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的院士、亭下的圍人,可不曾想,一場揭破邪魔惡煞身份的戲碼,演變成了一場尋親的戲碼,倒是有些意外。
“春雪姑娘,你就是拍死我,我也要說,他是莫木魚。你從來沒有見過你的未婚夫婿楊鐵鋼,不能因為莫木魚說他是楊鐵鋼,再拿些貴重的聘禮,你就相信了他是楊鐵鋼。我有畫像,我有密諜司的人證證明他是莫木魚,這不是污蔑,他若真是終南山神將府的楊鐵鋼,我吃飽了撐的要去得罪神將府來污蔑他。”
主導今夜劇情的齊相生院士當然不容許劇情如此狗血下去,他抹了一把嘴角的殘血,一副心懷仁義的慈悲模樣說道,“想必,他除了自稱是楊鐵鋼,和故意以一雙赤腳示人之外,也找不出其他的證據,來證明他是楊鐵鋼。春雪姑娘,你不妨仔細想想,若他真是楊鐵鋼,你們定親之時必然還有其他的信物,比如連理佩什么的,他若是假的楊鐵鋼必然拿不出來。”
歐陽春雪是相信莫木魚是終南山楊鐵鋼的,但那日在秀水客棧,莫木魚好像是沒有將刻著她歐陽春雪名字的連理佩拿出來。
卻在這時,丘圣哲說道,“誰說師父沒有。”
說罷,丘圣哲走向涼亭。
望著丘圣哲的背影,莫木魚暗想,他的這個便宜徒弟有什么證據來證明他是楊鐵鋼?
丘圣哲背著兩個包袱,他走入涼亭之后,將其中一個包袱解下來打開。這個包袱里放著一卷畫和一塊玉佩。
丘圣哲將玉佩取出來遞給歐陽春雪,同時說道,“師娘,這是您的連理佩,師父一直帶在身上,那日我都說了,您的連理佩貴重,師父怕弄壞,一直舍不得帶,都放在包袱里,你還不信。”
歐陽春雪滿心歡喜的接過連理佩,細看了一眼,確定是當年定親時互換的連理佩。她將連理佩晃動在齊相生眼前,說道,“齊院士,你還有什么可說的?”
“這……這……”
齊相生望著那塊連理佩一時啞然,正想說什么時,卻聽歐陽春雪不悅的說道,“齊院士,你先是污蔑鋼哥殺了鋼哥,奪了聘禮,是不是還想污蔑鋼哥殺了鋼哥,奪了這塊連理佩?如果你想說這句話,你最好不要再說了,不然我會再讓你接三掌。”
齊相生再次啞然,這就是他想說的。
那日丘圣哲在蒼梧山巔的崖畔撿到這塊連理佩時,莫木魚已經御劍入東海了,事后,丘圣哲也沒有說,所以莫木魚并不知道包袱里有這塊連理佩。他不解這塊連理佩怎么會在丘圣哲身上,只是當下不好過問。
無力再拆穿莫木魚,齊相生和茅廣志都望向了公皙榮。
公皙榮那雙藏在暗影里也顯得極為陰暗的眼睛,正看著丘圣哲身上那個解開的包袱中的那卷畫,陰暗的雙眸有貪婪的光。
“那卷畫是天人圖?天人八圖之一?”公皙榮暗道,他已經記下了那個包袱,正預謀著怎么奪過來。神秘難測的天人八圖之一,怎么能就此錯過。
感受到齊相生和茅廣志的目光,公皙榮輕咳了一聲,隨后,一個青年男子走入涼亭。
“諸位院士,春雪姑娘,我能證明他是莫木魚,而不是楊鐵鋼。”
青年男子行了一番禮后說道,“我是南庭密諜司的密探肖永浩,那日在依水郡北一百六十里處的葬劍崖上,我親眼見他取回了這柄劍。他取劍時,有百里光明照亮夜空,想必很多人都看見了。”
“那日,這柄復來劍就像此時插在亭中這樣插在葬劍崖上。”肖永浩看了一眼莫木魚,指著插在涼亭中的復來劍說道,“當時,監視莫木魚的一行四人,有三人被他取劍之后殺害,隨后他的行蹤就一直在南庭密諜司的監視之中,直到他上了蒼梧山,所以他是莫木魚,絕對不會有錯。”
“你說這柄劍是復來劍?”歐陽春雪打量了一眼肖永浩,指著插在亭中的復來劍問。
肖永浩點頭說道,“對,莫木魚用的劍叫復來劍,就是這柄劍,六十九年前,他在依水郡北一百六十里處的無名崖葬了這柄劍,中州民間現在還有仙人葬劍的傳說。”
“笑話。你當我是認不得這柄劍嗎?這柄劍名曰當歸,是我祖父鑄造的靈胚之劍,因為我祖母年輕時外出,一直未歸,祖父才將這柄劍取名當歸。”歐陽春雪說道,“當年,我與鋼哥定親時,還是我抱著這柄劍遞給終南山神將府的人。”
肖永浩面含笑意的說道,“春雪姑娘,當時您尚且年幼,肯定是記錯了那柄當歸劍的模樣,這柄劍肯定是復來劍,我親眼見莫木魚將他從葬劍崖下取了上來。”
“當時我年幼?當時我十一歲了好不好。我祖父為了將當歸劍培育出劍靈,每日嘔血,你竟然懷疑我記錯了當歸劍。可笑。”
當年,終南山楊鐵鋼與歐陽春雪定親時,歐陽春雪確實十一歲了,不過楊鐵鋼才三歲。
歐陽春雪暗道,我雖然叫他鋼哥,但我比他大八歲這是事實,虧我還一直心存怨念,為什么鋼哥在我十八歲時不來娶我,那時他才十歲啊,怎么來嗎。
如今他來了,我尚年輕,他剛剛好,正是喜結連理的時候哦。
歐陽春雪輕易的將入石一尺半的復來劍拔出來,極不耐煩的說道,“再者,如果這是復來劍,我怎么能碰?靈劍不是除了主人,其他人都不能碰的嗎?只有我從小抱到大的當歸劍,即便衍生了劍靈,我也能碰。”
莫木魚也在疑惑,按理說歐陽春雪不可能將復來劍認作是當歸劍,也不可能將入石一尺半的復來劍拔出來。
復來劍沒有他莫木魚的授意任何人都碰不得,他方才并沒有授意復來劍的劍靈讓歐陽春雪去碰。
肖永浩皮笑肉不笑的說道,“說不定是莫木魚授意它許你碰。”
歐陽春雪怒了,“你是不是也想接我三掌?”
肖永浩面露惶恐,“肖某修為低微,可受不起春雪姑娘三掌,不過肖某所言句句屬實,春雪姑娘還是小心為妙,切莫被莫木魚冒充成楊鐵鋼,騙了婚才好。”
“你,你,你,你們這些院士,為何非要將鋼哥污蔑成是莫木魚?都不知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東西安得是什么心計。”
歐陽春雪將亭中的院士指了個遍,一把搶過齊相生手中的那張畫像,怒氣沖天的說道,“這張畫像所畫的人是莫木魚又能如何?這只能說明鋼哥與莫木魚長得有些相似。大千世界,長得相似的人多了去了。要是鋼哥的劍是那什么復來劍,他也拿不出與我定親時互換的連理佩也就罷了。現在我已經證實了他的劍是當歸劍,他也拿出了我的連理佩,你們還要在這里污蔑他。小心惹毛了我,我一把火燒了你們的天樞閣。”
燒了天樞閣,這是天大的罪,但歐陽春雪作為當朝大器師的孫女,亭中的幾位院士沒人會去懷疑她不敢這么去做。
茅廣志剛想說些什么,正欲開口,就被歐陽春雪這句話堵了回去,與齊相生一起臉色鐵青的望著公皙榮。
他們不曾想,他們不懼引起莫木魚暴怒、不惜生死,來當眾揭發莫木魚的身份,結果還有這么多變故,還有這么多人不相信,反而替他說話,這究竟是怎么了?
那可是莫木魚啊,在無相山兩位神使的解讀里,可是能掠盡五州之上萬物生機氣運的邪魔惡煞。
公皙榮從丘圣哲包袱里的那卷畫上收回陰沉的目光,也在犯難。
復來劍成了當歸劍,莫木魚也拿出了歐陽春雪的連理佩,這些變故是公皙榮沒有想到的。若是莫木魚殺了真正的楊鐵鋼,再來冒充,歐陽春雪的連理佩在他手里也不奇怪。但歐陽春雪為何會將復來劍認成是當歸劍呢?
作為大器師的孫女,必然不會認錯一柄曾讓她祖父每日嘔血的劍。
公皙榮沒有說話,場面一時清冷,又或是僵持下來。亭下的圍人中也不斷出現“他到底是楊鐵鋼,還是莫木魚”的質疑聲,卻各持己見,爭論不休。
莫木魚沒有在意那些爭論,他就安靜的站在那里,驟然覺得這件事情有些蹊蹺。
傳言終南山那位楊鐵鋼下了終南山,入了江南已經有個把月,卻始終沒見他露面。他莫木魚自復來中州,在不知道終南山有一位楊鐵鋼的情況下,隨口給自己取了楊鐵鋼這個名字,然后無論他怎么解釋,他遇到的人都將他認作是那位終南山的楊鐵鋼。
復來劍成了當歸劍。
便宜徒弟丘圣哲拿出的那塊連理佩。
空夫子的說法。
歐陽春雪的說法。
與布提憂的約定,來生的布提憂卻真成了終南山那位楊鐵鋼的妹妹。
這些加在一起,若莫木魚不是莫木魚,他都要懷疑他到底是莫木魚,還是終南山那位楊鐵鋼了。
誤會,巧合,攪在一起,讓他莫木魚的身份在旁人眼里變得撲朔迷離。
莫木魚不得不感慨多舛的命運,給人安排的未知人生,如此難以揣測其用意。
或許,多舛的命運在安排這一出時,根本就沒有用意,世間萬物之未來種種,在它那里都只是一筆書畫,一個玩笑,亦或是,一瓢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