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往生問,“在蘇劍客斬斷成神之路的傳說中,是否提到過,他得道成圣時,一條七彩大道自天穹深處落下,落在蒼梧山巔,接他入天朝神國?”
公皙榮點了點頭,談往生繼續說道,“在你們那位先生公莫木魚的家,西儀神山,終年有一道七彩極光自天穹垂落而下,落在神山之巔,你可知這意味著什么?”
公皙榮暗驚,西儀神山,七彩極光,這些都是帝后娘娘的懿旨中沒有提到過的。他說道,“意味著先生公莫木魚,意味著所有西儀神山之人,隨時都可以踏上那條七彩大道,飛升入天朝神國?”
公皙榮被這個推測嚇了一跳,此刻,他之欲望膨脹,極想去那座西儀神山看看,若能飛升入天朝神國,他又何必留戀這世間的榮華。
“這也只是我的推測,我沒去過那里,具體如何,我也不知道。小三兒,我只想告訴你,飛升之路,從來就沒有被蘇劍客斬斷,那條路依然存在,只是這世道變了,或許是變的繁華了,繁華到可以讓所有人醉生夢死了。修行之路上,想要得道,想要成圣的人因為貪戀這世間的繁華,最終迷失在了路途中,所以那條七彩大道,再也沒有自天穹落入世間,所以才有了蘇劍客一劍斬斷所有修行之人飛升之路的謬論。”
談往生看了一眼那棵枯黃的竹子,又看了一眼面容上朝氣蓬勃,內心中卻不知在想什么的公皙榮,“小三兒,你下山吧,去將你那顆被你遺忘,或是被官場名利埋沒的初心找回來,只有這樣,你那流失枯竭的生機氣運才會重新歸于你身。不然……”
談往生停頓了片刻才說道,“你知道生機氣運枯竭與你而言意味著什么。”
“弟子這就下山。”
公皙榮跪倒在談往生腳邊,他此行歸山的目的并沒有達成,但他也知道了莫木魚的家鄉西儀神山,和那道終年不散的七彩極光,那是傳說之中可以飛入天朝神國的路,這些信息應該能夠回復帝后娘娘的懿旨。
談往生再次將公皙榮扶起身,同時看著他的眼睛再次告誡道,“小三兒,切記,莫要去招惹莫木魚,不然以你的天性,他真會殺了你,絕不會手下留情。”
“謹記先生教誨。”
話雖這樣說,可公皙榮的內心之中充斥著另一個聲音,“若能得道成圣,像蘇劍客那般留名千古,冒死一次又有何妨呢?”
公皙榮與談往生辭別,摸了摸小六的頭,轉身走離魚塘,走入梨林。
望著公皙榮的身影消失在梨花中,談往生默然無語,他不知道他的話,他這位三徒弟聽進去多少。是福是禍,他不知道,或許再等些時日,他就知道了。他只希望是好消息。
小六看著先生臉上的苦悶,便勸慰道,“先生,您的話三師兄必然是聽進去了,而且先生公一看就是好人,那怕三師兄有再多冒犯,他肯定也不會殺掉三師兄的。”
談往生望著那棵枯黃的竹子,說道,“這是他命里的劫,如果他能挺過去,他會成為圣人。如果他挺不過去,就把他的骨灰撒在這方魚塘吧,讓我也好有個念想。”
小六不知該如何勸慰情緒低落的先生,他只好從懷中掏出方才三師兄給他的那顆培元丹遞給先生,同時說道,“先生,這是三師兄給我的丹藥,說是能讓我快速凝識,可小六最聽先生的話,絕不服用這些丹藥。”
談往生打開錦盒,看著里面的丹藥,笑著問,“你真不想服用,借助藥力快點凝識,好下山闖江湖?”
小六搖了搖頭,“先生說過,問道三階,乃是修行之根基,豈能借助丹藥之力來筑建根基。”
“好,還是小六明理。”談往生捏起錦盒中的丹藥丟入魚塘,被一條夜間覓食的游魚一口吞入腹中。
小六暗道,“先生真是浪費,我不吃也沒必要喂魚呀,三師兄說這顆丹藥價值黃金三千兩,我們若拿去賣掉,能換不少好東西哩。”
談往生摸了摸小六的頭,而后望著那棵看似剛破土而出一指高的小竹子,笑著說道,“待你長成少年,不管你是否凝識,我都會讓你下山,少年人不鮮衣怒馬,游歷江湖,揮斥方遒,難道還陪我這個老頭終老在梨山不成?”
小六問,“先生,您說得可是真的?”
談往生拉起小六的手走向草廬,“待你長成少年之前,若先生我還沒改變主意,那便是真的。”
小六無言以對,暗想還是好好修行,早日凝識才是正道。
……
子時三刻,丘府西墻下。
夜深人靜,落在西墻上的月光被一棵老樹的枝葉遮擋,讓西墻陷在黑暗中。
丘圣哲背著那柄黑鐵巨劍偷偷摸摸爬上墻頭,或許是心急,或許是太暗,他沒有顧及西墻的高度,便就縱身一躍,跳下墻頭,只聽哎呀一聲,他摔趴在地上,加上劍鞘少說也有五十斤重的黑鐵巨劍將他壓在劍身下,估計摔得不輕。
“楊大哥,你來了沒有?快扶我起來。”丘圣哲動彈不得,艱難的說道。
莫木魚從老樹上跳下,走到丘圣哲身前,拿開那柄壓在他身上的黑鐵巨劍,將他扶起,笑著說道,“你不知道你家的墻有多高嗎?還背著這樣一柄重劍往下跳。”
“莫說了,怪我那仆人劉伯多嘴,將我要跟你去蒼梧山的事告訴了我娘和祖母,為了阻止我,她們將我鎖死在屋內,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若不快點逃出府,非被她們抓回去不可。”丘圣哲揉著痛處,看莫木魚的眼神有些歉意,“楊大哥,實在抱歉,本來說好要湊五萬兩黃金給你,可我娘和祖母知道我要去蒼梧山的事情之后,連半個銅子都不再給我,不過,楊大哥,你放心,我丘圣哲言出必行,一諾千金,一定會想辦法將余下的黃金湊齊,給你,只希望你能寬限些時日。”
“無妨。”
莫木魚本來就沒想過要丘圣哲的黃金,還想要將那兩萬三千兩黃金找機會還給丘圣哲,這時,西墻內有少爺跑了、抓少爺的喊聲傳入莫木魚耳中,他說道,“你的家人發現你逃出來了,要不要快點走?”
聞言,丘圣哲抓過莫木魚手中的黑鐵巨劍背在背上,也不顧身上的摔傷,說了一聲“這邊走。”便領著莫木魚向南走入一條地形復雜的街道。他比莫木魚熟悉揚州,自然更清楚往哪走更容易躲過家人的搜捕。
莫木魚跟在丘圣哲身后,回想起他少年時也曾背著家人,偷偷去做一些頑劣的事情,而那些頑劣的事情具體是什么,如今的他再也回想不起來。
少年啊,時光啊,莫木魚望著丘圣哲奔跑的背影獨自感嘆,只有少年過去時,少年不再時,少年成為回憶時,那年少的時光歲月才別有滋味。他只希望,此刻他面前這位不顧一切奔跑的少年,能在少年時光匆匆而去時,不管有沒有成為志向中的圣人,有沒有將那柄廢劍鑄成靈劍,都要無悔。
年少無悔,不負白頭。而他莫木魚的年少,是有悔的,即使年老白頭,那些悔也不會消散而去,只會在心底發酵成佳釀,越發醇厚和苦澀。
“他們沒有追上來吧?”
跑出幾條長街,因為身上的摔傷和背上的巨劍,丘圣哲跑得氣喘吁吁,他取下巨劍,癱坐在路邊的石板上問莫木魚。
“沒有。追不上來了。”莫木魚笑看著丘圣哲問,“此去蒼梧山近千里路,你真要一路背著這柄劍?”
“不能將它放在家里,不然我的祖母和母親非將它丟了不可。我可是說過,若有一日我能修行,我一定要將它鑄成靈劍。”丘圣哲神采奕奕,那是因為他不知道要改變不能修行的稟賦有多難,要將一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鐵劍鑄成靈劍有多難。他說道,“楊大哥,你可懂鑄器?”
莫木魚想了想說道,“看過幾本關于如何鑄器的典籍,不過從來沒有親自開爐鑄過器,只說得上是懂得些皮毛理論吧。”
“那依你之見,我這柄劍有無鑄成靈劍的可能?”丘圣哲滿懷期待。
莫木魚本想說幾乎沒有可能,但想想這個回答對于面前這位滿懷希望的少年而言或許過于殘酷,他便說道,“一切皆有可能。我在北莽地時曾聽聞北蚩國有一位大器師,叫木靈承光,它掌握了一種名為五行化生的火焰,這種火焰,能將一切廢棄的不可用材料,煅燒轉化成可用的珍貴材料。而木靈承光更是因為五行化生火成為了北蚩國首屈一指的大器師,妖皇堃輿的魔天杖是它煉制的,幕府神將秋葉冷的血魔劍是它煉制的,妖道六圣的靈器都是它煉制的。血靈承光就是憑借五行化生火,煉制出了八件靈器,高階道器必然更多。所以,你這柄劍,只要有五行化生火回爐重鑄,還是很有可能鑄成靈胚之劍。有了靈胚,你再以精神氣魄培育,早晚有一日能培育出劍靈來,即時,你的劍就是靈劍了。”
“八件靈器?還是出自同一個妖物的手?真是難以想象。就是咋們偌大的春秋皇朝都只有三件靈器,一件在不周山那位神將手中,一件在終南山神將楊獅虎手中,還有一件在北莽,聽聞叫往生劍,不過往生劍自老北莽王佐天佑被冤殺之后,劍中的劍靈也隨之消散,如今近七十年過去,都還沒培育出新的劍靈。”
丘圣驚駭莫名,而他雖然聽說過仙人葬劍的傳說,但他卻不知道,那柄所謂的仙人之劍也出自北莽地,同往生劍一樣,都曾是老北莽王佐天佑的佩劍,且那靈劍復來就在他對面的莫木魚背上。而他聽聞他的巨劍經過那種神奇火焰的煅燒有可能鑄成靈劍,忙問,“楊大哥,除了北蚩國那位大器師木靈承光,哪里能找到五行化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