,返回酒店的路上,蔓生一直都沒有說話。
宗泉在前方開車,同樣也沒有出聲。
不知道為什么,從方才開始,蔓生的心就愈發不平靜,好似有一些什么,讓她愈發想要逃離。
沿路之時,還是宗泉開口打破這份沉靜,"林小姐,明天起我會在早上九點準時載著小霜過來給您送湯。這個時間,您應該已經起了。"
蔓生望著窗外道,"宗助理,難道在他的世界里,一個人是沒有選擇權的?"才剛開口問,卻發現也是多余,"算了,你們要送就送吧。"
宗泉眉頭緊皺,像是一直在糾結,還是忍不住說,"讓小霜送湯給您,是容少擔心您的身體。讓您將衣服洗干凈送回去,是容少還想要再見到您。容少,他……"
"他其實是很關心您的!"像是要理一理思緒,宗泉卻發現自己說不清,"對不起,林小姐,我不大會說話,只是自己怎么想的,就說了出來。"
"還有一件事情……"宗泉握著方向盤,視線望著前方起先是遲疑著,而后卻還是下定決心道,"您有沒有想過,為什么容少要注資錦悅公司?他又為什么在最后放過了溫氏嘉瑞?"
注資錦悅,為了地皮,亦或者是他憐憫自己!
他又何嘗是放過嘉瑞,不過是知道溫尚霖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直到車子抵達酒店,停靠下來的這一刻,宗泉為她開車門,才在最后道別的時候說了一句,"--容少知道溫家老夫人對您的意義,更知道錦悅對于您的意義,他終究還是是為了給您一個心安!"
只是這么一句,讓蔓生定住,那些不曾想過的另一面,更不敢去設想的可能,此刻卻從宗泉的口中聽到。
如果說,錦悅真的在她手上敗北。那么她一路走到現在還有什么未來可言?
如果說,嘉瑞真的在溫尚霖手上敗北,那么老太太知道后又是否會平安度過這一劫?
可他怎么會又怎么能,為了她而去做這樣的事,來注資甚至是放過溫氏?
蔓生站在風口上,感覺如此茫然,她仿佛感覺到有一張網,好似要將自己困住。
……
隔天,宗泉果真送小霜過來。
這位店員小妹卻也不打擾她,只是早上到來,將鴿子湯放下,輕聲說道。"林小姐,您請喝吧,喝完了,把這個保溫壺放在前臺,我明天來送的時候再來拿。"
她匆匆來又匆匆走,瞧得高進和程牧磊一臉困惑。
蔓生瞧了一眼保溫壺,放到一邊去后則是開口問,"查的怎么樣了?"
"沈氏齊亞的大小姐晚上會出席一個宴會。"高進回道。
在靜候了兩天后,蔓生終于等到了機會,"走吧,那就去挑一身禮服。"
……
港城如此繁華的地方,多的是禮服精品店。
蔓生今日所去的這一家。是港城一家高定精品店,前來的顧客都是富家夫人和千金。名媛貴婦都熱衷于私人訂制,方才能夠體現出獨一無二的高貴感。
蔓生進入禮服店,店內的店長和女服務生立刻來相迎,"這位小姐,第一次見到您,是我們店的新客人呢。"
"我姓林,來港城辦點事,聽說你們家的禮服很有名,所以來瞧瞧。"蔓生回道。
店長一瞧這位小姐進來時是有兩名下屬跟隨在側,助理直接為她開門,現在就等在外邊。這陣仗一定也是位有分量的大小姐。再瞧瞧她的樣貌,舉止得體十分有修養,說話聲音溫溫和和不驕不躁,一直柔柔微笑著,卻又保持著恰好的客氣,心里也有些好奇,大概是從別的城市遠道而來的哪家千金。
"林小姐,您請慢慢看,心里有什么喜歡的款式或者設計可以直接告訴我……"店長鞍前馬后的招呼。
蔓生不時應聲,坐在接待的貴賓區翻看禮服雜志。
正在翻閱的時候,精品店的門被推開,有客人進來了,伴隨而來的是一聲聲更為熱情的呼喊,"沈小姐,您來了,快請進來!"
來人正是沈氏齊亞的大小姐沈蓉!
沈蓉邁著高跟鞋走了進來,她的身影一入內就展現出別樣的氣場,前呼后擁之間有著大家族大企業的霸氣風范。
她出聲問,"我的禮服做好了?"
"當然做好了,您定的禮服,我們一定要趕出來的!"店長立刻命人去取,一邊又招呼道,"沈小姐,您先沙發那里坐一會兒,立刻讓人去取!"
這邊迎接著往貴賓區前往,對方一過來,就看見了同樣在貴賓區休息的另外一人。
此時,這一片沙發座,隔了一些距離,卻唯獨她們兩人。
沈蓉在等候的時候,抬頭去望斜對面的那一位。女人和女人之間,有時候會有一種莫名的比較和打量,比如現在,同樣來定制禮服,自然也會瞧一瞧對方。只是沈蓉這么一望,當她瞧清對方的模樣后,登時有些許的錯愕,像是沒有料到!
而在這個瞬間,蔓生慢慢放下禮服雜志,她的視線回望過去。
兩個女人分開就坐,可是即便隔了距離卻也察覺到對方是知道自己的身份!
蔓生也終于瞧清這位齊亞的大小姐,又是一位美麗多姿的女人!
她朝她微笑,卻并不言語。
沈蓉當然知道她的身份,她是宜城錦悅的長千金林蔓生!
在經歷過某些事情后,此番湊巧的相逢變得如此詭異,一切都在暗涌中不動聲色著。最后相視一笑間,很是自然的雙雙開口問候。
"林小姐。"
"沈小姐。"
店長發現她們兩位是認識的,有些吃驚卻也不意外,都是身為千金會結識也正常。只是立刻的,將兩位邀請到一處沙發同坐。
"林小姐也喜歡來這家店定禮服?"沈蓉笑問。
蔓生回道,"這一次從宜城趕到港城,臨時有些匆忙。聽說這家禮服店很不錯,所以就過來了。"
"看來我和林小姐品味一樣。"沈蓉望著她道,"不過怎么就會匆忙過來,其實我和令弟先前見過面,也應該告訴一聲,我好招待。"
"沈小姐一直都有好好招待舍弟,不是么?"蔓生幽幽笑說,清冷的眸光落定在沈蓉身。
沈蓉又是一笑,"哪里的話,不過今天還真是巧。"
蔓生捧著象牙白的金漆勾邊茶杯,她緩緩笑應,"不巧,我在等你。"
沈蓉臉上的微笑一止,不過是區區一家未上市公司的副總,即便是長千金,她哪里來這樣的膽量和氣魄,居然敢伺機在這里候著自己直接向她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