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北莽地往西，出了河口關，沿著河西走廊走上六百余里，便是耳州地界。

六千里耳州雖然被九國分而治之，實則真正統御耳州的卻是北莽王府。

北莽王府在耳州廟堂、江湖，亦或是民間的威信，要遠勝過耳州九國中的任何一位雄主。

數千年以來，都是如此。

在耳州，遠在北莽地的北莽王府威信為何會超然于耳州九國？

原因說來也是荒誕，是因一則已經無史料考證是否真實，卻在耳州口口相傳到無人不知的傳說。

傳說中提到，耳州西面的萬里沙海在久遠之前，只有三千里大小。偶有一日，天地交媾，在三千里沙海中繁衍出一尊沙魔，邪氣滔天。

沙魔欲將天下蒼生萬物毀滅，讓錦繡山河變成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

于是，沙魔步步為營，向東一路蠶食，所過之處無不變成黃沙漫漫的沙海，將原本號稱繁華一萬三千里的耳州蠶食得只剩六千里。

因此，無數生靈埋骨在沙海中，血肉神魂淪為沙魔的食料，沙魔愈加強大。耳州雄主雖多，卻無人能抗衡。

眼見沙魔席卷著鋪天蓋地的沙塵，要將耳州僅剩的六千里土地蠶食掉時，北莽王府一位堪比神袛的圣人負劍前來，揚劍一劍斬開千里揚沙，飛身入沙塵風暴的中心，與沙魔廝殺。

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酣戰之后，北莽王府的圣人不慎重傷，他不想功敗垂成，便耗盡修為斬出堪比能開天劈地的一劍，劍斬沙魔，欲于沙魔同歸于盡。

在圣人那一劍斬下的同時，沙魔也吐出一道遮天蔽日的邪氣，籠罩向圣人。

沙魔在圣人的劍光下湮滅，臨死時猙獰的笑著，身上最后一絲滔天邪氣化作滾滾沙塵，如千里潮動，涌向僅剩的六千里耳州。

圣人自然不會讓沙魔得逞，他的身體籠罩在如蛆附骨的邪氣中慢慢石化，無奈之下，他用手中的劍割下他尚未石化的整張臉……化作無上道器，覆向僅剩的六千里耳州，鎮住了涌動的沙潮，保住了將被沙潮徹底蠶食的耳州。

自此之后，六千里耳州，或耳州的山川地貌……便是圣人割下來的那張臉……黑湖和白湖是雙眼，耳庭山是鼻梁，龍雀海是嘴，河西走廊和無亙綠洲是雙耳……

傳聞只要修為高深，飛得夠高，就能看清圣人整張臉。

當年，莫木魚就為此去過一趟耳州，御劍飛上了三千尺的高度，這個高度是莫木魚的修為能做到的極限。

遺憾的是莫木魚飛得還是不夠高，沒能看清圣人整張臉，一睹風采。

傳說中還提到，北莽王府的圣人在保住了耳州之后，被邪氣侵蝕，化成了一尊石像，從數百尺的高空墜落，砸入了數十尺的泥塵中。

圣人不惜身死戰勝了沙魔，拯救了耳州蒼生的事跡，在耳州大地上廣為傳頌，流芳百世。

而圣人肉身化作的石像在耳州大地下深埋，不見天日。

直到三千多年前，一位礦工在地下采礦時，意外挖出了圣人的石像。

圣人的石像沒有了臉，他手中的劍也已經變成了一柄石劍。

圣人一只手持著石劍，石劍的劍鋒落在圣人的顴骨上，仍保持著割臉的動作。另一只手也保持著將割下的臉化作無上道器扔出的動作。

雙手動作都沒有收回，可見沙魔的邪氣在頃刻之間，就讓圣人的肉身化作了一尊石像。

礦工將發現圣人石像之事上報給官府，官府上報給皇室，此事，不久便傳遍了耳州。隨后，西州九國雄主商議，將圣人的石像送回了北莽王府。

北莽王府修造了一座宏偉大殿，將圣人的石像供奉在其中，并準許耳州之人隨時前來朝拜。

因為石像沒了臉，面沖著人難免有些怪異，所以，圣人的石像立在大殿中一直都是背對著人，接受人朝拜。圣人的臉則面向墻壁，墻壁上掛著一副耳州的錦繡山河圖，乃是耳州九國之皇妃親手所繡之物。

從錦繡山河圖上也大致可以看出圣人的面容和氣度。

耳州民風淳樸，自圣人的石像被發現以來，耳州諸國皇室、廟堂、江湖、民間……前來北莽王府朝拜圣人的人就從未斷過，站在大殿外，緬懷一眼圣人石像的背影，磕一個頭，上一炷香，就此離開。

有圣人的傳說和石像，加上北莽王府本身就處在抵御北蚩國精怪妖物南侵的關鍵位置，耳州需要仰仗，以至北莽王府在耳州的影響，無須多施手段，就能輕易如日中天。

當年，莫木魚在與佐天佑初識時，佐天佑就說要送莫木魚一柄劍。

佐天佑將那柄劍夸得不凡，莫木魚不免有些心動，便跟著佐天佑進了北莽王府。

佐天佑屏退了侍衛，在夜深人靜時，喚上了談往生一起，鬼鬼祟祟的將莫木魚帶到供奉著圣人石像的大殿外，指著背影與莫木魚的身影有幾分相似的圣人石像說道，“就是石像手中那柄劍，木魚，你去將它從石像手中取下來，它就是你的了。”

莫木魚有些不解，“天佑，那是一柄石劍，我要一柄石劍有何用？”

佐天佑伸手搭在莫木魚肩上笑道，“北莽王府有兩柄劍，一柄曰往生，一柄曰復來。”佐天佑指了指談往生背上的劍，“他背上的劍就是往生劍。”又指了指石像手中的劍，“而那柄劍……就是復來劍。”

莫木魚執著道，“那是一柄石劍。”

“木魚，北莽地有傳聞稱，天下都只有兩柄劍才稱得上是劍……就是這柄往生和那柄復來。你看現在看它是石劍，是因它心氣高，甘愿自我封印成石劍，也不愿讓無緣之人染指。若你是它的有緣之人，能從石像手中將它取下來，它便會解開自我封印，不再是石劍。”

佐天佑耐心極好的說道，“不過……倘若有一天它覺得你品性敗壞，匹配不上它，它會先刺你一劍，不管你是生是死，都會離開你，飛回石像手中。倘若有一天你墜入妖道魔道，它會反噬你，將你也變成一尊石像，再從你手中飛回北莽王府……”

莫木魚聽得神奇，躍躍欲試，識念自識海而出，延伸向石劍，石劍便一陣抖動，解開自我封印，抖掉劍身上偽裝的石屑，在佐天佑和談往生啞然的目光中，飛入了莫木魚手中。

莫木魚提著剛飛入手的復來劍，朝身前劈出一劍，一道凌冽的劍氣角度不偏不倚，刺向大殿中圣人的石像。佐天佑和談往生想阻止都來不及，劍光便沒入了石像中。

石像微微顫動，發出細瑣的呲呲聲，片刻之后歸于平靜。

望著在莫木魚一劍之下還完好無事的石像，佐天佑和談往生對視了一眼，心中余悸難平。

佐天佑拍了拍莫木魚的肩膀，苦笑道，“木魚，咱們差點就闖禍了，你要試劍，不能朝那個方向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