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人被周冰冰的怒目一喝給震住，復(fù)爾又聽人們開始紛紛指責(zé)他起來，深知眾怒難犯，囁嚅兩句：“GOD！我從洛杉磯廢墟里爬出來，被復(fù)制人逼得逃到你們中國，很多天沒吃飯了，能怪我嘛！要怪上帝！”邊說邊悻悻然往隊伍后走。

隊伍前頭有個六七歲的小女孩，穿著淺藍(lán)色羽絨服，睜著兩只大眼睛，一聽見洋大人說“餓”，摸摸肚子，對身邊的女人說：“媽媽，我也餓！”

女人皮膚白皙但神情憔悴，捎帶點四川口音說：“干啥子，我們要排隊。”

李彪見這情景，一陣隱痛心酸，趕緊把半盒午餐肉掏出來，走過去蹲下來遞給小女孩：“這是香噴噴的午餐肉，用野菜煮熟了就是一大鍋，很好吃。”

女孩接過午餐肉，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咧開小嘴對李彪一笑：“謝謝你。”抬頭對母親說：“媽媽，好香，回家給爸爸吃，爸爸的病就會好了吧？”

四川女人眼眶一陣微紅，對著孩子點點頭，向李彪連連道謝。

錢教授，周冰冰，女學(xué)生聽了這女孩的話，心里都惻然。

周冰冰趕快拿木瓢舀一勺米飯，倒進(jìn)那母親的袋子中。

“活在這亂世，弱者根本沒有空間！”錢教授嘆著，“我們也只能幫一點算一點，眾生危難，我們也僅僅只能做這些！”

李彪一皺眉。

錢教授還在絮絮叨叨著，這么多人怎么一一來救？救人的人也清楚自己命運與這些人同樣朝不保夕，路左邊的難民尸體，要半個月才能全部清理完畢，而隔著陰陽界路右邊的人仍舊要生存。

李彪又留下一盒午餐肉，四川女人說自己叫白潔，李彪也留下個姓名。

只不過是能幫一點是一點的綿薄之力，好在出力的人還是很多，他們兩人剛離去的時候，有一輛補給軍車慌慌張張卸下點食物，然后一加速溜掉了，車屁股涂著“成都軍區(qū)第三山地快反旅”字樣。

李彪尋思，成都軍區(qū)原來就一個山地快反旅，入編的人員選拔千里挑一，訓(xùn)練極其艱苦，現(xiàn)在一下子增加這么多編制，能保障戰(zhàn)斗質(zhì)量嗎？

去青龍山防線的路上，李彪餓的渾身冒起小汗，周冰冰不習(xí)慣地用手遮著前額，擋住那刺目陽光，諷刺道：“嘿，李彪��！你充什么大英雄，自己就那兩罐肉，餓死活該。”

悲慘景象比比皆是，李彪那些痛苦的回憶被勾了起來，冤恨和自責(zé)顯山露水。

宋莊外炮聲聲，聲聲震耳。

他看這夕陽，也看這天，他的眼中只有一片脆弱和空白。

他們走過一處剛被轟炸過的居民小區(qū)，眼前荒涼的斷壁殘垣一座一座橫亙過來。

兩三輛軍區(qū)救護車被橫七豎八倒下來的磚墻堵住了去路，停在廢墟中間，不能再近一步。

急救隊的幾個女軍人飛速地抬著擔(dān)架，挽救尚生還的傷員，她們在和時間賽跑，挽救生命也防備第二次的空襲。

一聲一聲呻吟和哀鳴！

李彪和周冰冰從斷壁殘垣的間隙往里望去。

映入眼里是一片一片的血跡，竟都沒有干，淌在地上，鮮紅鮮紅，刺得眾人眼里泛白。然后是那些伏在地上的，零落的，衣衫不整的，死無全尸的肢體。沒有頭的人，斷了手足的人，一個女人伏在另一個男人肩頭，在死亡來到前互相依靠，還有孤零零至死都沒有找到依靠的女人。

李彪驚得呆了，周冰冰被空氣里彌漫的血腥氣沖入胸膛，彎下腰一陣狂嘔。

女軍人們分不清生存的人或尸，處處大喊：“還有沒有人活著？”不放過稍微的發(fā)出微弱求救的生還者。

也有生命力堅強的生還者，“媽媽！哇哇哇！媽媽！”那猛亮的兒啼劃破這死亡之域的哀寂。

急救隊朝這突如其出的聲音飛跑過去，李彪他們也跟著跑，不遠(yuǎn)的地方，灑滿廢墟的幼兒園木馬下，竟然坐著一個小小的男孩子！

男孩兒半邊身子帶著血，在硝煙仍未漫盡的廢墟里，發(fā)出他幸存的生命的沉痛的悲號！

人們也震驚了，這里幸存一個小生命，孤零零一個，坐在旋轉(zhuǎn)木馬下面，四周卻沒有其他尸體！或許是瀕死的大人們拼了命保全這條小生命！

急救隊飛奔上前，搶救這個幸存的孩子，那滿目的血叢，根本無從尋找孩子的親人，映在他們眼里的都是相同的漸漸灰敗的肉體。

找不到，什么都找不到！

但是又好像遍地都是！

忽而那片地上又有傷者發(fā)出聲音。

“救他……救救木馬下的孩子……”那嘶啞的聲音破了，卻是拼了全力，從胸膛里發(fā)了出來。

李彪聽了出來。

他的耳朵和辨別力在此時變得無比靈敏起來。

這聲音，是黃毛��？

李彪急忙對周冰冰說：“去防空室！”循著那聲音一路找去。

防空室外，已經(jīng)有急救隊的隊員蹲在地上搶救那尚能發(fā)出聲音來的傷者。

黃毛的半條手臂摔在頭頂和肢體分離，半邊身體浸在一片血水之中，眼睛緊緊閉著，半邊臉高高腫了起來，灰紅灰紅，身子在血水里痛楚地扭著，嘴唇干裂，滲出血絲，一開一闔，還在叫：“救那木馬下孩子！”

就是黃毛！

在他們走近黃毛的那刻，黃毛猛地睜開了眼睛，瞳孔放大，看見李彪的面孔，恍如隔世。

“我操！彪子！周冰冰！”

黃毛瞳孔放出恐懼光芒，竟嘶啞地嚎哭出來，死死抱住周冰冰大腿，用他最后能發(fā)出來的聲音大吼：“彪子！你快殺了周冰冰…………快殺了周冰冰……快殺了她……”

李彪一怔！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滾開！”周冰冰掙脫開黃毛，跌跌撞撞往后退了一步。

一名眼中還蘊著淚的急救人員見他們和傷者認(rèn)識，就說：“防空室下面埋的人，沒有一個救的出來，我們沒有辦法搬開那些磚頭！”

周冰冰用軍靴狠狠踢著黃毛，不住罵道：“什么東西！性變態(tài)！”

黃毛呼出最后一口氣，恐懼地大瞪雙眼，死了。

李彪攔住周冰冰正想說什么，周冰冰手機響了。

周冰冰停止虐待黃毛尸體，舉起手機急促剛說了幾句，就突然回頭沖李彪大喊：“你，立刻去青龍山第三山地快反旅報到！”

李彪咬了下嘴唇，說：“周冰冰，能給你寫信不，留給老兵點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