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莫木魚沒有睜開眼睛，踩在那雙腳印里，面朝東海，大聲喊道。

“噓……不要出聲。”

那道聲音剛說完這句話，莫木魚就看見無數巨眼發著幽光的游魚游入那片幽暗的海底，那無數游魚森然的獠牙在上下磨合，發出呲呲呲的聲音，極為瘆人。

這種游魚莫木魚在上次潛入那片海底時見過，莫木魚能從它們巨眼的幽光中，看到饑餓、嗜血、貪婪，它們似乎是發現了異常，像巡視自己的國界一般，在那片幽暗的海底巡視了一圈。

那無數游魚巡視到了一座玄石山下，借著它們巨眼的幽光，莫木魚看見幾根巨大的鐵鐐，釘在玄石山刀削一般的崖壁上，至于鐵鐐束縛的人是誰，莫木魚怎么也看不清楚。

“游近一些，對，再游近一些。”莫木魚不敢出聲，心中默念道，他想借著游魚巨眼的幽光，看清鐵鐐束縛的人到底是誰。

那無數游魚巡視向崖壁，卻就在莫木魚將要看清被鐵鐐束縛的人究竟是誰時，那無數的游魚不知是閉上了眼睛，還是熄滅了巨眼的幽光，海底又陷入枯寂無聲，壓抑得讓人窒息的黑暗。

“木魚，你還好嗎？”游魚巨眼的幽光剛熄滅，那道聲音便出現在莫木魚的識念中。

“我很好……你是誰？”莫木魚執著的問。

那片幽暗的海底，那個被鐵鐐束縛之人，單憑一道求救的聲音，就曾讓莫木魚的心緒一度絕望和瘋狂，不惜生死都要前去搭救，莫木魚自然迫切的想知道他是誰。

那道聲音沒有回答莫木魚，而是問，“上次我親眼見你在筋疲力竭之下，被負屃吞入腹中，誰救了你？”

莫木魚說道，“一位坐海垂釣的老嫗，意外之下釣上了那條負屃，所以我還活著……你是誰？”

“她？意外？想必不是意外。”那道聲音說道，“她應該是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份，如果我猜得沒錯，她應該還給了你不少好處，讓你念她的好。”

“我的身份？我是什么身份？她是誰？……你是誰？”莫木魚沒有否認，孤島上的那位老嫗確實給了他不少好處，天蠶絲，負屃肉，天羅茶，還有半卷能補充精神氣魄的《老人封魔圖》，老嫗給他的印象也是慈愛有加。

“你是什么身份？你是莫有龍的孫子。她是誰，你遲早會知道。”那道聲音刻意避過你是誰這個提問，叮囑道，“木魚，對于五州而言，你就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不要相信任何人，也不要嘗試去相信任何人。”

莫有龍的孫子？在莫木魚的記憶中，他從未見過他的爺爺，也從未聽他的父親講起過他的爺爺。他問，“莫有龍是誰？我是不是連你都不能信？……你是誰？”

“莫有龍是你爺爺，你只要記住這一點就好。”那道聲音說道，“我……你當然能信。這個世間，所有人都會傷害你，唯獨我不會傷害你。”

“他單憑一道求救聲，就讓我絕望瘋狂，悲痛不已，想必他是一個對我而言很是重要的人。”莫木魚如此想道，并沒有懷疑那道聲音這句話。他問，“為什么我只能信你？我都沒見過你，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你是誰？”

“你當然見過我。你小時候可憐得很，沒奶喝，不管誰抱你，你都在懷里找奶喝。你小時候還在我懷里找過奶喝了。當時，瞧著你在我一個大男人懷里找奶喝的模樣，我就對你爺爺說過，你長大后，肯定是個花心大蘿卜，有喜歡在姑娘家懷里亂摸的習慣。”

那道聲音說道，“咦……木魚，你現在長大了，禍害了多少姑娘呀？是不是被我說中了，有在姑娘家懷中亂摸的習慣？”

莫木魚老臉通紅，他確實有在姑娘家懷中亂摸的習慣，對水合滄露是如此，對歐陽春雪是如此。

或許是為了掩飾尷尬，莫木魚鍥而不舍的問，“你是誰？”

那道聲音有些不耐煩了，“癡兒，你有完沒完，我是你大爺。”

莫木魚說道，“你罵人。”

那道聲音說道，“我哪里有罵人？你大爺應該已經死了，所以輪到我做你大爺了。”

大爺就是大伯，莫木魚的大伯如今為了封堵西儀山腹中的炎流，正作為冰雪大陣的陣眼，被封于寒冰中，并沒有死。

莫木魚說道，“我的大伯只是被冰封了，他不會死。”

那道聲音有些狐疑，“你見過他了？”

莫木魚說道，“我當然見過他，我的名字還是大伯取的。”

那道聲音似乎是意識到了什么，笑著說道，“我說的大伯和你說的大伯不是一個人。”

莫木魚問，“那你說的人是誰？我有兩個大伯？”

那道聲音說道，“你只有一個大伯。”

莫木魚愈加不解，“不懂。”

那道聲音說道，“你遲早會懂……”

那無數巨眼發著幽光的游魚似乎是又發現了異常，巨眼中的幽光再次亮起，在那片幽暗的海底巡視，那道聲音旋即消失無蹤，莫木魚也沒再出聲。

而在那些游魚巡視向崖壁，莫木魚將要借著它們巨眼中的幽光，看清那人是誰時，它們又熄滅了巨眼中的幽光，讓海底陷入死寂與黑暗。

為此，莫木魚懊惱不已。

那道聲音似乎變得有些微弱，這才問，“木魚，你的童年過得怎么樣？是否享受過被父母親人呵護、疼愛、抱入懷中哄著入眠？那種感覺，是不是像吃了蜜糖一樣甜？”

莫木魚不解那人為何會這么問，但莫木魚回想他的童年，確實甚是快樂和幸福。如果他不曾倔強與執拗，非要入中州尋找所謂的自由，恐怕他如今的生活，又是別的模樣。

莫木魚說道，“你視乎知道我的不少事情，你到底是誰？”

“木魚，你要知道，五州之上，沒有誰比我更了解你。”那道聲音說道，“癡兒啊，我知道你不甘心，想知道我是誰，想將我從這片海底救走。不過，我要提醒你，千萬不要再涉險。上次引你前來救我，差點讓你身死，是我的錯，好在你最終能平安無事。”

“癡兒，我說不了幾句話了，不要問為什么。”

那道聲音繼續說道，“快點成長起來，這個世間，只有你才能救我。也只有救走我，你才能活下去。”

“你為生息之火而來，不過，忘了生息之火這回事吧，這里已經沒救了。”

那道聲音越發微弱，也就變得更加急促，“還有，記住我所有的話。切記，對于五州而言，你就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不要相信任何人，也不要嘗試去相信任何人。”

“記住了嗎？”那道聲音似乎是吐盡了最后一口氣息，艱難的問。

莫木魚說道，“記住了……你到底是誰？”

“癡兒……你有完沒完……”

那道聲音徹底消失了，那片幽暗壓抑的海底也從莫木魚的識念中消失了。

莫木魚縱有萬般不解，也無可奈何，只得睜開眼睛，望著月下的東海，愣然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