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夕陽將他斜照在窗頁上的影子，莫木魚回想起佐天佑曾對他說過的一句話，當時聽來他覺得毫無道理。如今想來，卻大有道理。

佐天佑說，“沒有了劍的劍客，一無是處。”

“沒有了元氣的修行之人，同樣一無是處啊。”莫木魚苦笑道。

沒有了元氣，他無法從納物陣中取出大器師留下的那幾朵金蓮，不過就是取出來，在沒有元氣的情況下，他也沒法引動金蓮，讓金蓮在瞬息之間，將他傳送到萬里之外。

隱藏在他皮下，能保他安然無事的龍鱗甲，沒有了元氣，也無法再保護他。

識海不曾被封時，他能感知到龍鱗甲的存在。如今，龍鱗甲仿佛消失了一般。

不過，即使是感知不到龍鱗甲，龍鱗甲在皮下卻是事實，應該還能保護肉身才是？

莫木魚不死心，從窗頁上取下一根木刺，扎向手腕，木刺入肉半寸，手腕便鮮血橫流。若龍鱗甲有效果，這一幕根本不可能發生。

看來，縱使龍鱗甲還在皮下，也非得有元氣支撐才行。哪怕就是羅追日那等一境都未能突破的人，體內只有零星的元氣，都能讓龍鱗甲有效果。

一切的依仗都無用，但即將到來的危機必須解開，不能坐以待斃。莫木魚靈機一閃，想到了《老人游說圖》。

《老人游說圖》幫他解開了三相妙法，助他破去了有孚山蒼茫，君子長情契與情比金堅陣現在已經不再觸發，是不是因為《老人游說圖》莫木魚還不知道。

說不定《老人游說圖》也能解了醉紅塵的毒。

莫木魚心念一動，兩動……直至莫木魚放棄，醉紅塵的毒也沒有解掉。

“《老人游說圖》無效，或許是識海徹底被封，心念傳不入識海，而《老人游說圖》正在識海中的緣故。也或許是《老人游說圖》只能破解法陣和符箓，不能解毒。”

事已至此，就只能嘗試最后一種辦法了。

毒經中有言，唯有處子的心頭血可解醉紅塵，莫木魚并不相信，如此霸道的毒，怎么會有如此罪惡的解藥。

但如今也算是走投無路，再罪惡，莫木魚也準備嘗試一番。

在處子的胸口割開一道小口，取一盞心頭血，處子不至于喪命，修養幾日，傷口愈合就能活蹦亂跳，青樓等各色歡場中肯定儲備了大量的處子，只要舍得花錢，一盞心頭血還是取得來。

不能親自去，山花可能就潛伏在長街上，等著他冒頭。

莫木魚喚來了小二，又怕吩咐小二替他去取處子心頭血的齷齪事被隔壁的孚福聽了去，他拉著小二走出了院子，找個了僻靜的地方才塞給小二一張兩千兩的金票。

望著金票，小二眼冒精光，但凡客人需要他們幫忙采辦東西，都有不少的油水可撈。小二恭敬道，“不知客官有何吩咐？”

莫木魚難以啟齒，但不得不啟齒，“幫我去取一盞處子的心頭血。必須是處子的心頭血。”

小二從事這個行當多年，什么樣的奇葩客人都遇到過，無疑莫木魚是他遇到的最奇葩的一個。

小二膽小怕事，趕忙將手中的金票還給莫木魚惶恐道，“客官，這件事恕小人無能為力，取心頭血會死人的，您出手闊綽，一看就是大人物，可小人背不起這樣的人命官司。”

莫木魚無奈之下再三保證取心頭血不會弄出人命，并告訴了小二取心頭血的方法，還說只要取回處子的心頭血剩下的金子都是小二的。

小二生活在江湖底層多年，若按照莫木魚的方法取處子心頭的一盞血，不會鬧出人命，有得一百兩金子，青樓里那些貪婪的老鴇會安排各色處子，排著隊讓他去取血。如此以來，兩千兩金票，還能剩下一千九百兩。有這一千九百兩金子，足矣讓他富足余生。

重獎之下必有勇夫，小二拿起金票，半信半疑的走出門去。

殊不知山花并沒有走，莫木魚吩咐小二去取處子心頭血的過程，全被山花看在眼里。莫木魚識海被封，感知不到就藏身在五十步外的山花。

“楊鐵鋼，你想解開醉紅塵的毒，癡心妄想，今夜我必取你性命，為我姑爺爺報仇。”

山花冷視了莫木魚一眼，她很意外，紅塵醉是三生門的獨門毒藥，解毒的方法也只有三生門才知道，莫木魚怎么會知道？

不過三花也沒有多想，縱身尾隨向了小二。

小二沒有去青樓，而是回到了家，敲開了鄰居家的朽木門，開門的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粗布麻衣，面黃肌瘦。

小二見她便問，“黃丫頭，你奶奶在不在家？”

“在了。”黃丫頭將小二引入了里屋。

前幾年黃丫頭的父母外出經商，死在了外頭，以致這戶鄰居一家只剩下三口。七十多歲瞎了一只眼睛的奶奶，帶著一個孫女，一個孫子。孫女就是黃丫頭，孫子才七歲。

一家三口相依為命，老人太老，孫女孫子年幼不頂事，一家日子過得悲苦，全靠鄰里接濟。

莫木魚讓小二取處子的心頭血，并保證沒有性命之憂，小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黃丫頭。能有一百兩金子，足夠黃丫頭將弟弟撫養成人，為奶奶養老送終，還能給自己準備一份不錯的嫁妝。

在里屋小二見到了瞎了一只眼的奶奶正在油燈下納鞋底。

小二道明了來意，奶奶還沒聽完，拿起門后的棒槌，就要將小二趕出去。

陪同在一旁的黃丫頭阻止了奶奶，說她愿意試試。奶奶嘆息了一聲，只能隨黃丫頭去了。

小二本想親手取血，但想到黃丫頭已是大姑娘多有不便，便叫來自家的婆娘，再三叮囑了取血之法后，才讓他婆娘給黃丫頭取血。

取血的過程非常順利，取血后黃丫頭都能下地走，除了面色慘白了一些，似乎并無大礙，小二懸著的心也終于放下。

小二將婆娘趕回家后，將早就準備好的一百兩金票遞給黃丫頭。黃丫頭千恩萬謝時，小二覺得過意不去，又拿出一百兩金票交給黃丫頭，并叮囑她好生收好后，才端起取好的那一盞血回客棧。

小二一路小心翼翼，生怕打碎了茶盞，卻在一個路口時，一個姑娘冒冒失失的沖了過來，撞在了他的身上，他一個踉蹌朝后傾倒，手中的茶盞也脫手飛出。

這一盞血估計是保不住了，小二火急火燎，破口大罵道，“有模有樣的姑娘，走路怎的就不長眼睛，摔壞了我的東西，就是將你賣到青樓里去，你都賠不起。”

小二穩住了身影，卻見撞到他的姑娘眼疾手快，穩穩接住了茶盞，盞中的血一滴未灑，小二升騰的火氣才消停。

姑娘將茶盞遞給小二道了一聲，“抱歉。”

小二面色緩和道，“走路長點眼。”也不再看姑娘一眼，捧著茶盞速速離去。

姑娘望著小二的背影，笑容燦爛如花。姑娘不是別人，正是山花。她故意撞到了小二，才有機會將茶盞里的血掉包。

小二還以為茶盞里的血是黃丫頭的血，實則已經被山花掉包了。

在這個街口四十步外的一個陰暗角落里，有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子在呼呼大睡，男子的手腕被割開了一道口子，血跡未干，好在血已經被止住了。

想到楊鐵鋼滿懷期待解毒，喝下的卻是一個邋遢油膩男人的血，山花的笑容就越發冷漠和得意。

小二回到了客棧，敲開了莫木魚的門，將茶盞遞給了莫木魚，并再三保證絕對是處子的心頭血。

莫木魚接過茶盞，屏退了小二。茶盞里的血肯定是人血，莫木魚聞得出。但是是男人還是女人，亦或是處子的血，莫木魚就無法分辨了。小二也沒有道理誆騙他，事不宜遲，他端起茶盞，仰頭將盞中的血一口飲盡。

被逼無奈，第一次喝人血，干嘔想吐，也只得隱忍。

毒經中有記載，喝下處子心頭血后，醉紅塵之毒，一炷香之后就能全解，但自莫木魚喝下茶盞中的血已經兩柱香了，依然沒有解毒的跡象。

“不是處子的心頭血？”

有他相授的取血法子，取血并不難，小二也沒有理由騙他，就只有可能是血被掉包了。莫木魚如此想到，旋即拿起盛血的茶盞打量了一圈，發現在盞底赫然寫著一個血跡斑斑的“死”字。

不難猜到是山花將血掉了包。

“看來山花正關注著我的一舉一動，不可能讓我解毒，就是我重新讓小二去取一盞處子心頭血，她也會在半路將之換掉。”

莫木魚放下茶盞，走到窗邊，望著院中一株在月下盛開的紅花，目光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