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你會說,或許有不惑境以上的道器沒有記錄在冊,我奉勸你最好不要這樣想,不惑境以上的道器不是簡單的東西,就像不惑境以上的高手一樣,必然赫赫有名。而有名的只有那十三件,都記錄在書上了。沒名的假使它存在吧,你又怎么去找呢?”
談往生直截了當的說破了莫木魚的僥幸想法,“或許你還不知道,六十年前,春秋朝整合了中州大半道門,成立了三所修行學府,就是方才我說的那三所。被整合的道門的修行資源也統統收入這三所學府,道器歸朝廷所有,基本上極少有流失在外。當年的梨宮沒有不惑境以上的道器,倒是有一件修身境的道器,現在收在了天樞閣中,你要是去搶不惑境道器,記得將那件修身境的道器搶回來,那畢竟是梨宮的東西。”
末了,談往生看了小六一眼,可憐兮兮的說道,“我可憐的小六,長這么大連道器是什么樣子都還沒見過了。”
話雖這么說,但談往生絕不希望莫木魚出現在天樞閣,更別說是去搶奪道器。
莫木魚信了談往生的話,這也不是什么值得編造的事。但必須是二十七件不惑境以上的道器,這關乎莫木魚家人的安危,依照莫木魚執著的性格,他豈會因為談往生一句不可能,就放棄?
“難道就沒有別的了?”對于中州,莫木魚的了解遠遠沒有談往生多。
“或許有,但你始終繞不過春秋朝和無相山那兩位神使,你和無相山上的其中一位神使交過手,你知道他們的厲害,我還沒問你,當年你在那位神使的手下過了幾招?”
“一招。”莫木魚如實答道,回想起當年的那一招,他如今都有些后怕。
“一招,當年你就重傷將死,倉皇逃離了中州?”
談往生瞪大了眼睛,小六也瞪大了眼睛,談往生很想在奉勸莫木魚一句,別再去惹無相山上的那兩位神使,也別再去惹春秋朝,畢竟春秋朝當朝的帝后是無相山曾經的圣女,可他知道他的奉勸不會有什么效果,也就懶得再說,他而是說道,“無相山或許有一些并沒有記錄在冊的不惑境以上的道器,但你上不去,也取不走。我自幼長在北莽地,也聽說過一些耳州的消息,聽聞那里有兩件不惑境道器。至于南州和西州,雖然沒有聽說過,但必然有不惑境以上的道器。只是你只有兩個月的時間,想從五州找到二十七件不惑境以上的道器根本沒有可能,二十年還差不多。”
話畢,談往生實在不想看到莫木魚去無相山冒險,他一改語氣,語重心長,極為誠懇,“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原因要找齊二十七件不惑境道器,但你的時間實在太短了,如果你有足夠的時間可以等,我可以陪你去西州、南州找。南州佛門玄宗興盛,比之中州有過之而無不及,道器必然多。西州之圣道也威名顯赫,想來也有很多好東西。你若要去南州和西州,我一定陪你去。若你嫌人手少,不夠快,我可以叫上我的徒弟們,我們昔日的舊友雖然已經過去七十年,但仍有人尚在人間,我們也可以叫上他們一起去。”
“先生公,你是好人,說先生公你的壞話的人都是壞人。”聽了這么久,小六也聽出了很多事情,他本就聰明,輕易就能聽出各種緣由。他拉起莫木魚的手,也勸慰道,“無相山那兩個老頭是壞人,對先生公你而言,他們確實有點危險。你別去無相山好不好,我們去南州和西州找你想要的東西,小六陪你一起去,赴湯蹈火。”
無相山上的那兩位神使如果聽到有位幾歲孩童叫他們老頭,并叫他們壞人,不知會如何作想。
“謝謝你小六。”莫木魚拍了拍小六的手,又看著談往生說道,“也謝謝你。我先去確認一些事情,如果兩個月內我必須回去,我會考慮放棄,去找能替代的辦法。”
以談往生對莫木魚的了解,他不認為莫木魚真的會放棄,去找替代的辦法,而言至于此,他不好再多勸,是福是禍,終會到來。他跳過了這個話題,問,“你回來的第二個目的呢?”
莫木魚沉默,該是在思考怎么將他的第二個目的說出來,片刻之后他沉聲說道,“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這次回來我想將這件事弄明白。”
談往生問,“什么事?”
“當年,佐天佑的腦袋掉得太容易了,這一點我一直想不通。”莫木魚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他被判謀反之罪,證據確鑿,刑律如山,春秋朝要砍他的頭自然容易。”談往生說道。
“你自幼跟在佐天佑身邊,你了解他,你知道他不會謀反,他是冤枉的。北莽地的臣民和那七十萬鐵騎都不會相信他會謀反。”莫木魚搖了搖頭,盯著談往生的眼睛說道,“所有人都相信佐天佑是被冤枉的,但他還是被一萬禁衛重騎順利的從北莽押回了上京,一萬多里路,穿行戈壁荒漠、草原峽谷,卻從未發生過一起劫囚。那只有一萬禁衛重騎,想劫囚并不難。”
“你自幼與佐天佑相伴,情同手足,你會眼睜睜看著他被押往上京,然后以一個莫須有的罪名砍掉頭?”
“佐天佑麾下有眾多悍將家臣,他們與佐天佑是生死之交,他們會眼睜睜看著佐天佑被押往上京,然后以一個莫須有的罪名砍掉頭?”
“北莽王府有三支暗衛,一是羽衛,一是影衛,一是盾衛,這三支暗衛可是北莽王府的精銳所在,他們的職責就是誓死捍衛北莽王周全,他們會眼睜睜看著佐天佑被押往上京,然后以一個莫須有的罪名砍掉頭?”
“在北莽地,在北庭城,如果佐天佑拒不認罪,春秋朝的皇帝御駕親征又如何,照樣沒有人可以抓住他,中州容不下他,他可以輕松寫意的一路向西,河口關的城門會為他敞開,鎮守河口關的守軍會護送他出了河西走廊,他在耳州同樣能灑脫而活,肆意而活。”
“有這么多可能,可他還是死了,任何反抗都沒有,一刀就被砍掉了腦袋。”
“明知佐天佑必死,你無動于衷,潘復來無動于衷,那些悍將家臣無動于衷,三支暗衛也無動于衷,甚至佐天佑自己也無動于衷。難道是佐天佑自己想死,他讓你們都看著他死?”
聽著莫木魚溢出怒氣的話,談往生喝了一口茶水,然后他將棋盤上的棋子一把抓在手里,開始一子一子的落棋,同時說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好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句話用在別人身上我或許會信,但這句話套用在佐天佑身上我一點都不信,這不是他的處世行事風格。他雖然是春秋朝的北莽王,但他曾跟我說過一句話,他說,他不認天子不稱臣,流水的皇朝,鐵打的北莽王府,北莽王府數千年以來是萬疆之中州的北莽王府,也是六千里耳州的北莽王府,而不是哪一代皇朝的北莽王府。”
莫木魚確實有些怒意,他為佐天佑的死而怒,他為那些看著佐天佑死而不作為的人怒,“再者,佐天佑還曾跟我說過一句話,他說,人活在世間,最終或許要面對很多種死法中的一種,而眾多死法之中,唯獨被所謂是大義殺死,是最愚蠢的一種,他這一生不會選擇這種死法。”
談往生已經在棋盤上擺好了棋局,他在檢查無誤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莫木魚的目光落在棋盤上,這盤棋是方才被打亂之前的那盤棋,一盤無解的死棋,不管白子先落子,還是黑子先落子,都會是相同的結局,那便是黑子和白子同歸于盡。
談往生指著棋局,問莫木魚,“這盤棋讓你解,你怎么去解?”
莫木魚說道,“我不懂棋。這也是一盤死棋,佐天佑曾經說過。”
“佐天佑在認識你之前也不懂棋。”談往生盯著棋盤緩緩說道,“他在認識你之后,便擺出了這盤棋局,冥思苦想破解之法,他甚至為了這盤棋拜訪了諸多棋中高手,而那些棋中高手卻無一能給出解答。”
莫木魚聽出談往生不一樣的語氣,他問,“難道佐天佑的死與這盤棋有關?”
談往生沒有回答,他而是說道,“但就在佐天佑被押往上京的前一夜,他終于找到了破解這盤死棋的方法。”
莫木魚不懂棋,只是不精通,行棋規則他還是懂的,他清楚破解這盤死棋有多難,他也很好奇,便說道,“擺給我看。”
談往生抬起手,并沒有將手伸入棋盒拿子,而是伸出右手食指,在棋盤的右側邊緣處畫了一條線,這條線入木三分,原來的梨木棋盤上也就多了一條線,多了一些棋格。談往生指著多了一條線的棋盤說道,“棋局是不是活了,黑子活了,白子也活了。”
莫木魚隱隱感覺這盤棋有深意,但他卻猜不出是什么,而單看這盤棋局,確實是活了,至于破棋的手法,不是常規的落子,而是改變棋盤。他說道,“棋確實是活了。談往生,你到底要說什么?”
談往生收起手,看著莫木魚問,“你還記得你與佐天佑初識時的場景嗎?”
“記得。”莫木魚回憶起那日的場景。
那日正值春日,北莽地卻罕見的下起了雪,大雪飛揚,遮天迷地,籠罩在北莽地荒涼的上空,此情此景中,莫木魚頓生豪氣,抽出了腰畔那柄生銹的斷劍,情不自禁舞起了劍。他的劍招寫意,行如流水,豪放不羈,在他劍意迭起,升至高潮時,他聽見了琴音,高山流水,跌宕起伏,從容不迫,竟然與他的劍意極為契合。待他殘劍歸鞘時,琴音也至尾聲,他看到了彈琴的男子,他走過去時,男子已經收琴起身,爽朗的說道,“我叫佐天佑,我要贈你一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