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遮蓋住窗外的暗月。
李彪打個盹兒,正在迷糊中,有人收拾床鋪,端了牙筒圍了毛巾去洗手間。
李彪的上鋪也一動,枕邊的書滑落下來,重重砸在迷迷糊糊的李彪頭上,本來夢境不佳的他猛然遇襲,“操”叫出聲來,倒把大家嚇了一跳。
李彪額頭破了一塊皮,從半夢半醒中掙脫出來,順手摸摸兇手,是本厚厚的書,足有半斤多。
“嘿,對不住,對不住。”女人從上鋪伸出,向李彪探頭探腦,烏黑的長發(fā)不老實地從一邊溜下來,那話音舌頭發(fā)卷,一股地道的京味兒。
“沒,沒事……”李彪抹抹破皮的地方,不很嚴(yán)重,但也挺疼。上鋪的女人不知道在包里翻了什么,然后麻利地光腳跳下來,朝李彪一伸手:“給!”手里是一片創(chuàng)可貼。
李彪一笑:“算了,沒事。”那女人也不尷尬,撕開創(chuàng)可貼外膜就要幫李彪沾上,弄得他拒絕也不是,同意也不是,半推半就讓女人著實在額頭上收拾了一把。
女人看看自己的得意之作滿意地點點頭,拿起書重新甩回上鋪,朝李彪一努嘴,李彪不明就里,女人指指他腳下,原來女人的皮鞋被李彪踩臟了。
剩下的半個小時里,李彪被那女人上上下下折騰了五次,一會洗臉,一會刷牙,一會收拾行李,一會又要泡面,好容易消停了,女人又過來探尋他的傷勢。
李彪被弄得哭笑不得,洗漱完畢,攔住推過來的小貨車也要了碗面。
對面兩個人是年輕夫婦,忽然換了個其他車廂的鋪位走掉,看樣子是旅游。女人迅速占領(lǐng)了對面的下鋪,鋪上零食和書。
李彪算算,到北京還要遠(yuǎn),他吃過面拿了份報紙,一頁頁翻過去。
女人向他打招呼,李彪一仰頭:“有事?”
女人揚揚手中的書:“你帶書了么?我的書看完了,咱倆換換。”李彪一聳肩:“抱歉,趕路匆忙沒帶書。”
“便宜你了,這本看不看?”女人也不經(jīng)過同意,就把那本砸傷李彪的厚本本從小桌上傳過來。
“噢?我看看。”李彪拿起來,書裝裱很非主流,書名《凝視山羊的人》,是一本介紹意念殺人的恐怖電影版小說及相關(guān)資料介紹。
現(xiàn)在的女人喜歡看這個?李彪有些跌眼鏡,他看看那女人,女人鼓勵似地向他點點頭,又掏出本薄的,不再理他。
李彪翻開電影小說《凝視山羊的人》,匆匆翻起前言介紹……
在不久前,由好萊塢巨星克魯尼主演的好萊塢影片《凝視山羊的人》正式上映。這部電影改編自英國作家瓊森撰寫的同名暢銷小說。電影中反映的是美國軍方最為機密的超能部隊的故事,他們能用意念殺人,能遙感出敵人的藏身地。
美國軍方希望培養(yǎng)出“超級戰(zhàn)士”,而用意念殺死山羊只是冰山一角。在預(yù)想中,他們有著超人的智慧,還有著驚人的直覺。能夠用直覺去偵測敵人的位置,用心靈遙感去攪亂敵方核設(shè)施的控制系統(tǒng),還能用意念殺人于無形之中。此外,他們還希望能有隱形的能力,能夠穿越墻壁。
美國,北卡羅來那州,布拉格堡。第一眼看上去,這里的山羊和世界上其他地方的山羊沒有什么區(qū)別,30只山羊正在若無其事地嚼著干草,還時不時環(huán)顧周圍灰色的混凝土工事。而在旁邊一個沒有任何顯著特征的房間里,一個年輕的軍士正在通過窺視孔看著這些羊群,他非常疲憊。而在他的旁邊,還有兩名士兵和一名將軍正在焦急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這名將軍還時不時搖搖頭,臉上滑過一絲憂慮。
但是就在這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這名軍士在喝下一大杯咖啡希望集中注意力后,他把自己的意念用在第十七號羊身上!突然,這只羊無聲地干咳幾下,就倒在地上死了。
“我的天啊。”這位將軍說,“他真的成功了!”這位軍士也回應(yīng)似的點了點頭,但是臉上沒有一絲驕傲的意味。他剛才只是殺死了一只羊,沒有用任何工具,使用的只是他的意念。
經(jīng)過多年的研究,美國軍方這個叫做“絕地武士”的計劃終于有了成功的跡象。這個行動計劃是美國軍方的最高機密,它希望能夠培養(yǎng)出“超級戰(zhàn)士”。如果能最終完成目標(biāo),這將極大地改變戰(zhàn)爭的走向。到后來,中情局專家希望能通過迷幻藥、催眠術(shù)甚至微波影響等方法,徹底控制另外一個人的大腦,使其淪為中情局隨心所欲的間諜工具。
“這些東西你還真能看進(jìn)去。”女人猛然打岔,李彪一走神,連書帶手機都掉在地上。
女人笑了:“您還真不經(jīng)嚇唬。”說罷彎腰幫李彪去撿,手機掉在地上翻了個,女人拿起來正要給李彪,卻猛地一問:“你,你這手機?哪買的?”
女人指著手機屏幕問李彪。
“南京賓館里賣的。”李彪很謹(jǐn)慎。
“那你一定很有錢!”女人又笑了,聲音還很大,她把手機還給李彪:“是富二代……”
鐵路右側(cè)的高原山脈波瀾起伏,不乏巍峨逼仄之勢,而左側(cè)則坦坦蕩蕩,一覽無余。
隨著車廂的晃動,似乎傳進(jìn)些腥味。
李彪生怕在這個伶牙俐齒的女人面前流露出什么,扭了頭去看窗外。
車廂有些悶,女人許是看書看厭了,沖李彪神秘一笑,從行李中掏出個紅布包來,把里面東西一樣樣擺在桌子上:有些年頭的瓷碗,一根頭發(fā)絲,一塊銅錢,看樣子是清朝乾隆年間的。
李彪一怔。
女人拿起碗:“幫個忙,把它裝滿水。”李彪沒懂,那女人又把碗向前一送,李彪接了,從礦泉水瓶子里倒出水來。
“你……”
“噓……”女人把食指樹豎在唇前,李彪不再問。看著女人把銅錢用頭發(fā)絲綁好穿上。
女人手一提頭發(fā)絲,銅錢飄在水面上,然后雙手交叉,豎起拇指和食指相對,雙眼半開半合,對著瓷碗,靜靜觀察銅錢。
水波紋路十分平靜。
足足三分鐘,忽然,頭發(fā)絲下吊的銅錢慢慢開始旋轉(zhuǎn)起來。
女人一聲不吭,李彪不知她葫蘆里賣得什么藥,呆呆地傻看。
“你撒謊。”女人一臉莊重,抬起頭看李彪:“這手機不是買的。”
李彪差點從鋪上摔下去,好容易不見鬼了,怎么又來個活脫脫的妖精揭他老底。
女人一笑:“你不是存心騙我,沒什么的,嚇到了吧!哈!”
李彪指那瓷碗:“你搞什么名堂?”
女人欺身把碗中水倒進(jìn)洗手間,回來解釋道:“這個嘛,是西藏古老的“意念造鬼術(shù)”,我在林芝地區(qū)學(xué)的一種密法,通過意念造出一種“鬼”,幫你偷銀行黃金啥的。”
她看李彪丈二金剛的樣子,一聳鼻子:“咳,簡單說吧,第一層次,只要你心誠,你意念造的“鬼”就很快能讓銅錢轉(zhuǎn)起來,但不能搬運東西。”
李彪癟癟嘴:“不懂。”
“林芝地區(qū)的天葬師沒聽說過么?”女人問。
李彪想了想:“在林芝?我就知道那里有個大天葬臺。”
“對咯!那才不是天葬臺吶,本來就是個祭壇,有好多神秘的東東。”
女人把那套密法家事一件件收起來,悵然若失地嘆了口氣。李彪想問又不敢問,他有些怕這個近似巫婆的女孩,雖然她很漂亮。
“想問話?瞧你,吞吞吐吐地。我叫鐘靈。”女人麻利地收拾起東西,擺了一個促膝長談的姿勢。
“我,我叫……”李彪一下子忘了造假名字。
鐘靈撇嘴干笑:“別想啦,我不查戶口。不過,出門報真名兒的人可不多呢,呵。”
李彪哂笑,這倒是真的。
“你信那些“意念造鬼術(shù)”的東西?”為了擺脫尷尬,李彪引開話題。
“封建,哈,偏見。”鐘靈碰到敏感問題,開始興奮:“染色體你懂不懂?基因?”
李彪一點頭:“嗯,不是DNA?么?”鐘靈道:“對咯,凡是生物都有染色體,生物的生長都是靠基因安排的。對吧。”
李彪又一點頭。
“生命看起來很多樣,千姿百態(tài),其實都是簡單的細(xì)胞在背后做戲,拋開生命的外表,其實真正的秘密在你的意念,對吧。”
李彪連點了兩下頭,他覺得女人說話自己根本沒有插嘴的地方。
“可是,自然界雖然多樣,它是不是也有自己的意念,按照意念的定律發(fā)展呢?”鐘靈也不客氣,拿過李彪的礦泉水瓶子喝了一口,李彪有些懵,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
鐘靈自問自答道:“其實,古人早就給我們指明了,天道,就是自然界的意念所在。”
意念,意念,李彪喃喃重復(fù)。
鐘靈擠著眉毛,我們的歷史,都出根紅苗正的學(xué)生,一路受的都是“正統(tǒng)”教育,什么四書五經(jīng)諸子百家,學(xué)校里根本就接觸不到,哪知道什么意念,充其量聽過老師有選擇地講過孔子什么“敬鬼神而遠(yuǎn)之”的名言,沒準(zhǔn)還是刪節(jié)過的。
鐘靈一番野論,把教育那點事兒沖得搖搖欲垮。
“又蒙了吧,哈,簡單點講,意念搬運的根本,其實就是尋找大自然的共振頻率,從頻率的強弱來推斷六道眾生的能量高低,從而穿越時空,縱橫宇內(nèi)!”
鐘靈一說到興奮處便眉飛色舞,也許很久都沒有這么個認(rèn)真聽眾了,又拿過瓶子灌了口水,忽而想起什么,尷尬地笑笑:“水都讓我喝啦,回頭給你買一瓶哈。”
李彪關(guān)切下文,又抽出一瓶擺在鐘靈面前:“講啊,挺有意思的。”
“你這人真實在,我說啥信啥,嘿嘿。”鐘靈略加調(diào)侃,繼續(xù)解釋道:“本源自性天真佛!意念也有本源細(xì)胞,從本源細(xì)胞的構(gòu)成可以控制意念的對象,那么大自然呢,一山一樹,一草一石,包括你我,都是大自然的本源細(xì)胞。”
“我?細(xì)胞?”李彪覺得這套理論背離他的思想太遠(yuǎn),有點不肯接受了,鐘靈趁熱打鐵:“對,所謂修行,就是瑜伽師找到宇宙與自身的關(guān)系,從自身小宇宙起修,再從大乘回過頭來破掉小乘的肉身,不管你用銅錢也好,用羅盤也好,還是水呀,手機什么的,都是隨便從大自然那里取來的意念,所謂殊途同歸,只要不離開這套秘修異規(guī)的法門,一切都是可以預(yù)測和搬運的。”
李彪像聽了部天書,良久搖搖頭問:“你去西藏學(xué)習(xí)了?”
鐘靈聳聳肩:“哪那么容易呀!”李彪大覺掃興,像斗敗的公雞,縮回了脖子。
“不過,我老師錢教授一直都在研究這個呢,他去過藏地,別看我說這么多,百分之八十,可都是他的理論,哈。”
李彪心里一動,說:“哦,錢教授他一定很高明。”
“哼,你別不服,要是沒事,下車跟我去找他,他一定帶你飛出九天外,讓你的心脫胎換骨。那時候你才知道以前和現(xiàn)在的教育是多么失敗。”鐘靈胸?zé)o城府,一說到興奮處,早把李彪撒謊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好,見見你老師,錢教授,只要我能……”
只要我能活著離開這趟列車……李彪權(quán)衡了一下,順便咽下后半句,悄悄捏了捏手機,想沒準(zhǔn)那在南京會戰(zhàn)死去的老頭,能幫我解釋最近這些怪事的來龍去脈。
又有幾個人從周邊鋪位離開,慢吞吞去了別的車廂。
本來就稀稀落落的車廂逐漸空了,就剩下李彪和鐘靈。
鐘靈滿臉興奮,說:“你知道么!錢教授是從羅布泊來的啊,聽錢教授說老早以前羅布泊有那么一批人,給擱到一基地里邊去了,找不到吃的,大沙漠的,怎么辦啊?最后一個個餓死了,只有幾個活下來的,你猜,他們是怎么活下來的?”
“這還用說?”李彪撇了撇嘴,“吃人的肉唄,在鍋里煮,或者燒烤,味道應(yīng)該不錯吧。你們誰吃過?”
鐘靈說:“你只說對了一半,剛開始吃人的肉,人肉吃光了怎么辦?”
李彪說:“那就互相殺!誰死了就吃誰!你能不能別嚇唬我了?”
鐘靈把手一搖,放下:“都餓成劈柴了,誰殺得了誰啊?你再猜。”
“猜不出!”李彪不耐煩地說,“你就別賣關(guān)子了,直接說吧。”
“他們吃完了別人,然后把自己腿部洗干凈風(fēng)干了,用刀一點點刮膝蓋上的肉。”說到這里,鐘靈哈哈大笑起來,“錢教授講的羅布泊故事你說好玩不好玩?”
李彪喉嚨都咕嚕一聲,笑了:“不錯啊,還能成木乃伊呢!”
“聰明啊!”鐘靈隔著桌子拍了李彪肩膀一下,兩個人忽然熟悉起來。
接下來的兩個多小時里,李彪一直在傾聽鐘靈的長篇大論,他覺得這個女人簡直是從火星來的,所有的知識結(jié)構(gòu)同正常人完全不同,卻又能自圓其說。
他試探著問傳說中的西藏“造鬼術(shù)”,鐘靈很抱歉地告訴他自己也才開始研究,不過具體問題可以去北京問她的老師,著名學(xué)者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