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梓川掏出手機,摁下了接聽鍵,眸底是令人瞧不清楚情緒的深潭墨色。
電話那頭,傳來方嫣容嬌柔虛弱的咳嗽聲,“咳咳……梓川哥,我剛剛醒了,醫生說我的手術做的很成功,姐姐呢,姐姐她怎么樣了?”
柔柔弱弱的話語里,透出了一股關心方曉染的真誠。
也許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沈梓川沉冷的五官線條慢慢柔和了兩分,一手攥緊了手機,臉色還是壓抑難看,“給你捐完腎后,她的身體出了意外。”
“什么意外?梓川哥,你快告訴我,姐姐她怎么了?”
男人突然聽到了手機里面傳來了一陣陣嘈雜的聲響,可能是方嫣容急著要起床去手術室看望方曉染,但被幾個醫生護士給苦苦攔住了,她纖弱的的聲音里透出無比的焦急,“放手,你們都給我放手,讓我出去,我要去看姐姐,姐姐她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你們告訴我啊……”
聽著方嫣容口口聲聲關心方曉染怎么了,沈梓川掛掉電話,大踏步順著原路走向監控室。
宋子健趕緊上前去,問道,“梓川,你去哪里?”
“嫣容醒了,我過去看看,順便問問方曉染做手術時的具體情況。”
沈梓川瞥了眼跟上來的宋子健,腳步沒停頓,繼續往前走。
“還有什么好問的,這間醫院雖然其他方面比不上我家的,但在器官移植方面,絕對是桐城的首屈一指,更何況,方曉染只是捐個腎而已,不至于連命都捐沒了吧?梓川,這件事你可一定要調查個水落石出,如果你公司業務忙沒空抽身,我可以啊,我現在可是從頭到腳閑得都快要發霉長蘑菇了。”
身為醫科的專業人士,宋子健從最初得知方曉染意外死亡的愕然中緩過神后,敏感地察覺到整件事情的不對勁,肯定其中存在著不為人知的貓膩。
也就沈梓川深陷其中看不透方嫣容的表里不一,又或者驕傲到認為方嫣容根本沒膽子欺騙他吧。
反正他和紀穆遠對方嫣容是特別不感冒的。
如果硬要在方嫣容和方曉染之間選一個,他寧愿選擇方曉染,至少大大方方顏值高,瞧的很舒服,沒有方嫣容那股子咄咄逼人的小家子氣。
“事情的真相,我會調查清楚,不勞你費心。”
沈梓川冷厲的俊臉毫無表情,盯著宋子健,聲音冷得如同冰渣子似的,“也許這就是方曉染的命。”
說完,他已經推開監控室的房門走了進去。
留下宋子健不可思議地瞪著他冷峻的背影,苦笑兩聲,頗有些“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的無奈。
算了,方曉染是沈梓川名正言順的妻子,他都不想給她討個公道,他為什么要橫插一手破壞兄弟之間的感情呢?
宋子健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腦海里靈光一動,本來要離開醫院的雙腿,下意識地拐去了方曉染呆的手術室。
恰好此時,有個護士推著一輛銀白色推車出來,上面蓋了一層白色的布,似乎遮蓋住了一個年輕的女人,影影綽綽的,看不清楚面容,只有順滑柔軟的頭發,從左邊蜿蜒落下。
當推車從身邊經過的時候,宋子健心口莫名一震,三個字脫口而出。
“等一等。”
宋子健露出招牌式的迷人笑臉,朝女護士走過去。
作為桐城能夠與沈梓川肩并肩的人物,宋子健既是宋家的大少爺,宋家龐大產業的接班人,又是市立醫院的院長,經常要在電視上亮相露臉,紅紅火火的程度,堪比當紅男明星,尤其一張清朗俊挺的面容,早就成為了各大醫院女護士女醫生最恨嫁的鉆石王老五,紛紛吵著囔著要給他生一堆猴子。
在宋子健刻意釋放魅力的笑容里,女護士雙頰羞紅,大腦暈暈沉沉的,早就忘記了方嫣容的主治醫生重點交代的事項,松開了握在推車上的雙手,任由宋子健步步靠近。
“謝謝。”
宋子健禮貌地點了下頭,白皙修長的手指,緩緩地掀開了那塊白色的遮攔物!
呈現在他視線里的,果然是方曉染消瘦蒼白的臉龐。
宋子健的眼神漸漸變得犀利,在那張慘白色臉蛋上仔細地、一寸寸觀察,很快,他發現了一些不可思議的地方。
……
沈梓川進去的時候,方嫣容病怏怏地躺在病床上,精神還算不錯,蒼白的小臉露出喜悅的笑容,朝他嬌柔地說道,“梓川哥,我的手術很成功,是你和姐姐重新給了我一條新的生命,謝謝你,也謝謝姐姐。雖然姐姐曾經在停車場對我做過了那樣的事,但她現在也主動捐了腎給我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畢竟我和姐姐是親人,也是一家人,我會試著去把那些不好的回憶放下的。
對了,梓川哥,醫生囑咐我必須躺在床上休養,這段時間不允許我下床,可是……不能親眼去看姐姐,我心里實在不放心,梓川哥,你能幫我去看看姐姐嗎?”
說完后,方嫣容伸手捂著胸口痛苦地咳嗽著,臉龐咳得通紅,仿佛這番話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也不知道,她的這些話,沈梓川到底會相信多少呢?
方嫣容按捺住內心的恐慌,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真誠,但放在白色薄被子里面的雙手,早就緊張得沁出了濕涔涔的冷汗。
沈梓川沉默不言,兩手冷冷地插在西褲的褲兜,暗沉的眸子定定地盯著方嫣容,一瞬不瞬,誰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有那么一瞬間,方嫣容被他冷峻的面容給嚇得心臟砰砰砰急劇跳動。
她慌亂地垂下長長的眼睫毛,遮掩住眼眸深處的恐慌,輕輕地說,“梓川哥,你告訴我,是不是姐姐出事了?”
“你覺得她能出什么事?”
沈梓川沒有收回視線,依舊盯著她,擰了下眉。
作為表演系的高材生,方嫣容的心理素質相當不錯,迅速平復好情緒,抬起頭,眸子含著淚水波光盈盈地看著沈梓川,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梓川哥,你快告訴我,姐姐到底怎么了?我原本也沒有想過要姐姐捐腎的,一直都把希望寄托在器官移植庫那兒,但醫生認為我的身體越來越差,如果不及時移植腎臟,我可能活不過下個月。
可是……在我所有的親戚朋友當中,只有姐姐能跟我匹配,我真的是沒有辦法的!如果還有其他合適的人選,我肯定不會同意姐姐這樣做。
梓川哥,你知道嗎?還有一件事,我一直藏在心底沒有告訴你。”
說到這里,方嫣容頓了頓,暗自掐了把自己腰肢上的嫩肉,疼得擠出了晶瑩剔透的淚水,“梓川哥,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想好好活下來,活得好好的,在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把自己嫁給你,做全世界最幸福的新娘!”
最后的這段話,說的十分動情,確實是方嫣容發自肺腑的內心話。
她暗中琢磨了十多年沈梓川的性格,早就明白了這個男人矜傲中含著過于自負的個性,只有似是而非并且在假話中摻雜著真話,才不會引起他的懷疑。
果然,沈梓川剛才還陰惻惻的一張冷臉,泛起了一絲情感波動,剛才那毫無情緒的嗓音,多了分柔和,“嫣容,方曉染已經死了,死在了手術臺上。”
這是自他走進重癥監護室后第一次喚她“嫣容”,方嫣容忍不住喜極而泣。
可這一幕,在沈梓川的眼底,就變成了她在為方曉染的意外亡故而悲傷。
男人冰冷的眸子,再次柔和了兩分。
方嫣容眼角的余光注意到沈梓川臉色緩和的變化,心中一喜,卻故意睜大了雙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為什么會這樣?在我打麻醉藥之前姐姐還是好好的。”
沈梓川收回目光,垂眸盯著腳下的黑色皮鞋好一會兒,忽然想起這雙皮鞋似乎是方曉染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四年里他唯一愿意接受她購買的禮物,心臟幾乎是瞬間抽痛了一下。
他徐徐地抬起頭,漆黑的眼神很平靜,是真的平靜。
“嫣容,我曾經許給你的婚禮,可能需要延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