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院判來了。”
僵持并沒有持續多久,亭下哄鬧的圍人因為這一句喊聲安靜下來,并自主讓開了一條道。
由帝后娘娘親下旨意,調任天樞閣院判的何淵閣從圍人外走了進來,青衫長袍,儒雅內斂,一手持劍,一手舉著一方大鼎。
“傳訊陣?何院判帶來了傳訊陣,這是要傳訊給誰?”
“難道是要將莫木魚在江南的消息傳訊給上京,傳訊給無相山,讓兩位神使速來江南,將其誅殺?”
“有可能,邪魔惡煞,一天不除,五州萬物之生機氣運就將被他瘋狂掠奪,這幾日只有幾個學子因他罹難,說不定明日后日,就會有數十,甚至成百上千的學子被他掠盡生機氣運而慘死。”
“切莫早下定論,他究竟是莫木魚,還是楊鐵鋼,還不得而知了。”
“我看十有八九是莫木魚。”
“我看是楊鐵鋼也有可能。”
“敢不敢打賭,就賭十兩金子。”
“賭就賭,誰怕誰。”
“混賬,邪魔惡煞當前,你們竟然還有心情對賭。”
“方才齊院士和空夫子也不是在對賭嗎?”
何淵閣所扛的那方大鼎就是傳訊陣,他徑直走到莫木魚面前,直視著莫木魚,儒雅內斂的面容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他開口說道,“莫木魚,我見過你,那日在居安關下,我親眼見你入了江南。”
莫木魚平淡的神色也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如此江南,除了往事和故人,除了此刻尚站在他身邊的那幾個人,再沒有任何事、任何人能讓他生起平靜看待之外的情緒。他說道,“我也見過你。”
“這么說,你承認你是莫木魚,而非楊鐵鋼?”何淵閣說道。公皙榮提議要當眾拆穿莫木魚的身份,何淵閣是贊許的,不然也不會與公皙榮倉促舉辦了這次登頂盛事。
莫木魚時隔六十九年后重新出現在中州,入了江南,這件事非同小可,甚至可以說關乎天下五州之安危。邪魔惡煞莫木魚,休想冒充成神將楊獅虎的獨子迷惑世人。這邊的情況何淵閣已經了解,所以他帶了這座傳訊陣。
“他不是莫木魚,他是我的哥哥,楊鐵鋼。”
站在莫木魚身側的離雨荇望著何淵閣,語氣沒有一絲學子對院判該有的尊敬,“他只是說他也見過你,你是耳朵有問題,還是腦子有問題,就聽成是他承認了自己是莫木魚?你們太壞了,顛倒黑白,非要將我哥哥污蔑、逼迫成莫木魚才肯罷休是嗎?我們的爹爹可是神將楊獅虎,你們再這樣,我就叫我爹爹帶十萬鐵騎踏平江南。”
聞言,莫木魚摸了摸離雨荇的頭,暗道,如果離雨荇知道他是莫木魚,而不是終南山神將府的那位楊鐵鋼,又會做何感想。
“是非黑白,立馬就能見分曉。”
何淵閣也不跟這樣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置氣,不再多言,扛著傳訊陣走入涼亭,將傳訊陣放下之后,面向亭下的圍人說道,“我,天樞閣新任院判,何淵閣。”
這還是何淵閣出任天樞閣院判以來第一次當眾露面。
何淵閣繼而陳詞激昂的說道,“春秋立朝四百余載,北有北蚩國侵擾不斷,南有迦南國虎視眈眈,安定之盛世來自不易。七十年前,一顆沽名星伴月而出,一個能掠盡五州之上萬物之生機氣運的邪魔惡煞出現在中州,無相山上的兩位神使耗費了半身修為,才解讀出沽名星的應召之人是莫木魚。為此人心惶惶,天下動亂,為匡扶人道正義,無數俠士追索莫木魚三年無果,最終還是無相山上的神使親自下山將其斬殺,還春秋以安定。”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誰曾想,時隔六十九年后,莫木魚會死而復活,再次出現在中州,并入了江南。我何淵閣作為天樞閣院判,有職責維護江南的安定。我何淵閣作為修行之人,更有職責斬妖除魔,匡扶世間正義。若他是莫木魚,我將毅然決然拔出手中的劍刺向他,哪怕是以卵擊石,身死道消,也無怨無悔,老夫也該聊發一次少年狂。”
何淵閣的話說得鏗鏘有力,亭下的圍人無不為之共鳴。
“好一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何院判,若他是莫木魚,我將拔出我手中這柄知禮境道器,道元刀,隨您一起砍向他,哪怕是螳臂當車,也算是為了天下蒼生,死而后已了。”
“何院判,我手中沒有道器,只有一柄鐵劍,若他是莫木魚,我將拔出這柄鐵劍同您一起刺向他,投卵擊石也好,自不量力也罷,為天下蒼生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何院判,我昨日賭輸了,祖傳的玄鐵寶劍當了,手中無劍,但腳底下還有兩個鞋拔子,如果他是莫木魚,我就脫下鞋拔子扔他一臉。我赤腳不害怕。”
……
“何院判,他到底是莫木魚,還是楊鐵鋼。”
聞著這些聲音,歐陽春雪和空夫子不禁皺眉,本想找這位何院判質問幾句,卻見何淵閣揮了揮手,示意亭下圍人安靜。而何淵閣扛鼎而來,倒是讓公皙榮等人安心不少。
“天下只有終南山神將府那位天才的傳聞,他本人卻極少有人見過,所以才會被有心之人冒充。知子莫若父,神將楊獅虎必然是最熟悉楊鐵鋼之人。”
何淵閣接著說道,“我已經與神將楊獅虎取得聯系,他將畫一張楊鐵鋼的畫像通過傳訊陣傳過來,即時,他是莫木魚,還是楊鐵鋼,一眼便知。”
“對,與其爭論不休,還不如讓我家將軍畫一張少將軍的畫像過來,一目了然。”空夫子說道,他可不想他家少將軍再被污蔑下去。“何院判,你快聯系我家將軍,讓他快點畫。”
想到神將楊獅虎作畫,一旁端坐一直不發聲的離美院士冷臉滾燙發紅,這讓她想起那位不解風情的赤腳大漢,當年非要賣弄風雅,死皮賴臉拉著她畫那種衣不蔽體的仕女圖,羞死人了。
“空桑,他是莫木魚,還是你家少將軍,很快就會水落石出,我們的賭約你可別耍賴。”齊相生陰冷的說道。他的內心冰冷,莫木魚已經揚言要殺他,他必死無疑。他只希望,等莫木魚的身份被揭穿,他被殺之后,空夫子也別想活下去,要在蒼梧山下跪死。
莫木魚的身份召之在即,茅廣志院士的內心卻焦灼不安。若莫木魚是莫木魚,何院判都要提劍殺上去,他茅廣志豈能當眾退縮,還不得跟著沖上去?可他不想死啊,得找個法子帶著獨孫茅州龍離開才是。
正在這時,昏迷的茅州龍醒了過來,有氣無力的說道,“爺爺,我肚子疼。”
茅廣志院士老懷安慰,將茅州龍扶起身,對何淵閣說道,“何院判,我扶州龍去大解,去去就回。”
也不再顧眾人的目光如何,扶著茅州龍走下涼亭,走出人群,火速離開。
“何院判,我突然也肚子痛,去去就回。”亭下圍人中也響起不少類似的聲音,招來不少鄙夷。深諳世道之人才會懂,臉皮厚,才能活得久,活得好。
歐陽春雪等相信莫木魚是楊鐵鋼的人也不驚慌,神將楊獅虎傳一張兒子楊鐵鋼的畫像過來,莫木魚就可以免遭污蔑,他們都等著楊獅虎將畫傳過來。
莫木魚自然也不會驚慌,甚至還在慶幸,因為與終南山那位楊鐵鋼同名同姓而造成的誤會終于可以澄清了。
“何院判,快讓楊獅虎神將將楊鐵鋼的畫像傳過來。”亭下圍人中有人催促。
何淵閣點了點頭,取下腰間所掛的一個葫蘆,揭開塞子,倒了小半葫蘆墨汁入鼎,又將一張白紙放入鼎中。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靜靜等待,不多時,白紙飛出鼎中,懸在了鼎上方五尺的高度。
所有人都盯著白紙,但白紙上并沒有畫像,只有一行字,其上寫道,“吾兒,無人可冒充。”
七字之中,字字珠璣,劍意盎然,直入心神。
亭下的圍人望著紙上的七字,無不心神慌亂,面色煞白,四肢顫抖。就是亭中的院士也是如此。
公皙榮望了紙上的七字一眼,便閉上了眼睛,那七字中的劍意公皙榮也無法直面,只能閉目避之。
空夫子倒是極為興奮的仰天高呼,“將軍的修為精進了,可能是突破六境了,終南山神將府兩人六境,春秋五賢,占據其二,可喜可賀。”
何淵閣望著那七字,暗道,無人敢冒充,這不就有人冒充呢。
何淵閣將那張寫著七字的白紙抓入手中,紙上的七字修為低微之人不能久看,其上的劍意會讓人心神失手,甚至惶恐而死。
“這是我公公的墨寶,給我。”歐陽春雪向何淵閣伸出了手。
何淵閣本想研究一番這七字中的劍意,見歐陽春雪這么說,只得將手中的那張白紙遞了過去。
隨后,何淵閣又丟了一張白紙入鼎,在所有人的等待中,不多時,白紙飛出鼎中,再次懸在了鼎上方五尺的高度。
所有人都盯著白紙,這次白紙上有一張畫像,所畫之人乃是神將楊獅虎的獨子,楊鐵鋼。
“這怎么可能?”
“一模一樣。”
“莫木魚與楊鐵鋼一模一樣。”亭下的圍人議論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