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就是這樣。欣兒,認命吧。我是愛你的。”東子的辯解蒼白得還不及我那扇破敗的墻。
“我的現實不可以是這樣的。我只為我的真心而活。湊合、茍且、忍受、妥協、同流、流俗都是沒意義、沒價值的。我不要。我不要。”我這次沒有看東子,我不愿意看到那面已經在透風的墻。
“可是,你的生命不只屬于你一人,還有那么多愛你的人。”東子還在企圖安慰我。
“你是說那種愛么?偶爾一個電話。然后,各過各的互不相關的日子的那種‘愛’么?那只是纖細的血脈(家里人),是A君認識B君(朋友),是你的日子與我無關。我要的是那種可以創造相伴人生的、有活力的、可以成全一個家的愛。別的生活與我也無關。”我的語氣又是絕望之及。
“你至少應該想想你的父母和家人?”東子的話平靜些。
父母和家人?十幾年過去了。我的家人更多的存在與我的意念中,是一條與我漸漸模糊的來路。他們的實際生活與我的實際生活早已相去甚遠,再無法、也不能找到可以融合的地方了。
如果說十九歲第一次離開家鄉來這個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讀大學是生活環境的斷奶,那么,大學畢業后步入社會,自己靠自己左奔右突尋找生活出路維持內心平衡則是精神的斷奶。(總之,是沒有奶吃了)自此之后,我只有靠自身的奶水來養活我日益覺醒又日益因現實而蒙塵、碎裂的身心。
在我生命的深處,我早已是在人世間到處尋找落腳點的孤兒了。
于是,對生命的放棄只是我想結束這孤兒的冰冷生活。與我的父母親本質上是沒有關系的。
既然我無家可歸,為什么還要拎我回來?
事實上,當一個人離生你的家太遠太久,家里人對于你的生活狀況也會采取一種因陌生和無法介入而自然而來的表面關注。他們只是借著血脈相連的那一點天然的細線而偶爾拉動一下,那細微的顫動只是一種提示和某種無奈的氣氛,你每天面對的仍是開門就撞上來的還是你自己要來面對的生活。
而若想重回故鄉,那更是毫無路標和方向。無論是精神上還是日常生活的細節,你都早已是你故鄉的異鄉人。故鄉只可以當你是一個游客來細心對待。你回來了,你必然會走。
你是一只他們既盼望你來又盼望你去的候鳥。如果有一天你站在樹枝上不走了,要長住下來,那他們不僅覺得季節出了問題,甚至覺得你這只候鳥會打破他們已固定不變的生活節律。
無論如何,你只能這么飛來飛去。這是你無法改變的處境。
其實,我的獨自背負多年的內心早已無家可歸。是不是因此,我才幻想以愛情——假設愛情存在的話——作為一個處我的心靈能住下來的家園?而人無法沒有故鄉。我是不是一直在幻想,只有愛才會讓我的身心好好的住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