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破曉,一線光亮從天邊的水平線冉冉升起,海灘周圍的景色隨著太陽的升騰而清晰明朗。
但方曉染無暇去欣賞水天一色的美景,她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昏厥不醒的沈梓川身上,渾身墜疼顫抖。
眼前這個在海水里拼死護著她周全的男人,她真的不想他就這樣死掉啊!
方曉染手里攥緊了從他袖扣上取出來的小塞子,實際是一枚袖珍的遠程聯(lián)絡器,雙手發(fā)抖地塞在耳邊,聽到了紀穆遠沉穩(wěn)的問話,忽而情緒變得失控,淚流滿面地痛哭催促,“紀大少,你快來吧,沈梓川他,他快要死了!”
紀穆遠叮囑她冷靜,要她提供大致的方位,可方曉染放眼過去,四周全是海水,一片霧茫茫,她根本辨別不出到底身在何方。
最后把紀穆遠給整得沒脾氣,囑咐她呆在原地哪兒也別去,先想盡辦法提高沈梓川冰冷的體溫。
如果體溫越來越低,即使沈梓川沒有因為流光血液死去,也會因為體溫過低給硬生生凍死。
“好,我馬上照著你說的辦法去做!沈梓川他支撐不了多久,紀大少,求你,快點,再快點。”
說完這席話,大致用光了方曉染的力氣,她深深喘息了幾大口氣,費盡全身的力量,拉著昏迷中的男人往前挪。
至少,要把他從濕透的沙灘上挪走,挪到干爽的石塊表面。
用力過度的后果,就是方曉染在不經(jīng)意間,把之前方正華偷偷黏放在她頭上的追蹤器給甩掉到了身后,卻渾然不知。
*
方嫣容優(yōu)雅地坐在沙發(fā)椅上,側(cè)耳傾聽著追蹤器傳來的動靜。
本來她還在享受地聽著方曉染發(fā)出凄厲的嘶吼,尤其聽到了方曉染在求救電話里提到沈梓川快要死掉的訊息,嘴角情不自禁透出了狂喜的笑意,激動得渾身都在打顫。
呵!
方曉染,沈梓川,你們這對狼狽為奸的狗男女也有今天,真是大快人心痛快酣暢。
滋滋滋滋!
突然一陣劃破耳膜的哧溜電流聲響起,下一秒,那邊的聲響,徹底消失了。
方嫣容眉頭皺緊,估摸著,以方曉染的性格,能主動發(fā)現(xiàn)到追蹤器的可能性很小,那就很有可能是方曉染無意中把它給弄掉了。
方嫣容氣得把手邊的咖啡杯狠狠砸在大理石地板上,陰狠地哼了一聲,“方曉染,沈梓川,這次算你們運氣好!下次,可就沒這么走運了。”
她本打算一旦竊聽到具體的位置,立即安排殺手去狙殺那一對讓她恨之入骨的狗男女,誰知道,緊要關頭,那玩意居然掉落了。
真的是,快要氣死她了!
幸好,她還有很多后招在后面等著她們。
想到這里,方嫣容勾唇陰惻惻地笑了一聲,動作典雅地摸起床頭柜上的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
“是我!從現(xiàn)在開始,即刻按照計劃的第三步執(zhí)行下去。”
*
方曉染把沈梓川從濕冷的沙灘拖到了幾十米的黑灰色巖石上,她就再也不敢移動他分毫。
因為,即使深陷昏迷薄唇緊緊抿著,他的嘴角也一直在溢出鮮血。
為了不讓愈來愈毒辣的陽光曬在沈梓川的頭臉身上,她咬牙脫下了自己身上片片破碎的雪紡上衣,雙手捧著展開,遮擋在男人的上方,盡力給他一片溫柔的蔭涼。
方曉染上身光潔的肌膚,只穿了件小可愛黑色背心,任由烈灼的太陽曬得她皮膚針扎般的刺疼,卻紋絲不動。
想到紀穆遠提及的一定要給沈梓川溫暖,升高他的體溫,她咬了咬牙,繞到沈梓川頭頂邊,兩手握在他寬闊的肩膀,用力一點點撐起他強健的上半身,然后張開雙臂,死死地把他箍在懷里,不敢有絲毫的放松。
除了用這種最原始的法子給沈梓川升溫,她再也想不到其他的辦法。
如果直接放他在太陽底下曝曬,她擔心用不了多久的時間,他就直接會曬成人干。
等了很久,久到沈梓川手腕上的表針從六點半轉(zhuǎn)到了九點半,還是沒等來機穆遠的身影,方曉染的眼淚,忍不住蜂涌而流,一顆一顆,連成了珠線,滴滴濺落在男人的嘴角。
“沈梓川,你挺住,再堅持久一點,紀大少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可是啊,她越等越焦心,越等越看不到希望在哪里。
她終于忍不住號嚎大哭,“沈梓川,你欠我那么多年的感情還沒有還給我,我不許你死,聽到了沒有?你聽到了沒有?”
如果你死了,這蒼涼寂寥的世界,我再去哪里,找一個如你一樣在十六歲那年就深深駐扎在我心尖尖上的男人?
不同于海水咸味的液體,順著沈梓川嘴角的弧度,流進了他的嘴里,苦澀的滋味,令他不由的皺了皺眉。
薄柔的眼皮,在這一刻,卻重若千鈞。
沈梓川費了很大的力度,方慢慢地睜開了狹長的眼眸,看到方曉染擔憂他的傷勢而放聲痛哭,心里夾雜著一絲說不出的甜蜜,更多的,是心痛,綿綿密密的痛。
當心里眼底有了她,才知道,傾盡這一生的所有,只愿她常為他展眉歡笑,卻舍不得看見她為他哭泣流淚。
所以,他勾唇,朝她展現(xiàn)最真心最柔情的笑,“曉染,別為我傷心難過,別哭!我到現(xiàn)在才知道,四年婚姻中,你所有的痛苦和絕望,都是我給的,對不起,真的很抱歉!如果時光能倒流,我一定會親手結(jié)果了當初那個有眼無珠的自己。現(xiàn)在,我愿意拼盡這輩子所擁有的一切,換你平安快樂,換你不再苦痛!哪怕,需要賠上我的一條命!”
“別說了,沈梓川,你快別說了。”
方曉染望著他一邊說話,一邊從嘴里涌出了血水,急得雙眸猩紅刺痛,“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好好活下去!
我們不是說好了嗎,要重新懷上一個小寶貝,然后用孩子的臍帶血去救治寶兒的命。
如果你死了,我怎么辦,寶兒怎么辦?”
“寶貝,我也想好好活下去……”
沈梓川長睫顫動,緩緩地再次閉上了雙眸,隨著體力飛快的流逝,呼吸漸漸微弱無聲無息。
可是啊,我太累了,前所未有的疲累。
察覺到沈梓川的氣息漸漸變得無聲,方曉染渾身一個激靈,抖索著一根手指頭湊到他的鼻端,再沒有感覺到他的呼吸時,她陡然發(fā)出了倉惶嘶啞的慘叫。
“啊!”
方曉染用盡全力抱緊了沈梓川慢慢冰涼的身軀,像只失去親人的孤單小鹿,泣不成聲地呼喊著他的名字,淚和汗交織,模糊了她整個視線,也模糊了整個世界。
在他拼盡全力的保護下,她毫發(fā)未傷。
而他呢?
用血肉之軀與海水拼搏,與巖石抗拒,最后的結(jié)果,就是他奄奄一息躺在她的懷里,生死未卜。
方曉染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深刻地恨著自己!
她恨自己太過于相信蕭景城,才給懷里呼吸全無的男人帶來了這一場滅頂之災!
許久許久。
在方曉染的認知里,大概經(jīng)過了一個世紀的漫長。
似乎感應到了什么,她陡然抬起頭盯向前方,看到了,拉長的幾道身影,朝她緩緩移動而來。
她盯著那幾個黑影,淚水流著流著,忽而就笑了。
“沈梓川,你快睜開眼看看吧,我們有救了,你有救了!”
等看清楚來人是誰,方曉染愕然地瞪大了茫然的眼睛。
本以為會是紀穆遠第一個趕到,卻沒有想到,第一個搜尋到她的人,竟然是她意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