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面露疑惑道，“太子，你認識畫上的女子？”

“我不想等木魚哥哥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老了。我已經錯過他三年，我不想再錯過他一生。”

莫木魚看著手中的畫像，不免又回憶起這句話，畫上的女子他當然認識，不是別人，正是西儀山上他的養父養母自幼就安排給他的妻子，那個說出這句話而甘愿陪他一起被冰封了幾十年的傻女子……沉櫻。

莫木魚將畫收好，也沒向婦人解釋畫上女子的身份，隨口問，“我的父君是誰？”

不等婦人回答，莫木魚身側尸水血水參半的泥漿中伸出一只手來，并有聲音火急火燎喊道，“楊鐵鋼，拉老夫一把。”

手是九如的手，聲音自然是九如的聲音。

九如跟在莫木魚身后，駕御那幾片青瓦飛上云霧盡頭，他已經嘗試了十余次飛升直上，那種被千刀萬剮的滋味他也感受了十余次。

而這一次，那種刀鋒割肉刮骨的感受要減弱了許多，仿佛是九如的識海已經歷經了云霧的洗禮，變得強大堅定，那種類似肉體上的痛苦，已經不足以沖擊他的識海。

這一次，翻騰的云霧沒能再將九如沖落，他扶搖直上，仿佛快要飛至云瀑的盡頭，云霧已經減淡，依稀還有光明穿過彌蒙的云霧，自上方照射下來。

九如仰起頭，他的目光企圖透視那一層彌蒙的云霧，窺視云霧上方的景象，但是他失敗了，云霧再淡再薄，他也無法一眼望穿。

此地已經無限接近云瀑的盡頭，或許再往上飛一尺，就能穿過這一道阻擋在長生之道盡頭的云山霧海。

卻在這時，云霧的沖擊力驟然加大，九如再難抵擋，眼見近在遲尺的成功，就將功虧一簣，九如心有不甘，失聲喊道，“楊鐵鋼，拉老夫一把。”

莫木魚伸手拉住了九如那只手，將他拉出了尸水血水參半的泥漿。

躍出云瀑，終于走到了長生之道的盡頭，九如神色難掩興奮，環顧四周，他沒有看到昏暗天光、如血殘陽，沒有看到遍地尸骸、尸水血水橫流，更沒有聞到令人作嘔的糜爛腥臭味。

九如看到的一切是春暖光明，是九霞光里，是瑤池仙土，瑤草琪花遍地，一片祥和。

九如更是聞到了能提神醒腦沁人心脾，讓人飄飄欲仙的奇香。

九如忍不住大吸了幾口氣后，望著莫木魚面露喜色道，“楊鐵鋼，多謝你在關鍵時刻助老夫一臂之力，讓老夫踏足長生之道的盡頭。”

莫木魚不言。

不知周遭的一切在九如看來就是仙境的莫木魚甚是疑惑，九如看到長生之道盡頭是一副如此景象，怎的就不驚駭？

九如不曾在意莫木魚臉上的神色，轉身面向莫木魚身前的婦人恭敬道，“老朽拜見仙尊。”

面對九如，婦人一改方才慈愛的面色，不怒自威，儀態不凡，氣質高雅。

“你既然已經悟盡長生久視之道，登上逐鹿臺，也算是得道成圣，有飛升的資格。”婦人指著老榕樹上那口銅銹斑斑的巨鐘，威嚴赫赫道，“去，敲響那鼎飛升鐘，鳴鐘三次，自有霞光降世，接你飛升。”

“多謝仙尊指點。”九如大喜，轉身走向了老榕樹。

九如只感覺他踩在柔軟的瑤草琪花上，但在莫木魚看來，九如是行走在尸水血水參半的泥漿中，紅褐色的泥漿淹沒至九如的大腿。

九如艱難的抽腿前行，在尸水血水中翻滾的尸蟲爬到九如身上，九如都沒有一絲察覺。

九如只是覺得在仙尊面前，要顯得莊嚴穩重，如今登上了逐鹿臺，飛升十拿九穩，又何必猴急的去敲鐘，所以才走得慢。

一步在泥漿中踩出一個血色腳印，九如走到了老榕樹下，撞鐘木上昏昏欲睡的墨黑烏鴉在他看來是七彩靈鳥。

烏鴉見到有人走來，“呀……呀……”沙啞瘆人的叫喚了兩聲，展翅飛走。

聞著七彩靈鳥猶如天籟的鳴聲，九如雙手握住了撞鐘木，只待他敲響飛升鐘，霞光就會降落在長歲山，接他飛升。

得道飛升，如常所愿，九如再難掩住心中的喜意，他面容盡力保持莊嚴的神態，雙手卻顫抖的移動撞鐘木，敲響了飛升鐘。

“嗡……”

“嗡……”

“嗡……”

鐘聲低沉壓抑，聽得莫木魚心緒不寧。

九如連敲了三下后，放下手中的撞鐘木回過身來說道，“仙尊，我已敲響飛升鐘。”

“立即回到凡塵去。霞光一炷香之內必然會降世，這一炷香之內處理好你在凡塵的瑣事。”婦人威嚴不減道，“霞光降世，接你飛升之后，你就再也回不去凡塵。切記莫在凡塵留下遺憾，以免飛升之后，因留戀凡塵，而誤入歧途，仙路不暢，墮入魔道。”

“是，謹記仙尊教誨。”九如又指著莫木魚說道，“仙尊，他也登上了逐鹿臺，是否也可以敲響飛升鐘。”

婦人看了一眼西天，有血云如潮向逐鹿臺方向涌來，她冷哼一聲道，“若無你出手相助，以他的修為連神魂都不能自主出竅，豈能登上逐鹿臺？肉身凡胎就敢覬覦逐鹿臺，就妄圖敲響飛升鐘，本該當殺，今日本仙尊姑且看在你的面子上饒他一命。”

“多謝仙尊手下留情。”

就將飛升的九如沒想到他的面子竟然這么大，能讓仙尊看在他的面子上饒了楊鐵鋼一命。

“凡夫俗子，還不滾回你的凡塵去。”

血云越來越近，婦人面色更冷，一掌拍在莫木魚肩頭，將莫木魚拍入褐紅色泥漿。

莫木魚一時失去知覺，等他回過神來時，他的神魂已經回歸肉身，正坐在長歲閣頂的那幾片青瓦上，一手提著竹劍阿五，一手拿著婦人給他的那卷畫。

長生之道上，九如見婦人將莫木魚拍回凡塵，也不敢多做停留，畢恭畢敬道，“仙尊，老朽告辭，這就回去處理凡塵俗事。”

婦人望著將近的血云，極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九如向下一躍，身形消失在褐色泥漿中。

九如剛走，血云便涌至逐鹿臺上空，將整個逐鹿臺都籠罩在內。

婦人見逃無可逃，明知躍向下方，她會在虛空混沌中燒成灰燼，沒有絲毫活命的可能。但她更清楚，一旦她落到那些乘血云而來的人手中，她會經歷何等折磨。

婦人冷眼看著合圍而上的血云，冷笑一聲，一頭扎入了紅褐色的泥漿，消失在了逐鹿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