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輩子,嚴崇從來沒流過眼淚。
父親說他天性涼薄,從來沒把他當做兒子看待,為了顧及顏面才沒有把他趕出家門。
他不明白為什么,男子漢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淚,這不是所有人都掛在嘴上的嗎?所以他只會笑或著冷漠,也并不覺得哪里不對。
尤可漫抽噎著呼喊他的名字,他幾乎想象得到那種畫面,白裙上染著的鮮血紅的刺目,她癱坐在地上,空曠的房子里沒有一個人會回應。
一次次撥通的電話被無情掛斷,似乎是一把刀,斬斷了她和世界的聯系,然后狠狠的拋棄。
他甚至覺得,一滴滴落下來砸在地上的,不是她的眼淚,而是真心破碎后淌出來的血。
“先生,你可能要有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寶寶了。”
語音不知道播了多少則,聽筒里終于傳出來了她說的話,每一個字每一個音都在顫抖,故作輕松的語氣讓人聽了只能感覺到心酸。
她用輕快的語調講述著對孩子的期望,每一條都講得十分認真。
嚴崇知道,她肯定早已在心里幻想過許多次他們孩子的模樣,也盼了這個孩子太久太久,這是他們愛情的結晶,也是她愛過他的證明。
可是一切都不復存在了。
語音定格在她的最后一句話,“先生,我們的孩子沒有了。”
他從未聽過尤可漫用這種語氣和他說過話。她可以哭可以笑,可以不屈的反抗,可以溫順的妥協,甚至冷嘲熱諷崩潰癲狂也好,可是她不可以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
因為這句話聽起來,就像是世界最后的告別。
嚴崇不敢細想,尤可漫在對著冰冷的手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究竟是什么樣的一副表情。
他不敢細想,如果秦醫生沒有去復診,那他如今面對她臉上的白布,究竟要如何自處。
燒得通紅的眼睛已經失去了感覺,一滴滴滾燙的淚水沖破了眼眶,滴在他的手背上。而他已無暇去注意這些,一種叫做“失去尤可漫”的恐懼包圍了他,瞬間就將他擊敗,潰不成軍。
他現在想立即到她的身邊去,寸步不離的守著,直到她醒過來第一眼看到他,聽他說一聲對不起。
黑了屏的手機躺在地上,它似乎見證了尤可漫所有的心酸苦楚,成了指責他十惡不赦的罪證。
嚴崇拾起它,裝進兜里,擦掉掛在下巴上的眼淚,推開樓梯間的門,撞見了一直等在這里的韓忠。
韓忠掃到嚴崇臉上未干的淚痕,心中大驚,不敢表現在臉上,只能低下頭裝作沒有看到。
“從現在起,公司所有事務轉交張副總處理,天不塌下來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所有人不準從任何途徑聯系我,除非我主動聯系你們。”
“這件事不許傳出去,讓所有知情的人閉緊嘴巴。”
在嚴崇的注視下,韓忠只能答是,一句疑問和反駁都提不出。
他步履匆匆,把所有人甩在身后,重新站到了病房門口。從門上的一小塊玻璃望進去,尤可漫安靜的躺在病床上,憔悴的看不出曾經明艷動人的樣子。
他推開門走進去,反而不是那么急切了,一點點的靠近,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眼睛落在她的臉上,被她的一呼一吸所牽動。
“醒來吧,求你……”
嚴崇輕輕的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忍不住喃喃。
尤可漫恍若聽到了一般,眼皮顫了一下,嚴崇眼睛一亮以為她就要醒過來了,嘴里輕喊她的名字:“漫漫,漫漫……”
可是下一秒回應他的并不是尤可漫,而是監護儀刺耳的警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