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輪胎摩擦沙石路的沙沙聲，有輛“大切”停在派出所門口。很熟悉的車子。

車里的人，是段芳。

“李彪，快來！”段芳從車窗探出頭來，語氣有些焦急。李彪對她的出現大感意外，剛想問什么，發現從另一個方向有個人影快速靠近，不是生人，是曹科長。

李彪正要上車，曹科長拔出來吼道：“李彪！你再不站住就被通緝啦！”

李彪想分辨，曹科長的槍竟響了，子彈帶著尖利的呼嘯從身旁擦過，在地上打出一股塵土。

李彪暴怒，他很想撲過去抓住曹科長，段芳一踩油門，車子猛地竄到李彪身側：“上車！你跟他說不清楚！”

李彪拉開副駕駛位的車門，剛跳上去，曹科長的第二槍就響了。不知是他槍法太差還是別有用心，這鬼才知道打到什么地方。

段芳麻利地掛檔，“大切”揚起一陣煙塵，示威似的兜了個圓圈，掉頭而去。

曹科長又打了一發，就卡殼了，他罵著，跳著，把槍扔在地上。他的帽子被風吹掉了，歪歪扭扭滾出好遠。

李彪來不及想，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剛剛清醒的頭腦又亂了，明亮的車燈如兩柄刀劈開茫茫黑暗。

但更多的黑暗接踵而至。

段芳的笑容還是那么從容，騰出手來遞給李彪一聽可樂：“給！”

李彪可沒多想，開了就喝。

慢慢地，段芳的笑容，耿總的怒吼，暴跳如雷的曹科長，戴安娜的淚光……好多好多光怪陸離的影像重疊在一起，他們跳躍，他們舞蹈，他們明滅幻化，無所顧忌地在李彪眼前腦中馳騁。

他睡了。

不知過了多久。

夜還是夜。

李彪凍醒了，車子不知什么時候熄了火，冷得不行，車窗上都漱氣。他想動，卻發現身子沉重。低頭一看，段芳趴在他腿上，呼吸微弱，肩膀上的傷觸目驚心，鮮血從肩膀流到他的腿上，又在車底集聚了一小攤。

是曹科長的子彈，擊中段芳。

這樣流下去要死人，李彪一時找不到趁手物件，情急撕了襯衫，包扎在段芳的肩頭。

許是更痛了，段芳昏迷中發出低沉的囈語，李彪把她拖到自己的座位上，他挪到駕駛位，車子發動起來，向商業街方向沖去。

一路上李彪不時觀察段芳的傷勢，畢竟襯衫不是繃帶，鮮血還是不斷從里面滲出。

前面出現了點點燈火，李彪發現路邊有家飯館還沒打烊，一踩油門，車子轟地沖進院，老板以為發生了什么事故，探頭出來看。

“紗布，紗布……”李彪心急之下有些口吃，伸手比劃著。

老板是東北人，熱情地拉他進屋，屋里很簡單，飯桌收拾得干干凈凈，塑料椅子都摞起來放在墻角。屋子左面有個爐子，煤火不多，半明半滅地發出余熱。一臺不大的電視正在放著縣電視臺的劣質節目，似乎是動作片。

“咋地兄弟，為女人動刀子了？”

老板挺老道，見李彪腿上有血，以為是他受傷，埋頭在雜物柜里一頓亂翻，旋即遞過來一大卷粗糊糊的紗布，抱歉地笑著：“宋莊太偏，我也沒啥正經玩意，連藥都沒有，紗布你先對付用，得抓緊去衛生所。”

李彪剛要掏錢，電視里節目中斷，一個嚴肅的女聲插播新聞：“幾小時以前，宋莊派出所發生兇殺案，共有多人死亡。請沿線居民注意，如果發現可疑人員立即報告。再播送一遍……”

老板自信的笑容僵在臉上，李彪手尖微動，做好搏斗和逃跑兩種準備。

老板畢竟見多識廣，隨即輕松笑著，掏出自己手機，“咔嚓”一下摔碎，“走吧兄弟，哥當你沒來過。”

李彪感激地點一點頭，搜搜錢包，扔下幾張帶血的百元鈔在飯桌，拿了紗布上車就走。老板等他出去，捏起鈔票擦了擦，塞進口袋。

李彪出了飯館，在樹叢下停好車，解下段芳肩頭，把紗布左一道右一道纏上去，疼痛使段芳蘇醒過來，她默默地看著李彪忙前忙后，眼中閃過一點淚光，只是一閃。

“段芳，我送你去衛生所。”李彪輕輕對她說。

“別，他們在抓你。”段芳聲音很弱，面色蒼白。

“你命要緊。”李彪一緊嘴唇，將車子重新開回路上，他現在最怕的是在路上設卡，那樣，誰也走不了。

“我被停職，帶我一起走吧，離開這……”段芳幽幽地看著李彪。

“不行……”李彪后面沒話了，默默開車。

不知是幸運，還是警方根本沒有動作，李彪一路七拐八拐開進衛生所，猛一鳴笛，瞌睡中的值班護士嚇得一激靈，一臉嗔怪地跑出來，幫李彪把段芳從車上攙下來。

許多夜班大夫護士跑出來，搶救室的小蘭燈亮起，段芳被推進去，臨了作個“帶我離開這”的祈求手勢。她的嘴唇異常蒼白，似乎鮮血已經流盡。

李彪連登記都沒作就扭頭走掉，護士見他滿身是血，攔都不敢攔，也忘了收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