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千年前,蘇劍客一劍斬斷飛升大道,抱著愛人的尸骨從蒼梧山跳下東海后,世間便再無迎接飛升的霞光降世。
莫木魚沐浴著千年來首次降世的飛升霞光,沒有像長歲閣下那些長生宗的門人和信徒一樣匍匐在地,安然坐在長歲閣閣頂幾片青瓦上。
迎接九如飛升的霞光是真的,那便是說飛升鐘是真的,逐鹿臺那位婦人在這件事上并沒有說謊。
莫木魚也想起,九如在逐鹿臺上看到的景象與他看到的景象截然不同,但有兩點是相同的,就是老榕樹和飛升鐘。九如刻畫在青瓦上的神袛畫像里,都畫出了這兩點。
飛升入天朝神國,長生宗典籍中記載的長生之道盡頭,或許與其他道門典籍中記載的天朝神國是同一個地方,只是稱謂有所不同。這一點不難想到。
但九如在逐鹿臺上看到的景象與他在逐鹿臺看到的景象為何是截然相反的兩種場景,莫木魚始終想不明白。
在莫木魚疑惑這些問題時,縈繞在九如周身的紫霞,讓九如肉身歷經的時光倒流,讓形如枯槁、老態龍鐘的九如恢復了盛年時的模樣,意氣風發,神采飛揚。
九如看了一眼落在他身側的七彩如虹的飛升大道,并沒有立刻走進去,反而提起酒壇優哉游哉的盤坐在了幾片青瓦上,不緊不慢品著壇中的佳釀,風輕云淡道,“容老夫在凡塵飲完這最后一壇酒,再飛升也不遲!
回過神來的莫木魚提著酒壇敬向九如說道,“霞光降世,前輩飛升在即,晚輩敬前輩。”
九如哈哈大笑,笑聲豪邁爽朗,他慢條斯理飲了一口酒后說道,“楊鐵鋼,老夫飛升之后,你要記得在長生宗有難時,念在今夜你與老夫有半日交情的份上,幫長生宗一把。”
莫木魚點頭應承,這件事九如已經叮囑過他好幾次了,他有些不解道,“今夜飛升大道降世長歲山,自此之后,前輩你與長生宗將威名遠播,五州之上,還有誰敢來冒犯長生宗,威脅長生宗?”
“今夜之前,五州無人知老夫,今夜之后,五州之人只要抬頭看天,就會想到老夫!
想到飛升之后,會在五州名傳千古,九如豪氣頓生,但他望了一眼長歲池彼岸第二尊石像下跪拜的長情,目光微沉道,“九相和八念這對父子死不足惜,但長生宗終究不能毀在他們手里,有老夫的威名在,一般人自然不敢冒犯長生宗,但會毀掉長生宗萬年基業的人并不是一般人,不會畏懼老夫的名號,甚至老夫飛升之后,恐怕也要對他忌憚三分。”
聽九如的語氣,來日會對長生宗造成威脅的人是九如都惹不起的人,既然連成為神袛的九如都要忌憚三分,九如怎么肯定莫木魚能從那個人手中拯救長生宗?
莫木魚疑惑道,“前輩,你可知要毀掉長生宗的人是什么人?”
九如回味著口中佳釀的醇香說道,“十六年前,九相和八念抓回一個懷胎九月就將臨盆的女子,并剖開女子的小腹,從女子的宮盤中取出一個女嬰。”
聞言,莫木魚猛然想到了孚福,孚甲曾對他說過,孚福身世多舛,不是自宮道中順產而出,而是有人剖開了她母親的肚子,強行取出不足月的她。
莫木魚暗驚不已,神色卻平靜自若道,“前輩可知那個女嬰如今在哪?”
“老夫雖然被囚罰在幾片青瓦上不能動彈,但這些年九相和八念那對父子在長歲閣中所做的一切,都沒能逃過老夫的雙眼!
九如冷笑道,不知想起什么,即將成神忘記前緣的他眸中竟然露出一道極為明顯的恨意,“那名女嬰從她母親腹中取出時是活的,只有兩個拳頭大小。女嬰不但沒有哭,睜著迷蒙大眼睛,看著她已經昏死過去的母親,居然還在笑。這十多年來老夫一直不曾忘記那名女嬰發出的那一道詭笑聲。隨后,九相對女嬰施展了神魂抽離之法,非但沒有將女嬰的神魂抽出,還破壞了女嬰的神魂!
這與孚福的身世更加接近,孚甲告訴過莫木魚,孚福幼時神魂因為受過極大的損傷,才會導致她時不時有頭痛的病癥。
莫木魚在北莽王府坐鎮了兩年余,其間他翻閱了不少北莽王府珍藏的辛秘典籍,其中就有記載說妖皇堃輿轉世重生,神魂演化的轉世嬰兒必須在順產之前,剖開母體的宮盤強行取出,才能抽離出妖皇轉世的神魂。一旦嬰兒自母體宮道順產而出,妖皇的神魂將湮滅。
九相以此法抽離那名女嬰的神魂,是為了重生誰?
想到這些,莫木魚訝然道,“九相剖腹取出那名女嬰,就是為了抽離女嬰的神魂?”
九如點頭說道,“女嬰的神魂被神魂抽離之法破壞,斷絕了生機,八念抓起女嬰的尸體,從宮殿的窗戶上扔了出去,窗下是長歲山崖!
莫木魚皺眉道,“如此說來,那名女嬰死了?”
既然死了,孚福的身世只是與女嬰的悲慘身世湊巧相似。
九如接著說道,“十六年前,老夫的修為早就步入感應天人的境界,能感知到的事情遠比九相和八念那對父子多。老夫感知到女嬰那一道詭笑,感知到女嬰的不尋常,也感知到女嬰并沒有斷絕生機,在八念將女嬰扔出窗時,老夫施展手段接住了她,將她帶上閣頂。不多時,女嬰醒來望著老夫,對老夫說了一句話!
“剛被剖腹取出,就能說話,那名女嬰果然不同尋常!
莫木魚已經可以大致確定那名女嬰就是孚福,他也已經猜到女嬰當時對九如說了什么,但他還是詢問道,“她對你說了什么?”
“我是西漢國的公主,今日你救我一命,來日我賜你長生。”
九如品了一口酒,望著莫木魚緩緩說道,“女嬰的這句話,讓老夫震驚女嬰的不同尋常,老夫不敢乞求長生,但不想因為九相與八念那對父子所造的孽給長生宗帶來滅頂之災,所以決定出手救她,但老夫當時被囚罰在這幾片青瓦上,沒有條件收養她,便施展手段,控制了兩只長歲山崖上獨有的靈鳥云雀,將女嬰送去給了我的老友,三忘宗的尊主,孚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