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蜻蕓,
自從我父親死后,你和我,便是天朝唯一的神。
我們必須成親,天經地義。萬里江山會千秋萬代。
宇文勿臣《天縱少皇的求婚誓約》
他,名喚宇文勿臣,人稱天縱少皇。大天朝第一家族宇文世家的嫡子長子。先父宇文霸曾為異姓王,其母被封獨孤太妃。天朝皇帝陸庭懷生性孱弱,子嗣盡夭,宇文黨權傾朝野,朝中商議冊立宇文勿臣為皇太子。宇文勿臣,絕不為臣!天縱之命,貴不可言!
“天朝大軍聽令!刁民造反,兵圍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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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碑之下,便是傳說中的萬骨天坑。
萬骨天坑,就是在這里,南楚皇帝用自身骨血火祭鳳凰星,留下的是祈愿,還是詛咒?!
幽州臺上,神碑被龍卷風吹倒在地。巨大的重量砸碎了幽州臺地面的石板,露出了那個巨大的石坑。那里面都是黑色的骨殖,還有各種各樣的毒蟲殘骸。這個大坑的表面用隕鐵澆筑,十分堅固。這些年的戰火風雨侵蝕了幽州臺的表面石塊,卻沒能毀壞隕鐵結構。
看著這個被神碑砸開的大坑,他感受到了血液里的印記。觀月七郎瞳孔收縮,呼吸一窒:“原來是在這里……”
“什么東西在這里?”
“父皇……”
“難道……觀月哥哥父皇的骨灰在這里?小竹子,我們幫觀月哥哥把骨灰撿起來埋好!快!”
“恩!毙≈褡討艘宦暎骸拔胰フ覀竹筒來裝骨灰!
“可是這里怎么會有這么多毒蟲殘骸呢?”對此,小張和尚眨著金魚眼,十分困惑。
觀月七郎卻無暇關心小張的困惑,他十分平靜的說道:“千萬小心,這毒蟲殘骸十幾年了,一碰就會風化。不要讓臟東西玷污我的父皇!
一陣秋風吹過,天坑里的黑灰便紛紛揚揚飛了起來!安灰!”觀月七郎來不及去追趕那些四散的飛灰,便回身去撲還留在天坑里的余燼。他用身體把黑灰蓋得那么嚴實,唯恐再被風吹走一星半點。只是他太用力,卻把這已經風化了的毒蟲殘骸壓了個粉碎,這些碎末全跟骨灰混在了一起。“不!”
這觀月七郎潔癖深重,如何接受父皇的骨灰被玷污。此刻,小神仙凄惶得像一只打翻了巢的雛鳥。
“別傷心,你父皇在這里等了你二十年,現在終于見到你了,他便放心去投胎轉世了!焙蜕行埐粮赡樕系幕覡a,“快用神碑把天坑蓋好,免得再被風吹走了!
觀月七郎脫下外衣,疊好恭恭敬敬放在骨灰間。黑白鳳凰把巨大的石碑蓋上去。
小張勸慰道:“別太傷心了。人跟人之間都是講究緣分的。緣分來了,她自然就來到了你身邊;緣分盡了,你流多少眼淚也留不住。既然緣分太淺,就不要太執著。放開手,讓她去吧。她高興,你也過得輕松點。人這一輩子啊,也只能隨遇而安,聽天由命。你看世道如此荒涼,命運如此野蠻,我們又能怎么樣呢?我們難道還能跟天抗爭嗎?”
小張越說越激動,他本是要安慰觀月七郎,結果卻想起了心事,金魚眼都變得暗淡了。他鼻子一抽,一個小褐點突然出現在鼻孔皮膚上,迅速擴散,形成一大片如死樹皮般的斑紋。皮膚僵化,鼻孔枯死,小張捂著鼻子,痛得到底打滾。“救命。∥业谋亲游业谋亲樱
---黑死病---
“哎喲!我這是怎么了!你們看我的手!”
“殺人啦!誰來幫幫我!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更多的呼救聲從遠處傳來,幽州臺下也是哀鴻遍野。剛才那陣風把黑灰吹得到處都是,很多人都出現了皮膚枯死的癥狀。
“這是黑死!這病是絕癥!史書中記載,身染黑死病之人,只有一個月的壽命,沒有任何的治療方法!”
“我要死了要死了!”小張的金魚眼里充滿了無比的驚恐,臉上焦黑的鼻子顯得尤其荒誕:“我說不要來你們非要我來。碎碎,你可把我害慘了!”
碎碎懷里抱著一個酒壇子,站在幽州臺一角。她四處尋找,終于在一個帳篷里找到了這個干凈的容器。等她一回神,黑死病便在幽州大地爆發了。滿目瘡痍,哭嚎不止,她抱著酒壇子,穿越哀鴻遍野的十幾萬人,來到了觀月哥哥的身邊:“我沒想到這黑死病如此兇險,我真不該把大家帶到這里來的!
浮竹拿著兩個竹筒,跟在碎碎身后,這一路走來,他十分震驚:“老天爺,你就不能放大家一條生路嗎?我求求你。你行行好吧!备≈裣ドw一軟,跪了下去:“大家都是可憐人。他們都是被人迫害,妻離子散。他們躲避坑殺,四處逃命。
大家活得真的很難啊。好不容易騙走了鬼怪,治好了干旱,找到幽州這個地方,怎么又爆發了怪病。老天爺,你真要這么殘忍嗎?”
“都怪你們!我本來可以不用來的。我出家了,我只要安安靜靜待在廟里念經就好了。是你們非要管閑事!都是你們的錯!”和尚小張捂著鼻子,職責著。
“我……我……對不起!”碎碎不知如何辯解,眼淚滾了下來。她跑向了觀月七郎:“觀月哥哥,你幫幫我,幫我求求老天爺,求求老天爺救救他們!”
“老天爺向來冷酷,豈會因你我的祈愿而改變劇本?竹子,站起來吧。求老天爺,不如求自己!”觀月七郎刺破小張手指,采了一點指血:“再來幽州之前,我便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這病以前無藥可治,并不代表以后也無藥可治。即便這世間真的無藥可治,我也會為你們盜取仙藥的。這些難民,老天爺不救,我救!老天爺不愛。我愛!碎碎,觀月哥哥答應你,一個月,至多一個月,觀月哥哥一定找到醫治的方法!小張,你放心,我保證,你絕對不會死!”
說完,觀月七郎帶著小張的指血,乘鳳凰而去,“碎碎,父皇的骨灰就拜托你了。”
“小張,別害怕了。”碎碎擦了擦眼淚,安心地笑了,“觀月哥哥既然約定了,肯定會實現的。”
圣城的秋夜來得寂靜,群星璀璨,月光如鏡。神仙般的少年站在養心殿上空那棵如山如岳的梧桐樹上,舉頭望月,桐葉翩飛,蝴蝶般棲落他的肩頭。觀月七郎嘆了口氣,淡然問月:
“黑死病,是跟隨我的出生才來禍害世人的嗎?”
思及此,一股內疚涌上心頭。他靜靜走到鳳凰巢里,觀月七郎飲下毒血,以身試毒。
“歷史還真是驚人的相似。昔日神農嘗百草,今日我試百毒,以身練藥。呵呵,難道我是神農氏轉世么?”
小神仙這般自嘲著,他的指尖迅速的黑化,仿佛是被猛火焚燒殆盡的焦炭。
“未曾想,這詛咒猛烈至此……”
天朝監獄有一種酷刑叫拶刑,便是夾手指。用拶子套入手指,再用力緊收,十指連心,疼痛無比,F在觀月七郎十個手指灼燒般疼痛,連骨頭也仿佛被腐蝕了。小神仙滿臉虛汗,牙齒咬出了鮮血,這灼皮蝕骨之痛,從指尖直達心臟。這種刑罰都是對女犯施用的,女子的手很巧,一旦受傷便做不得針黹了。小神仙的手即便醫好了,恐怕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撥弄桐箜篌了。“這就是我妄想盜取靈藥的懲罰嗎……”
一絲冷笑在他嘴角牽起,小神仙暈倒在這荒蕪的夜色里。
不入地獄焉得超度?
此生,就這般隕落泥塵了。
母妃,你再也見不到我了……
---天縱少皇---
苞谷地里鳥雀驚飛,原野震動。
號角聲響,戰馬拖著長刀奔騰而出。
天朝禁軍如洪水般席卷了幽州大地,青銅戰車上那銀白戰甲的少年郎便是宇文勿臣。皮膚奶白,面貌瞿瘦,頎長的雙腿站立風中,卓爾不群,桀驁不馴,玩世不恭,仿佛一只高傲的長腳鶴。銀甲少年臉上是一臉的輕蔑和鄙夷。用皇太子專斷的口吻向全軍下令:
“殺!
給本王殺!
全殺干凈了!
這群兩腳羊,居然敢把本王的鬼蛾兵團給滅了,還把本王的四條愛犬給打殘了!你們給本王殺!把這些兩腳羊統統殺干凈嘍!”
幽州大地上,戰馬嘶鳴,長刀縱橫。天朝禁軍正在血洗這片原野。頃刻間,五谷豐登的幽州城便尸橫遍野,血流成河。被鐵蹄踏死的孩童,被弓箭射穿的老人,堆尸成山,血肉模糊。
“這不是鎮壓,是屠殺。”
幽州臺上,神碑已被重新安放好。碎碎站在神碑下,被這殘暴血腥的畫面沖擊得直哆嗦。一切發生得太快,她不僅僅是害怕,更是憤怒。她忘記了逃跑,她自認看盡世態炎涼人心險惡,但這天朝禁軍的冷血還是超出了她的認知:“這些人,還是人嗎?”
遠遠的,她落在了宇文勿臣的眼里。神碑之下,那一抹杏花色真是明媚靈動啊!太子爺的眼中閃過一道亮光,仿佛發現了什么奇珍異獸。他的白玉貔貅手串往幽州臺上一指:“捉住她,要活的。”
下一秒,千軍萬馬朝著幽州臺奔襲而來。
“這可怎么辦怎么辦?!”
小竹子急得直跳腳,這可當真是性命攸關。他還是第一次面臨這種被人圍獵屠殺的絕境。之前在山寨里,他們都是有備而戰,而這次財狼虎豹來得太突然,他們猝不及防。他,一時間也沒了主意,“要是七兄在這里就好了!
碎碎卻突然冷靜下來了,努力對著浮竹微笑:“觀月哥哥豁出性命去尋找黑死病的解藥,我們不能打擾他。他已經做的太多了。小竹子,這一關只有靠我們自己來闖!”
碎碎站到了八方銅鼎前,她點燃了火把,將火把丟了進去:“老天爺,救救我們吧!”
銅鼎里的木炭瞬間被點燃,巨大的火柱沖入云霄,攪動風云。滂沱大雨順勢而下。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兇,就跟天河漏了似的,一股一股如海潮般撲向地面。
---浮生,還有夢嗎?---
“天裂了!”浮竹從沒見過這么大的雨,天空仿佛裂開了一般。那些朝著幽州臺急行的天朝大禁軍穿著厚重的鐵甲,這鐵甲灌滿了水,重達千斤,他們根本就支撐不住,膝蓋一彎摔倒在泥濘中。即便那些強悍的戰馬,也被天空潑下的雨柱打瞎了眼睛,它們在雨中驚慌地嘶鳴,狂踢亂踏。
外面的雨下得雖大,幽州臺上方卻沒有雨水。也許是火焰燒散了上方的烏云。現在雨幕遮住了視野,碎碎跟浮竹躲在八方銅鼎下面,“沒想到,這雨會下這么大。小竹子,下次要少放點木炭了。”
“若不是這么大的雨,又怎么困得住這些殺人如麻的天朝禁軍呢?”
“若是觀月哥哥在這里,肯定會放一把很完美的煙火!
“我們都只是凡人,不要拿七兄這樣的神仙要求自己!
“竹子,你看著古幽州,天地多遼闊啊。你還有什么想做還沒有做的事情嗎?”
“是啊,這場雨,終究會停的。我覺得干完這一票我該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
“你呀不是落發出家已經當和尚了?”
“哦,那就是趁年輕,早點還俗吧。”
“為什么還俗?當和尚不是蠻好的?念念經,拜拜佛,修修來世,總比你當山賊的時候強吧?”
“你不懂……”小和尚眼睛里倒影著小村姑的影子,目光灼熱,你讀得懂老子這雙柔情似水的雙眸么?
“我怎么不懂了?”
小和尚看她一臉純真無邪,看著她好久,嘆了一口氣,其實你不懂也蠻好的:“有些事,等你長大了,你就懂了!”
“你!”
“算了,說說你吧。你還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嗎?”
“我呀……我倒對自己的生活還是很滿意的。平時遛遛豬,打打山雀,去靜云寺串串門,日子過得倒是自在。我覺得我比皇帝都快樂呢。就算現在死了,也算是瀟灑自在過了一生一世。我這輩子鬼話連篇,自己都記不清了。只是我還欠著觀月哥哥三個愿望呢。
第一個愿望,我曾經許諾觀月哥哥,要在有生之年,幫他找到媽媽。街頭巷尾到處流傳著姒妃的故事,只是關于她的歸處,我卻探聽不到一絲消息。
第二個愿望,我想釀出傳說中的烏冉酒。圣城里的老活佛圓寂的時候,要觀月哥哥繼任,可是觀月哥哥不愿意。靜云寺現在繼位的佛爺,是外來的和尚。他抽煙喝酒,打誑語,尚歌舞,喜繁華,亂清修,簡直人神共憤。佛爺說,上官郡主所釀制的烏冉酒是天下最美的酒,如果世間有女子,可以將烏冉酒再釀出來,他就讓出活佛之位,蓄發還俗。他就該還俗,觀月哥哥應該出家,只有觀月哥哥才配當靜云寺的老大!
第三個愿望,比前兩個更加宏大偉岸。我希望有一天,在大天朝的每一個骯臟的角落,都能夠種上植物,開滿鮮花。然后我就可以勾起觀月哥哥的下巴,霸氣地告訴他,世界這么美,不要皺眉頭了!
所以啊,老天爺,你還欠我三個愿望,我可不能在這里玩完了!”
---諸相非相---
潑天大雨,以排山倒海之勢襲擊席卷了這座荒城。降水太多,洪水開始在土地上肆虐奔騰。這場大雨讓天朝禁軍人仰馬翻的同時,也沖毀了幽州百姓這三個月辛辛苦苦種植的田糧。
“你們快讓雨停止吧!糧食,我的糧食!”
難民們涌到了幽州臺上,把碎碎包圍了,他們說:
“我不怕死,我怕餓。”
“雨不能再下了!我們已經沒有儲備糧了,現在已是秋天,如果這些莊稼再被沖走,我們所有人都要餓死!你行行好,放過我們吧!”
“眼看就要冬天了,再到哪里去找吃的?沒了吃的我們都要死!還不如讓他們一刀捅死!”
“都怪你們,當時刀老爺、墨老爺、酒老爺、錢老爺叫你們跪下,你們乖乖跪下就好了!就不會害我們沒命了!是你們害我們被殺,你們是殺人兇手!”
“就是!你們不能這么自私!打殘四大老爺的是你們,你們才是罪魁禍首!軍爺要殺的是你們,不要連累我們,我們是順民!我們不要死!從頭到尾我們做什么了?我們說什么了?都是你們逼我們的!”
“你們這幫人!”浮竹一時氣絕,儒雅的臉上青筋暴跳:“簡直不可理喻!”
他這輩子從來沒這么氣過。即使當年墨點三搶奪他的文章不成,打擊迫害誹謗中傷,他也是含笑落烏紗,留須上梁山。但是,今天面對這幫軟弱異常、極度自私、恩將仇報的流民,義憤溢于言表。
“太子爺說了,只要你現在乖乖投降,就饒我們這些兩腳羊一條狗命!
浮竹一拳頭打在銅鼎上,骨頭都折了。銅鼎發出“嗡”一聲巨響,如一記巨鐘般撞在了眾人的心頭。
“算了,小竹子,這場雨,不可能下一輩子的。”碎碎扎起馬尾,“你不要生氣,大家只是不夠勇敢。正如你所說,他們只是凡人,不似觀月哥哥這般神仙人物,他們不愿去學,不會擁有打敗禁軍的智慧,他們更不敢去爭,不會培養挑戰權威的品格。他們只是凡夫俗子,從小逆來順受,不敢反抗。他們一直在埋怨,埋怨世道不公,埋怨蒼天無眼,豈不知人世間的路是自己走出來的,人世間的理是自己講出來的,人世間的公平正義是自己用血洗出來的!
眾生百相,皆非本相。我們從未了解真正的自己。平生被眼所瞞,才會在困境中心緒慌亂,迷失自我。此刻,徹悟了《金剛經》奧義的小村姑,仿佛天女下凡,熠熠生輝。諸相非相,即見如來。金剛般若,無量壽佛。
下一刻,小村姑一腳踹翻了八方銅鼎。瞬時火滅了,雨也漸漸停止了。碎碎望著幽州臺下那些跪趴伏地的流民,“我不是觀月哥哥,我太笨了,我始終學不會呼風喚雨。但我也是有品有格的一個人。今天,就讓碎碎我,好好教一教大家,人這個字,應該怎么寫!”
萬骨天坑里面積著雨水,骨灰已被裝入壇子,靜靜放在角落。等觀月哥哥歸來,送楚南王入土。
“沒有其他辦法了,小竹子你過來!彼樗槿〕鲆粭l棉帕,在浮竹腦后打了個結,掩住了浮竹的鼻息。
“碎碎,你要干什么?!”
“噓!別說話,乖乖閉上嘴巴。”
碎碎用力一推,浮竹跌下了萬骨天坑:“小竹子,你乖乖在里面躲好。楚南王的骨灰,就拜托你了!
石板蓋住了坑口,坑里面一片漆黑。
“碎碎不要!”
———天女?———
宇文勿臣坐著布輦,被禁軍抬上幽州臺。這長腳鶴意氣風發,睥睨天下。錢龜九和小刀四站在禁軍前,錢龜九摸著自己的蛤蟆肚,得意洋洋:“賤民,還不跪下!這位就是傳說中的天縱少皇,我們大天朝未來的主君,啊,我們的太陽!我們的青天!”
這些流民們紛紛獻上了自己的膝蓋,額頭磕在泥水里,久久抬不起來。人群之中,只有少女站的筆直,分外亮眼。宇文勿臣懶懶地抬起手臂:“你就是帶頭造反的?聽說你是靜云寺的?”
“沒錯,我就是帶頭造反的。”少女站在神碑之下,眼神機敏,性子靈動,仿佛一頭天降的白鹿:“我不是靜云寺的,我只是靜云寺山腳下養豬的一個小村姑。呵呵,他們都是被我用妖術迷惑的,你看看他們下跪姿勢,多么熟練,多么標準,他們哪里會有造反的骨氣。是我一人與你大天朝抗爭,與其他人無關。你,大天朝是不對的。這三十萬難民,他們都是大天朝的子民,他們勤勤懇懇,本本分分,用自己的汗水心血供奉著這個王朝。天災人禍,他們失去了土地,沒有了收成,閣下身為儲君,是他們的青天他們的太陽,閣下對他們見死不救也就罷了,還要趕盡殺絕!這是你們君王該有的仁道嗎?”
“哦!你膽子還真大!庇钗奈鸪寄笃鹚樗橄掳,看著碎碎小鹿般清澈純真的眼睛,相當興奮:“你這么可愛,配!配。∨浣o本王提鞋。!一個小村姑都這么可愛了,你說,你們那個鳳凰子,該有多迷人呀!本王甚是期待!把其他賤民,給本王殺干凈!”
“你!”
“饒命呀!太子爺饒命呀!”
“我們是順民呀!”
“本王說了,這不是鎮壓,是屠殺!
“你們聽見了嗎?他要屠殺你們!大家站起來,跟他們拼了!”小村姑振臂高呼。
沒有人響應,難民們繼續低著頭。他們手上沒有武器,第一個沖上去的肯定死!他們也不敢控訴,只是磕頭求饒,有大逆之言的肯定也得先死!
“大家不要求饒,起來反抗!人,遲早都是要死的。壯烈的死總好過卑賤的活。諸君,切不可因一時害怕就放棄了對光明的追逐,切不可因一時黑暗就泯滅了你人性的光輝。人類,萬物之靈長。上蒼賦予我們靈智,就是讓我們一起來建設這個朝代的文明和輝煌,重塑我們整個民族的骨氣和自信。!這是多么偉大的事業!黑夜給了我們黑色的眼睛,讓我們用它來尋找光明!不要怕,大家都勇敢一點!因為我們,是這個朝代的脊梁!讓我們長成樹,站成山,讓我們手牽手匯成更壯闊的海!我們并不是生而偉大,我們是活得偉大!!啊!”
小刀四百節蟲般扭了扭脖頸關節,三角眼里透著笑意:“哈哈哈,你別啊啊啊了!這些兩腳羊都很聰明,是不會第一個站起來的。因為沖在前面的,肯定會死。為別人死這種蠢事,他們怎么會做呢?他們都在等,等別人站起來為自己送死呢。”
“世上多的是長了兩只腳的牛羊,今天屠干凈了,過個十年,就能繁衍出新的兩腳羊場!庇钗奈鸪颊Z氣里全是輕蔑,看著碎碎眼珠子都直了:“倒是像你這樣的藏羚羊,還真是世間少見。本王喜歡!
“呵呵,觀月哥哥說的還真是對呀。這個民族,最能吃苦,充滿智慧。就是缺乏勇氣,他們既沒有反抗的勇氣,也沒有表達的勇氣,遇到事,選擇隱忍,美其名曰此乃智謀。他們從不想著用智謀去創造更加公正美好的世界,總是想著用智謀來保全自己,獨善其身。
一個人可以沒有智慧,但必須擁有勇氣。我一個小村姑,我干不過你們,但我可以不認同你們。今天,我不跪你,我也不給你提鞋子。人,應該有尊嚴的活著。我可以站著死,不會跪著生。死有什么可怕,像行尸走肉般活著才可怕。今天,你可以毀滅我的肉體,但你毀不了威武不屈的精神;你可以埋葬正義,但你掩埋不了殺孽滔天的罪行;你可以殘殺異己,但你殺不盡人類渴求光明的心情!諸君,別怕死,問問自己,你活過嗎?我有一顆勇敢的心,今天,就讓我的燃燒,在你們眼中刻下深深的烙印,就讓我的死,在你們心中映照永恒的星火!來吧!來殺我吧!你們這些壞蛋!”
碎碎張開雙臂,慷慨激昂,對準那些鋒利的刀口,飛奔著撞了上去。她眼神倔強,又可憐又孤獨,又可愛又可敬。
------許你為妃---
宇文勿臣一把攬住她的腰,像是抱住了一頭亂撞的小鹿。這小腰好纖細啊!
“你……果然有意思,給本王當王妃吧!
“王妃?!”
“你是第三個讓本王說出這句話的女人,應該慶幸。這二十年來,大天朝只開了兩朵牡丹花,國色天香,不可方物。一朵白,一朵黑。兩朵本王都喜歡。權利斗爭,白的那朵已然凋零,真是凄美;黑的那朵渾身刺兒,相當扎手。你這朵小野花,倒是開得清新。你放心,本王會疼愛你的,愛妃!”
長腳鶴用他清瞿的手指,摸了摸碎碎白皙的臉頰,皮膚真干凈啊。雖不及兩朵牡丹美艷,但也別有滋味啊。
“誰也不準帶走碎碎!”
一聲沖天的巨吼從后面傳來,萬股天坑里的小和尚終于找到了根竹棍,撬開了蓋在上面的石板,他從天坑里爬了出來。小竹子急紅了眼,他的耳朵迅速的枯化,像一只赤眼黑耳的鬼。他抱著骨灰壇,黑色的瘴氣纏繞全身,身上的水珠滴落在地,竟將石板腐蝕。他仿佛是一個惡鬼,從地底爬了出來。
“你得了黑死。!”碎碎震驚的看著他,“你為什么要把手帕拿掉?這可是絕癥!”
小竹子嘿嘿笑著,沒有答話。他用那條手帕包了些毒灰,捏成一個炮彈的形狀,對天朝禁軍喊道:
“你們想感染這彪悍的黑死病嗎?只要沾上一點毒灰,你便會受詛咒枯化而死!不想死的,給我退下!”
小竹子朝著長腳鶴揚了揚手中的炮彈。
“你竟敢!你竟敢!”天縱少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臭和尚居然敢挑釁自己;“你這樣豬狗不如的賤民,居然敢謀算本王!快!快殺了他!”
接到命令,天朝禁軍舉起了手中的長刀。
“誰想死就上來!”小竹子喝止了那些蠢蠢欲動的禁軍,“我反正已經是個死人了!這黑死病十分兇險,全身枯化,無藥可治。太子爺,我告訴你哦,我們具體是怎么得病,怎么傳染,我們自己都不清楚!太子爺你身嬌肉貴,在疫區呆這么久好嗎?跟我這個病人說這么長時間話好嗎?你旁邊的小村姑也很有可能已經感染了黑死病,你抱她這么緊好嗎?”
聞言,太子爺果然甩開了小村姑。順便將自己身上銀甲也給脫掉了:“你們竟敢!你們竟敢!”
“你還不快點退兵?你想讓你的這些禁軍都感染黑死病嗎?”
“退兵?”宇文勿臣坐上布輦,退到了禁軍中央,十分惱火:“十萬禁軍被你這小小螻蟻給嚇退,我很生氣。這樣子退兵,我的面子還要不要?要我放了他們也可以,你,得讓我出氣!
“好,你別碰碎碎,我跟你走。你想怎么出氣都可以!
——千面巫后---
“讓陸庭懷那木偶再喝幾碗參湯,我臣兒就可以登基了!
千面巫后的聲音在東宮太子府回蕩。
黃金鋪就的地板上,鑲嵌著各式各樣的寶石,紅的橙的黃的綠的青的藍的紫的。
長著雙翅的金色巨蟒在她身后爬行,大殿里,天朝四鬼趴在地上,正被鞭打。
“給我抽,狠狠地抽,要你們這些狗才何用!還敢攛掇太子!去那黑死病橫行的鬼地方!”
錢龜九把頭縮在衣領內:“太妃饒命。
墨點三把下巴磕在黃金地板上,仰頭巴巴望著:“太妃容稟,奴才們并未攛掇太子。只是奴才們被龍卷風吹得四處亂飛,
好巧不巧,剛好落在太子車駕前,是故驚動了太子!
“龍卷風?”
酒鬼七也睜大了魚黃眼:“是啊!好大的風啊!把人都吹到天上去啦!嚇死俺了!”
一抹兇光從小刀四的三角眼里劃過:“是靜云寺那個南楚余孽弄出來的!
“南楚余孽!鳳凰子?”
巫后的臉上閃過一絲惶恐,此生最不堪的往事又一一在腦海浮現。她本名獨孤頤,這一生也是大起大落,風云變幻。她本是南楚皇后,可惜被廢。她改嫁宇文霸,勾結三大家族滅亡南楚,成立天朝。陸庭世家坐了帝位,封宇文霸為南天霸王,不料宇文家春秋霸業還沒展開,宇文霸便一命歸西。圣上敕封她為獨孤太妃。
所幸上蒼憐憫,陸庭世家絕后,在宇文黨的推動下,只好立宇文勿臣為儲君。世人都道獨孤太妃好福氣,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背后的努力。要不是她設計害死前太子妃,令前太子殉情,陸庭家又怎么會絕后?要不是陸庭皇帝受此打擊一病不起,再不能綿延子嗣,宇文勿臣又如何能成為儲君?
“屬于我的,即使是老天爺也奪不走!”
“當年我們宇文家聯絡上官、獨孤、陸庭三大家族攻打南楚,國破家亡,南楚妖帝向星辰祈愿,投入火鼎血祭,沒想到蘇文姒那個妖妃喝下骨灰后,竟然有了身孕!那個賤人生下兩只鳳凰和一個男嬰后便不知所蹤,原來是躲到了靜云寺!”
小刀四翻了翻三角眼:“啟稟太妃,其實靜云寺風水蠻好。宇文世家的皇陵也該備下了!
“你這狗才,主意倒是不錯!
“太妃,此事不難。靜云寺窩藏南楚余孽,意圖謀逆,理應抄家滅寺!”
一個侍女突然進言,她目若秋水,艷若桃李,人們背后喚她小毒蝎,是巫后手下第一個得力的。
“小桃,你去辦吧!記住,這事情,可別讓蜻蕓那丫頭知道!
“遵命!
“哈哈,我們天朝四鬼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