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紫金山在一夜之間成了片火的海洋。
悲壯!
只能用“悲壯”這詞形容!
李彪不知道明孝陵現在的位置,他割斷降落傘繩,找個鋼盔,抄起敵尸一支M4步槍。
在殘紅天光下,紫金山呈現一種寒冷的暗褐色。在能目視的各個方向上,被擊中的中國主戰坦克冒出一道道黑色的煙柱,幾乎無風,這些煙柱垂直地向高空升去,好象是連接天地的一條條細長的靜脈。
順著這些煙柱向上看,李彪吃了一驚,剛剛顯現晨光的天空被一團巨大的白色亂麻充塞著,這紛亂的白色線條仿佛是一個精神錯亂的巨人瘋狂地劃在天上的。
那是混雜在一起的戰斗機的航跡,是雙方空軍為爭奪制空權所進行的激戰留下的。
來自巡航導彈的遠程精確打擊持續了一夜,在非專業人士看來,打擊似乎并不密集,爆炸聲每隔幾秒鐘甚至幾分鐘才響一次,但李彪清楚,每一次爆炸都意味著中國陣地一個重要目標被擊中,幾乎不會打空。這一聲聲爆炸,仿佛是昨夜這篇黑色文章中的一個個閃光的標點符號。
當朝陽升起時,李彪不知道紫金山防線還剩下多少力量,甚至不知道防線是否還存在,似乎整個世界上只有他一人在抵抗。
他越過被精確制導炸彈擊毀的電子戰步兵連.一輛裝載GPS干擾機的中國92裝甲車還在燃燒,其它電子戰車輛現在都變成散落在周圍雪地上了一堆堆黑色金屬塊。
李彪所在的彈坑中的余熱正在散去,他感到了寒冷。他用手撐著坐直身,右手觸到了一團粘糊糊的冰冷綿軟的東西,看去象一個粘滿了黑色彈灰的泥團。他突然意識到那是一塊殘肉,不知道它屬于身體的哪一部分,更不知道屬于哪個人。
肝臟!李彪嘔吐起來,但除了酸水什么也沒吐出來。他拚命地把雙手在雪里擦,想把手上的血跡擦掉,但那黑紅色的血跡在寒冷中很低快在手上凝固,還是那么醒目。
“喂!敵人裝甲部隊什么方位!”
一個僵硬很久的穿藍白迷彩服少校手里,對講機還在嘶叫!
李彪一把撿起來,擰大對講機的音量,但只有沙沙的噪音。
突然有幾句模糊聲音傳出來,仿佛是大霧中朦朧飛過的寒鴉。
“報告,144陣地正面,敵坦克七輛,平均間隔六十米,運兵車十一輛,距陣地1500米,正在向陣地側翼迂回,已越過接合部,準備接敵!”
聲音模糊沙啞,李彪還能感覺他在克制因寒冷和恐懼引起的顫抖。
視野穩定下來,李彪看到了天邊出現的一團團模糊的雪霧,給紫金山鑲上了一道毛絨絨的鑲邊。
這時李彪聽到了身后傳來的發動機轟鳴聲,一排中國T90坦克越過他的位置沖向敵人,在后面,更多的第一機步師坦克正在越過尸體鋪成的陣地。
李彪又聽到了另一種轟鳴聲,敵人的阿帕奇攻擊直升機群在前方的天空中出現,它們隊形整齊,在黎明慘白的天空中形成一片黑色的點陣。
中國坦克的發煙管啟動了,隨著一陣低沉的爆破聲,陣地籠罩在一片白色的煙霧中。
透過白霧的縫隙,他看到中國陸航直-9機群正從頭頂瘋狂掠過!
T90坦克上的主炮急風驟雨般地響了起來,白霧變成了瘋狂閃爍的粉紅色光幕。幾乎與此同時,第一批敵人的炮彈落了下來,白霧中粉紅色的光芒被爆炸產生的剌眼藍白色閃電所代替。
李彪伏在彈坑的底部,感到身下的大地在密集的巨響中象一張振動的鼓皮,身邊的泥土和小石塊被震得飛起好高,落滿了他后背。在這爆炸聲中,還可隱約聽到反坦克導彈發射時的嘶鳴聲。他感到整個宇宙都在這撕人心肺的巨響中化為碎片,并向無限深處墜落。
在他的神經被無限蹂躪時,這場坦克戰結束了,它只持續了約十分鐘。
當白霧和濃煙散去時,他看到面前的雪地上散布著被擊中的中國坦克,燃起一堆堆裹著黑煙的熊熊大火;他舉目望去,不用望遠鏡也能看到,遠方同樣有一大片被擊毀的M1A2坦克,它們看上去是雪地上一個個冒出濃煙的黑點。
但更多的敵人坦克正越過那一片殘骸沖過來,由履帶攪起的一團團雪霧中,兇猛的敵反坦克兵不時從雪霧中尾隨出來,仿佛是一頭頭從地獄中沖出的餓鬼,單兵反坦克火箭筒的閃光不時亮起,好象餓鬼閃亮的眼睛。
低空中,直升機混戰仍在繼續,一架阿帕奇在不遠的半空爆炸,一架直-9拖著漏出的燃料,搖晃著掠過李彪的頭頂,在幾十米之外墜地,炸成了一團火球。近距空空導彈的尾跡,在低空拉出了無數條平行的白線。
李彪聽到咣地一聲響,轉身一看,不遠處一輛被擊中后冒出濃煙的T90后部底門打開了,沒看到人出來,只見門下方垂下一支手。
李彪從彈坑中躍出,沖到那輛中國坦克后面抓住那支手向外拉,車內響起一聲沉悶的爆炸,一股灼熱的汽浪把他向后沖了幾步遠,他手上抓住了一團粘軟的很燙的東西,那是從坦克手的手上拉脫的一團燒熟的皮膚。
他抬頭,一股火焰從底門中噴出,車內已成了一座小型的煉獄,在那暗紅色的透明的火焰中,中國坦克手一動不動的身影清晰可見,象在水中一樣波動著。
李彪又聽到兩聲尖嘯,左前方六個穿藍白迷彩服的戰士把兩枚反坦克導彈發射出去,其中一枚“紅箭8”導彈成功地擊毀了一輛M1A2,另一枚無線制導的導彈則被干擾,向斜上方沖去,失去了目標。
“來我這!”李彪咆哮著又抄起一支M4,兩支左右開弓,向敵裝甲車后方的反坦克步兵掃射!
那六個戰士撤出掩體向李彪所在的彈坑跑來,一架阿帕奇直升機向他們俯沖下來,它那棱角分明的機體看上去象一只兇猛的蟑螂。
“砰砰砰!砰砰砰!”
一長排機子彈打在雪地上,擊起的雪和土如同一道突然立起又很快倒下的柵欄,這柵欄從那只小小的隊伍中穿過,擊倒了其中四個人,一個少尉和手下到達彈坑。
這時李彪才注意那少尉戴著坦克防震帽和二型三防口罩,肩上背了個對講機.帽子可能來自一輛已被擊毀的坦克,他們兩人手中都拿著一管反坦克火箭筒。
跳進彈坑后,少尉首先向距他們最近的一輛敵坦克射擊,擊中了那輛M1A2的正面,誘發了它的反應裝甲,火箭彈和反應裝甲的爆炸聲混在一起,聽起來很怪異。敵坦克沖出了爆炸的煙霧,反應裝甲的殘片掛在它前面,象一件破爛的乳罩。
“有兩下子!!”李彪邊狂射邊向少尉肩頭錘了一拳。
隊長沒理李彪,掏出便攜式GPS,一雙手熟練在鍵盤上飛跳。那名年輕的戰士正對著一輛敵坦克瞄準,他手中的火箭筒隨著坦克的起伏而抖動,一直沒有把握擊發。
當距他只有四五十米的坦克沖進一個低洼地時,那名士兵只能站到彈坑的邊緣向斜下方瞄準,他手中的火箭筒與那輛坦克的120毫米炮同時響了,坦克的炮手情急之中發射的是一發不會爆炸的貧鈾穿甲彈,初速每秒800米的炮彈擊中了戰士和少尉,把他們打成了一團飛濺的血花!
李彪感覺到細碎的血肉有力地打在臉上,噼啪作響,彈坑邊緣那兩人如同兩根黑色的樹樁,無聲地滾落到彈坑底部,身體被粉碎的其它部分,在雪地上濺出了一大片放射狀的紅色斑點。
火箭也擊中敵人,聚能爆炸的熱流切穿了它的裝甲,車體冒出了濃煙。但那個鋼鐵怪獸仍拖著濃煙向他沖來,直沖到距他三十米左右才在車體內的一聲爆炸中停了下來,那聲爆炸把它炮塔的頂蓋高高掀了上去。
“為什么不打炮!為什么不打炮!”
“我們支援炮兵了!?”
“第一機步師都死光啦?”
李彪死死抱著少尉尸體,放聲大罵。
敵人坦克陣線從他周圍通過,地皮在覆帶沉重的撞擊下微微顫抖。但這些坦克對他所在的彈坑并沒有加以理會。當第一波的坦克沖過去后,李彪躍出彈坑,來到一輛已布滿彈痕的吉普車旁。
在二百多米遠處,敵第二裝甲攻擊波正快速沖過來,向三輛中國野戰救護車開炮。
救護車起火冒煙,里面跳出一個女人。
李彪大驚,是周冰冰。
“周冰冰,快跑我這,我這!”他大喊。
周冰冰猛然扭頭,也是驚詫萬狀地看著李彪,急忙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