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說的這些刻薄話,顧北雪充耳不聞,知道他醒了,她心里懸著的石頭終于落了地,壓抑多日的心情稍稍舒解,現在心心念念的都是他,不管怎樣,只要他活著就好,不是嗎?
見顧北雪并為所動,桑蘭琴很是詫異,繼而又冷冷而諷刺的說,“青嫂,她收拾東西的時候你可得跟著,別讓她偷走任何一件不屬于她的東西。”
偷?
呵呵……
顧北雪的目光落在手里的盒子上,唇畔一絲嘲笑,其實,從IcU探望寒時洲之后,她的心中早已經有了打算,此刻桑蘭琴刻薄的話在她的眼底,不過像是跳梁小丑一般,可笑又丑陋——
翌日清晨,城南墓園,一個新的墓地已經落地,那剛立起的墓碑上刻著“愛女之墓,父寒時洲,母顧北雪”。
顧北雪佇立著,靜靜的看著墓碑,即使只是衣冠冢,可女兒終是有了屬于她自己的一方凈土,此時此刻的她,心底雖然仍舊傷悲,可心境到底是放輕松了些。
女兒走了,她再懊惱,再懊悔,再傷心,再難過,再痛苦都是于事無補,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現實。
就如同,待會兒,她會去見他一樣。
心,冰冷,微微的發冷。
九月的清晨,空氣里少了些許燥熱,多了些涼意,當太陽從東方升起,驀的沖出天際時,灑下一片溫暖。
該面對的,始終回避不了——
等綠燈時,烏靖側眸看了看顧北雪,她從上車開始,就垂眸不語,她現在產后不到一個月時間,臉色蒼白,整個人消瘦得厲害,完全沒有其他產婦的豐腴。
看著她的憔悴模樣,烏靖心里不免有些愧疚,因為不管從哪種層面上來看,她都是這場婚姻的受害者,他甚至不懂,為什么寒時洲會這么做……現在事情已經到了無法挽留的地步了,而他,本無意傷害她,卻在無形中一次次做了幫兇——
走過充斥消毒水味的醫院走廊,他們來到一間VIp病房門口,烏靖敲了敲門,然后推門而入。
病房里,谷心蕾正親呢的喂寒時洲喝水。看著他們親密無間的樣子,顧北雪心微微的揪緊,生生的作疼,不過,卻垂低了眸,裝作視而不見。
谷心蕾見了顧北雪,揚起下頜,傲然的示威。
“谷小姐,麻煩你先出去,”烏靖皺了皺眉說。
谷心蕾聽罷,隱隱不悅,想到桑蘭琴囑咐的話,她踩著高跟鞋出去,經過顧北雪身邊時,輕蔑的哼了哼。
等谷心蕾走后,烏靖說,“你們先聊聊,我在外面等著……”
“不用了,”寒時洲臉色岑冷,他的頭上包裹著層層紗布,整個人的精神狀態不大好,似有些不耐煩:“把離婚協議給她,讓她簽字。”
雖然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可他的話,仍舊讓顧北雪的心如撕裂般疼痛。
“BOSS?”烏靖皺眉,自他們結婚以來,兩人對彼此的思念他都看在眼底,原以為,這次見面,他們會抱頭痛哭,卻不曾想大BOSS竟然如此直接,“你們是不是應該先溝通一下……”在他看來,離婚的事,應該給顧北雪一個緩沖的時間,而不是這樣直接了當的提出來。
寒時洲的臉色極不好,這場車禍,讓他也消瘦不少,即使便如此,那冰冷的面容仍舊顯得帥氣,“沒什么好溝通的,”他揉了揉太陽穴,卻不小心扯動了傷口,疼得咪了眼,“一切按照法律程序來。”
顧北雪心里極苦,他連話都不愿意跟她多說了?從她進來到現在,他似乎都沒有正眼看過她,她胸口微微的窒息,說,“烏靖,把離婚協議給我吧。”
她接過離婚協議,看也不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頁,當看到那熟悉剛勁的“寒時洲”三個字時,心底,滲出了血,好像五臟六腑都開始作疼了,她忍住眼底的酸意,拿著筆就要簽字。
“北雪!”烏靖低聲急呼,搶過了她手里的筆。
筆被搶了,顧北雪皺眉,看他,“不是要我簽字嗎?”她苦笑,“沒筆怎么簽?”
看著她表面堅強的模樣,烏靖皺緊了眉,看著病床上的寒時洲,尋求著他的意見:“BOSS?”
寒時洲正靠在枕頭上閉眼養神,語氣低沉而冷漠:“讓她簽了字就趕緊滾。”
聽著他的話,顧北雪抿緊了唇,心里,一片苦澀,“烏靖,筆給我!”
“北雪!”烏靖無奈,看樣子,離婚已然成了定局,而BOSS的態度讓他很不解,他微嘆了一口氣,“要不,你先看看協議內容……”他皺眉,善意的提醒著,“你有權利對里面的條款提出異議!”
“不用看了,”顧北雪苦笑著,眼底鞠著淚,視線里,除了“離婚協議”幾個大字外,其它的一個也看不清楚,“你擬的,我放心。”他們之間,既沒有共同財產,也沒有孩子,而且她也簽了放棄財產的說明,這樣的婚姻,并無糾紛,協議上也只會是例行條款罷了,而手續也再簡單不過了。
烏靖臉色凝重,看了看大BOSS,而后提醒說,“你可以要求贍養費。”
假寐的大BOSS睜開了眼,眼底,是陌生的冷漠,不客氣的質問:“烏靖,你到底是誰的律師?”
顧北雪喉嚨苦得難以說話,她原本,從未曾想過從他手里得到過一分錢,現在聽他這話,自然心里很難受,于是從烏靖手里拿過筆,在最后一頁的乙方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不過,由于心疼得難以舒解,而手又顫抖的厲害,這三個字,遲遲未能下筆,最后,她心一橫,緊抿著唇,一橫一捺艱難的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甲方:寒時洲
乙方:顧北雪
他們的名字,出現在同一張紙上,不過,這張紙,宣誓從今之后,他們之間將再無瓜葛。
簽上名字后,她側過頭,擦去眼角的淚,然后回頭,將離婚協議遞給烏靖,還故意笑了,“簽好了。”她的笑,比哭還難看。其實,簽了字之后,告別過去,她如釋重負,雖然會有不舍,會有不甘,會有痛苦,可只要他還活著,那比什么都好。
烏靖拿著她簽好的離婚協議,心情沉重。
“烏靖,能麻煩你出去一下嗎?”顧北雪心里的石頭越來越沉,鼻音稍重,說,“我有事要跟他說。”
烏靖點點頭,看著他倆,出門后,將房門關上。
“怎么樣?她簽了沒?”谷心蕾一見他,立刻迎了過來。
烏靖對她,全無好感,冷冷的,沒理她。
谷心蕾未見顧北雪出來,疑惑不已,要推門進去,卻被烏靖擋住了。
“讓開!”谷心蕾的大小姐脾氣又來了。
“滾!”烏靖也非膽小怕事,此刻,想到房內的兩個,心里到底愧疚,加上郁悶難舒,對谷心蕾自然也沒好臉色。
谷心蕾看著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烏靖,看他臉色極不好,不敢招惹他,瞪了他一眼,悻悻的哼了聲,轉身又坐在走廊的長椅上——
“有什么話就說,”大BOSS臉色不大好,眼神里頗為煩燥。
顧北雪走近他,低聲說:“時洲,謝謝你,謝謝你那天救我。”即使他說不愛她,即使他將她傷得體無完膚,可那天,他的舉動,卻讓她感動……
生死之間,真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真的,只要他活著,那些什么恩怨對錯她都能忘記。
在IcU里她也說過,只要他能醒來,她就會簽字離婚。只要他能活著,讓她做什么都愿意。
大BOSS皺了皺眉,沒說話。
她低頭,眸落在地上,“我們的孩子……沒有了……”原本她覺得自己已經走出痛失女兒的陰影了,可不知道為什么,在他面前說出來時,眼底泛酸,淚又來了,“她是個女兒。”
大BOSS冷哼了聲,輕蔑的說:“我們?”
顧北雪擦了淚水,微微收斂情緒,從包里拿出一張紙,“我給孩子做了衣冠冢,這是她墓碑的地址,如果你有時間,請你去看看她。”
那是他們的孩子,他是孩子的爸爸,他有權利知道孩子的一切……而她也希望,他能去看看,畢竟,衣冠冢可以證明曾經有個天使來過,即使她未曾停留,爸爸媽媽仍舊愛她。
大BOS臉色不好,冷眼看著她,從抽屜里拿出一份文件扔向她,極冷的說:“你自己好好看看。”他太用力,那份文件扔在她臉上,而后又落在她腳下。
她不解,撿起那份文件,翻開時,赫然看到“親子鑒定”幾個大字,委托人是他,她微微詫異:“你什么時候做的鑒定?”她都沒聽說,她又問,“是跟我們的孩子?”
“是你生的孩子。”大BOSS冷冷的糾正她。
她散然淚下,“我都沒看過她一眼……”
“啰嗦什么?”大BOSS不悅的說,“看結論。”
顧北雪看向文件最后【鑒定意見:根據檢驗結果,不支持寒時洲是顧北雪所生胎兒的生物學父親】
她目然的看著那個結論,有點懵了,頭皮發麻,全身驟冷,拿著文件,搖頭,“不可能——”
她呼吸有點急,“時洲,這份鑒定是假的,孩子是你的!”
“孩子是誰的,你應該最清楚。”大BOSS冷聲說道,臉色相當不好。
他的話,無疑是往將她推入深淵,她渾身顫抖,蒼白的解釋著:“我只跟你一個人……我只有你一個男人。”
“你睡過多少個男人,不用跟我說,”大BOSS冷笑道。
她愿意簽字離婚,可卻不愿意被誣蔑,她搖頭解釋著,“我沒跟其他男人……孩子真的是你的!”
“不要作出這樣惺惺作態的樣子,”大BOSS冷聲說,“對于你這樣的女人,多看一眼,我都覺得惡心。”
他的態度,讓顧北雪的解釋顯得蒼白無力,她語無倫次的說:“時洲……這當中可能有誤會……孩子生下來我都沒看一眼,采取的血樣也有可能有問題。”
大BOSS皺了皺眉,“你給我戴的這頂帽子,你還嫌顏色不夠綠嗎?顧北雪,我沒有追究你婚內出軌的法律責任,你應該很慶幸了。”
顧北雪哭了:“時洲,事情不是你說的那樣……孩子……”
“我不想再看見你,也不想再聽你說任何一句話了,滾!”大BOSS低斥,“永遠不要在我面前出現。”
“時洲……”
“烏靖!”大BOSS厭惡的看了看她,朝門外喊了一聲。
烏靖推門進來,看著憤怒的寒時洲,還有哭泣的顧北雪,“怎么了?”
“把這個女人帶走,”大BOSS冷冷的轉過頭,“別讓她再出現在我面前。”
烏靖為難的看著顧北雪淚眼滂沱的樣子。
谷心蕾也跟進來了,經過顧北雪身邊時,得意的哼了聲,“時洲讓你滾,你沒聽到嗎?還賴在這兒做什么?”
顧北雪看著谷心蕾,又看了看坐在病床上冷漠的寒時洲,心像是被利刃捅破,痛得難以平息。
谷心蕾推了推她,“滾啊!”
顧北雪猛的回手推開她,眼底陡生寒意,她擦了眼淚,揚起脖子,像是高傲的天鵝,她看著大BOSS,正聲說道:“寒時洲,我不知道是誰做了這份鑒定,但我可以肯定的是,這份鑒定有問題。不管你信不信,我還是要告訴你,孩子是你的。”她平息心里的痛苦,又說,“孩子的墓地在城南,如果你愿意去看她,我會很感激的。”
說罷,轉身大步就走,背挺得直直的。
“北雪,我送你。”烏靖跟過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顧北雪回身,她眼底淚盈盈的,由衷的說,“烏靖,這一年來,謝謝你的照顧,”說罷,她彎腰,向他微微鞠躬,然后轉身,絕決的離去。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烏靖皺眉,苦笑,他哪兒當得起她一個“謝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