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沈璧連要怎么好好孝順孟遠的父母都已經想好了,因為他們的辛苦教導,她才能有幸嫁給這么好的一個男人。她相信,孟遠也一定會好好對她的母親,逢年過節還會專門抽時間出來陪她去看看她的父親,鄭重其事地說會一輩子照顧她,讓父親安心。
這樣簡單的美好,沒有了,再也沒有了……
沈璧幾乎將身體洗掉了一層皮,渾身都是揉搓出來的紅色印痕,卻還是洗不掉那些讓她厭惡、惡心的痕跡。
她再也無以為繼,抱著膝蓋坐在浴缸里嚎啕大哭,一直到自己差點脫水就這么哭暈過去,依然覺得滿心郁結,不曾有半點得到了宣泄。
她恨這些人,他們毀了她原本美好順遂的人生,但她最恨的,卻是喬洛洛。可她也知道,有樊昊宸在,她明面上對付喬洛洛肯定是不成的,便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回到學校,依舊做著喬洛洛的朋友,陪她笑、陪她鬧,可心境卻已經大異于前了。
朋友不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么,單她一個人被毀了人生怎么行呢?
哪怕是后來,沈璧一度失去了喬洛洛的蹤跡,但午夜夢回,她還是會夢到那一晚,然后在心里將喬洛洛千刀萬剮。
這樣的深仇大恨,豈是喬洛洛隨便吃點小虧就能算了的!
沈璧沒有放棄過尋找喬洛洛,但她也沒有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再次遇到喬洛洛,而重新出現在她眼前的人,不但沒有了以前的記憶,還變得面目全非。
要是旁人,只怕當時是想也不敢想那就是喬洛洛的,可那樣的身形,沈璧曾經在夢里見過無數次,早已刻骨銘心,便是喝了孟婆湯、轉世投胎都不會忘記,自然第一眼就認出來了。
既然認出來了,她就不會讓喬洛洛再輕易跑掉了!
可這些,她就是跟樊昊宸說了,樊昊宸又會信么?就怕是他相信了她的遭遇,卻也是會為喬洛洛開脫,說喬洛洛不是故意的吧……別說她早就知道了所有的來龍去脈,就算喬洛洛真的不是故意要害她,她就能當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然后繼續笑嘻嘻地跟喬洛洛做朋友嗎?
不,她做不到,看著喬洛洛的每一天,都叫她覺得惡心無比,只想徹底將這個人從這個世界徹底抹除,所有的一切便也都干凈了,她也會變得干凈的。
沈璧怔了一瞬,她想起前段時間,她偷偷潛去文學院,那邊有一個班正在上課,站在講臺上那個雖然不高,但文質彬彬,溫文有禮的男人,正是她到現在都還心心念念的孟遠。
他似乎跟以前并沒有什么不同,又好像是什么都變了——他不再像她的父親,卻依然叫她著迷——光從外表來看,大概是學會收拾自己了,個子還是以前那樣,但因為腰板挺直了,所以顯得高了一些,穿著一套天水碧的中山裝,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眼睛也變成考究的四邊木框,就連原本平平無奇的臉都無端變得好看了許多。
沈璧一時看得癡了,竟忘了要提前離開,剛好被下課出來的孟遠撞上。
或者她其實根本就是故意的,因為她已經來過這里無數次了,卻都只能遠遠地看著孟遠,別說跟他說話了,甚至都從來沒有出現在他視野中過。
不這樣的話,她這一生怕是都沒有機會讓他認識了。
孟遠看到沈璧也愣了一瞬,擰著眉想了一會兒,在沈璧受不了要逃跑的時候,卻突然開口叫了她的名字:“沈璧,你是沈璧?以前經常來我們班上的女生,我是孟遠,你可能不認識。”
他扶了扶鏡框,笑得有些靦腆。
沈璧分明聽到耳邊有學生興奮的笑聲,卻又好像什么都沒有聽到,眼里心里都只有面前這個人,幾乎就要掩面而泣。
他認得自己,記得自己,他竟然認得自己,記得自己……
她的眼眶,驀地便紅了。
孟遠看著奇怪,還以為是自己哪里說得不對惹她生氣了,趕忙手忙腳亂地從褲兜里摸出一根疊得四四方方的手絹,雙手捧著遞到她面前,溫聲說:“抱歉,你不記得也沒關系,我以前很不起眼的。”
我記得,我記得,我怎么可能不記得!沈璧在心里大喊,面前卻極力控制著,只是接過手帕的手還是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闔目間一滴晶瑩的淚水落下,除了她并無人看見。
“我記得你。”沈璧笑著,抬起頭,就像是對待所有許久不見的同學一樣,友善而客氣,極好地掩飾了眼中洶涌的波瀾,“洛洛還說過,你成績很好,而且很有耐心,確實是當老師的料子。”
孟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抓后腦頭發的動作,一如彼時少年,“是嗎?你們還會談起我……那你呢?現在在做什么?”
并不意外他對自己沒有更多的了解,沈璧心里明白,對于孟遠這樣心思單純又記性很好的人,會記住生命中出現的所有人是一種本能,這代表不了什么。
“我留校讀了研,后面又跟著學姐升了博,現在在醫學研究院那邊任職。”沈璧說得詳細,其實若不是擔心讓孟遠誤會的話,她都恨不得將自己所有的資料編纂成冊、雙手奉上。
這么多年過去了啊,這人還是那副澄澈的樣子,鏡花水月都不及他干凈,尤其是看人的眼神,總有涓涓細流滲出,裹挾著他與生俱來的溫暖,叫人心曠神怡,只想溺斃在里面。
除卻巫山不是云,見過他,世間再無男子配得上溫潤如玉四個字。
孟遠眼中有驚嘆,口中也毫不吝嗇地贊揚,“果然高材生,我就比較沒用了,只能做個導師,別說副教授的職稱了,連讀博怕是都很有問題……”
見他面上有黯然劃過,沈璧想也不想便說:“你很好的!”
四個字說完,不光她自己被嚇了一跳,孟遠也是啞然。
沈璧雙唇翕動,卻無法解釋自己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