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彪知道段浪他們肯定是發現了什么，而這發現或許與先前自己腦中閃過的畫面有關，忍不住撇下周冰冰，朝他們所在的方向疾步走去，同時心下莫名地狂跳起來。

走近時只看到紫衫愛躲在段浪的身后，“扎西”則用半蒙半漢的語言扎西個不停，作為聽眾的段浪卻并不理會，低著頭一言不發

李彪在壓低視線之前就對他們發現的東西有了心理準備了，不過在看到腳下真是與自己相熟的人的尸體時，還是自心底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覺——不同于當初在平臺上，這次看著眼前的尸體反而是某種難以言喻的畏懼，就好像他所面對的并不是朝夕相處了幾個月的同伴，而是僵尸或者其它什么一直致力于將他置于死地的怪物一樣

李彪覺得自己之所以會產生出這種怪異的感覺，大概是由于先前在藏族人山洞中的那番遭遇吧——與得知某人已死相比，反而是先于知道他的死因，這感覺就好像讓一個半仙給自己算命，而接下來所發生的事都毫無疑問的遵循著既定的結果而進行，讓人失去了生活的新奇和樂趣，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在怪異的感覺中混吃等死罷了；

或者豪叔在生前死后所表現出來的自私招惹了李彪的反感，在有了數次被他利用而渾然不知的經歷后，李彪早已經在內心中將其劃歸到了黃毛行列當中，至少不再如剛剛結識時那般敬畏和信任了

提到黃毛，李彪忽然驚奇的發現腳下只有豪叔和老海的尸體，卻怎么不見那個黃毛蹤影呢？照道理說如果尸體隨著移動的湖泊將三個人的尸體自他們露營的盆地沖到這里的話，不該會唯獨少了黃毛。更何況之前李彪曾經“親見”過他也在其中，算下來這才不過半天的功夫，難道尸體還能長腿跑了不成？

李彪正疑惑的功夫，周冰冰也走了過來，只一眼就看到那被水泡得臃腫不堪的尸體了，頓時一怔。

李彪讓“扎西”帶著段浪和紫衫愛去村子找了輛卡車，將豪叔和老海的尸體裝殮進車斗中臨時定制的兩個棺材里，然后打發“扎西”返回藏族部落，并在他臨走前硬是塞了2萬在他的獸皮棉襖里，權當是對他和他的族人們的感謝了。一切都準備妥當后這才沿著來時的路，一路顛簸著返回拉薩。

天氣炎熱，李彪和段浪商量著是不是應該先將尸體后再帶回過去，想不到周冰冰雖然還沉浸在悲痛當中，卻也支持他的建議，反倒是段浪有些心有不甘，一直絮叨著說自己和老海的父親是如何如何的好友，這次若只是帶回一壇骨灰給他無從交代云云

火化的事最終還是由李彪拍板執行了，他只告訴段浪說無論怎樣也不可能將老海的尸體帶回去的，再拖延下去的話就等于對死者的不敬，好在這次總算在機緣巧合之下還能夠找尋到他的尸體，不然要像黃毛那樣死不見尸了。

大家在拉薩安頓下來后李彪將豪叔和老海的死訊報告給了當地，并且向他們申請由專業人員在地堡東側搜尋“還在失蹤當中”的黃毛——當然他只說他們是因為來這里旅游而遭遇了意外，對于在古墓當中的遭遇則是閉口不談。

幾天下來對黃毛尸體的搜尋工作毫無音訊，這越發令李彪不安起來。本來已經死在了天葬槨內，沒辦法尸體找回，偏偏又不見了蹤影，如果不能像老海那樣將其火化并帶回國的話，那可怎么向他的家人交代？

李彪一想到這里就頭痛，這次行動可謂是損兵折將，即便發丘印到手，細算下來仍舊有些得不償失了。

豪叔的死是另一件讓李彪無從著手處置的事情——他和周冰冰、冬妮婭之間原本就是密友，直接談及補償的話肯定會傷及堆放感情，更何況這其間還夾雜著發丘印這檔子暫時沒有結論的事，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就僅僅是不厭其煩的安慰周冰冰節哀順變，至于其它只能等回北京再做安排了。

相比較而言，李彪反倒并不擔心黃毛和老海的后事的料理問題，因為畢竟這兩個人都是豪叔招募而來，他從未參與他們之間或是感情或是金錢上的往來，更何況在倒斗界里摸爬滾蛋了多年，應該對應對這樣的事頗多經驗，所以李彪琢磨著當下要做的僅是想方設法找到黃毛的尸體，在他看來這對死者和生者應該都應該算是道義層面上的底線吧

段浪說著從背包里掏出了筆記本電腦，給他在國內的某位朋友發了封郵件。

李彪在身后瞄了一眼，看到郵件的大意是讓對方查一下黃毛的確切身份后盡快回復云云，心中不免覺得段浪太過謹小慎微，如今人都死了，即便真查出什么也未免有亡羊補牢之嫌，實在是于事無補而又毫無必要

說話間李彪聽到自己的手機響了，胡亂找了一通后終于在枕頭底下將其摸了出來。這個號碼自他從北京出發至今一共只接過三兩個電話，并且都是小妹為就店里經營方面的事情向他做匯報才打來的，不知道這次會不會又是她呢！

按了通話鍵后聽筒里傳來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一口蹩腳的普通話摻雜著不少俄語的尾音。李彪忽然想到昨天自己是把這個號碼留在了拉薩警局里，難道是黃毛的尸體被他們找到了？

李彪撂下電話后跟段浪說他要出去一下，見對方只是若無其事的“嗯”了一聲后頭也不抬地繼續刷新著郵件，就知道段浪現在關心的只是黃毛究竟從何而來，而不是他的尸體所在何處了，既是如此索性也不再細說，拾起件外套走出了賓館的房門

幾個人在拉薩的這間三星級酒店住下后，段浪立刻跑去車店里買了輛越野車，雖然外觀不比先前的凌志漂亮，但性能卻一如卡車般動力強勁，不過拉薩警局只與酒店間隔了兩條街而已，所以李彪并不駕車而只是步行了十幾分鐘就到了目的地。

他對著門口的守衛比劃了半天，這才讓對方知道自己要找是誰，根據門衛指引李彪走進警局大樓，上到二層再右轉到底，這才看到那個叫洛桑的警員在門口踱著步，看樣子是等他等得心急了。

李彪上前與洛桑握了握手，心下卻想讓他來不過就是認尸而已，何必如此著急？如果不是段浪那個浪子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凈，鬼才喜歡來干這種事情呢

洛桑卻在祖上幾代就自中地遷居至此，之所以會說幾句蹩腳的漢語還是為了處理當地涉及到糾紛而特意去學習的。為了表示對同胞的親近，不過這反而讓李彪有種驢唇馬嘴的感覺。

“那么，我們這就去停尸房認尸嗎？”

洛桑聽李彪這樣問立刻搖搖頭道：

“認尸？認什么尸體？你說跟你們同來的那個黃毛嗎，我還沒獲得找到他的消息——再說，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死了，你不只是報了失蹤案嗎？”

李彪暗罵了自己一句——剛才的信口一說差點將自己知道黃毛已死的信息透露出去，好在他和洛桑畢竟還存在語言上的障礙，應該還有挽回的余地。

于是李彪便佯裝做驚奇地說：沒死嗎？太好了——哎，你知道另外兩個跟他同行的伙伴都死了，雖然還心存幻想，但我們私下里卻都認為他生還的可能不大了

洛桑重申了一次現在并未得到有關黃毛的任何消息，并說他們警察一定會傾盡全力尋找之類的官話，這才轉入正題道：

“這次麻煩您跑一趟是要確認另外一件事的——看看這個人你認識嗎？”

他說著把身側的門推開了條縫，示意李彪站過來朝向里面望去。

李彪這才知道這門后的房間原來是個不大的審訊室，正當中擺了張木桌，前后各一張折疊椅，靠近墻壁的那張椅子上坐著個形容憔悴的女孩，半睜著隱匿在熊貓般眼袋中的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冬妮婭？你怎么在這里？”

李彪透過門縫朝審訊室里面望去，只看到冬妮婭一副蓬頭垢面的樣子，并且不住地打著瞌睡，不由得大喊了一聲。

冬妮婭見到他卻仍舊保持著面無表情的狀態，就好像偷了發丘印開走車以及坐在審訊室里這些事都與她無關一樣，沒有表現出丁點羞愧之情，反而異乎尋常的冷靜和處之泰然

洛桑把門重新關上，問李彪是否認識里面的人？

李彪說：當然，她也是我們同來的朋友，前兩天——獨自一個人回去了，怎么會被關在這里？

洛桑點點頭道：我們也在海關出入境管理局查到她是和你們一起入境的，但依照程序還是需要您來現場指認——這位于冬妮婭小姐涉嫌企圖非法越境，駕車沖擊邊境檢查站等多項罪名，這幾天我們就會對她提起公訴，您和您的其他幾位朋友需要暫時留在赤塔，作為證人隨時聽候警方和法院的傳喚

李彪也算反應夠快，立刻追問道：非法越境是她不對，可一般國際上的處置辦法都是遣送回國，怎么非要鬧到上法庭的地步呢？

洛桑聳了聳肩頗顯無奈的說：如果僅是企圖非法越境也就算了，可她還在駕車沖擊邊檢站時撞傷了兩名海關工作人員，同時損毀了不少公共財產，另外在被捕后與審訊她的探員發生過爭執，并且多次意圖襲警

李彪聽得頭都大了，心想一向沉穩懂事的冬妮婭怎么會闖出這么多的禍事來？這下可好，黃毛的尸體還沒找到不說，大家又被困在這里不能回國去，再加上冬妮婭的官司究竟會怎樣還是個未知之數，怎么好像所有的倒霉事都碰到了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