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昊天一身米色的裾服，他十指交叉，還在想慕盈盈怎么來見他了。孟鳳離挑了簾子，她看到慕昊天在發呆，安靜而溫柔，她的目光里也帶了幾分軟意。

“齊陽見過皇兄！”慕盈盈行禮，將正在發呆的慕昊天驚了一下。慕昊天扭過頭上，眼里還帶著微絲迷茫。慕昊天看到孟鳳離與慕盈盈后，緊抿的雙唇分開而笑，立刻起身往這邊來了。

孟鳳離的心情好了很多。慕昊天的任何神情都能打動她。于是她又在心里埋怨著慕盈盈不愛護自己這個吃過苦，受過難的哥哥。

孟鳳離看了看案桌上的酒，她問：“皇上這是心情不好么？獨自一人喝酒？”

慕昊天搖頭，并沒有說話，孟鳳離的心里升起了一絲心疼，眼色也有暗了一些。慕盈盈看慕昊天似是有些不開心，她也忙道：“皇兄，眼看年關就要到了，我正想為皇兄多做兩身衣服，不知道皇兄喜歡什么樣式的？”

她們兩個雖說是來開解慕昊天的，但是卻又不能明著談政事，所以就只能說這些家常的事情了。

“你會做女紅？”慕昊天問慕盈盈。

慕盈盈一笑：“看皇兄說的，我還不會做女紅了。”

慕昊天笑笑：“胡公公，將尺寸給了齊陽公主。”

胡公公應聲，立刻有小公公捧著一個小冊子往這里來了。胡公公親自拿了遞給了慕盈盈：“公主，如今皇上清瘦了，公主再小上兩個號便是合適了。”

慕盈盈點點頭：“皇兄，鳳離府上有幾個歌伎舞姿甚是出眾，皇兄一有空便要來她府上，我定會陪皇兄去的。”

慕昊天順著慕盈盈的話問起是什么樣的歌伎，這樣，話題才展開了。

孟鳳離話是越發的少了，她大多在聽著慕盈盈與慕昊天說，眼神也總是追著慕昊天的一頻一笑。胡公公看在眼里，笑在心里。有一個人這樣關切著皇上，他也是高興的，更何況這個關切著皇上的人，還是個懂事的人。

這一說話，竟是說了一下午，慕昊天更是留著慕盈盈與孟鳳離在宮里吃飯。難得皇上心情好，安神殿的氣氛也輕松了不少，胡公公的笑容也一直掛在了臉上。

只是慕昊天有些心事還是不能向慕盈盈與孟鳳離說。他只能等著她們離開了，對著胡公公說。

“鳳離的心意，我是明白的。可是我卻想要曹娘也關心我，胡公公，你說我倒底是哪里不好，為何曹娘不喜歡我？”慕昊天的心情好，再說關于曹初靈的事情來，便帶著遺憾，而不是總是嘆息了。

“皇上，這感情的事，總是難說的。”胡公公勸說著。

慕昊天沉默了一會兒，他放低了聲音道：“胡公公，這不是對我有利么？說實在的，這朝上的人哪一個當我是皇上了？他們越是小看我，我才要他們的下場更悲慘。康相是其中一個。他既然有了警覺自然不會再有所動作，也必定會收斂許多，如此一來我們也不會查到什么。所以不必再糾結此事。”

胡公公聽慕昊天這樣說，他反而是放心了。他還以為慕昊天一點進步都沒有呢。也是，他既然是這種性子，必然也就有相對應的陰險的一面，害得胡公公為他擔心了半天。

“是皇上英明，我會再留意著康相的，至于曹姑娘么，皇上也說了，日久見人心。也許時間久了曹娘就慢慢喜歡皇上了。皇上也經常去萬相寺，曹娘還是不排斥皇上的。不過女人吶，有了兒子也就跟有了男人一樣有歸屬了。”胡公公又道。

“她是個美麗的女子，美麗的女子人人都喜歡。胡公公，以前我在萬相寺的時候，想要什么都會自己告訴自己，自己不配，因為我的這個身世，因為我的這個待遇。然而現在不同了，我一直在提醒著自己是皇上，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否則皇上的脈息弱了，我的氣勢也弱了，說不定我就又回到原來那種樣子了，到那個時候對我自己，對西涼都不好。我一直在努力改變自己，胡公公你是我最忠誠的家奴，你的功勞我會一直記在心里。”慕昊天收起了溫柔的笑容，臉上露出了清冷的堅定。

“是，臣一定為了皇上赴湯蹈火！”胡公公立刻表起了忠心。

難得，也另康相想不到的是，皇上也沒有深究此事，于是他更回肯定皇上是察覺到了什么。康相的行為也讓很多人細細沉思了起來，包括康蕓，康烽還有曹初靈。

角鹿纏著舒馬給他講神魔的故事，一旁的鹿瞳極害怕這樣的故事，他躲在曹初靈的懷里不敢探出頭來，角鹿卻聽得津津有味。

曹初靈一直神游，直到汝真遞給了她一碗茶水，她才回過神來。汝真問了一句：“曹娘在想什么呢？”

曹初靈一笑：“沒什么，就是有些累了。角鹿，不要再讓舒馬講那種故事了，看看弟弟都不敢和你玩兒了。都什么時辰了，快去睡！”

角鹿懨懨地應了一聲，乖乖地上床去了，曹初靈懷里的鹿瞳卻委屈地說：“娘親，我要娘親抱著我睡！”

曹初靈應了一聲抱著沉甸甸的鹿瞳往里屋走去。看著兩個孩子閉上眼睛曹初靈長長舒了一口氣，她雖然想到了康相的事，但是她也是鞭長不及。慕昊天對她不錯，在她有身孕無處可去時，給了她遮身的房屋，慕昊天也算是對她對角鹿有恩。雖說她偷偷摸摸做了些事，比如洪機當鋪，但慕昊天不可能一點兒都不知道，要不然他怎么能好好地當這個西涼的皇上？

若是慕昊天有一天要面對兇險時，曹初靈不會坐視不管。她雖不是什么好人，但絕不是忘恩負義的。除了慕昊天喜歡她之外，慕昊天是個好男子，她深以為然。

承鳳山莊。

田恬的臉色差極了。那往萬相寺去的十個刺客都是他的得意弟子，他除了要負責人家的后事之外，還要向人家的父母交待。

姜雯在屋子里嘆了一口氣：“眉兒早就說過，要師父不要與那位曹娘作對，師父偏偏不聽，這下事情鬧大了！”

姜眉瞪了姜雯一眼，他這分明就是在給田恬火上澆油么。姜眉看向了田恬，田恬忍著怒意問姜眉：“你早就知道曹娘的院子里有玄機？”

姜眉點頭。

“那你為何不告訴我？”

姜眉被田恬問的有些蒙，她看到田恬的臉色終于也差了情緒：“田先生，這種話你沒有必要問我吧？我也在被那些死者的家人追著問原因呢。這是你一個人的決定，是你與康蕓之間的交易，你為何不去找她？若是田先生以為可以任意將怒意發在我身上，那田先生就錯了！”

姜眉不輕易發脾氣，但是她若發起脾氣來，便會來真的，而且會六親不認。

“你也應該提醒我的！”田恬的語氣弱了一分。

“我憑什么提醒你？你與康蕓的交易并沒有與我商量，行動也是在之后我知道的，我為何要為你的失誤負責？”姜眉說完便起身離開，田恬想攔卻無臉去攔。

姜眉與田恬有著家族上的關系，但是在人品秉性上卻與他相差了十萬八千里。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姜眉便收拾起了衣物，她是不想再與田恬等人在一起了，而且她前幾天有了些姬無骱的消息，她要動身去找姬無骱。只是去找姬無骱時，她還要做一件事情。

田恬得知姜眉離開后，怒氣立刻就消了。姜雯這下什么話都不說了，沒有姜眉，他更不敢惹怒田恬。姜眉便是這樣，她本就是一只鳥兒，就算是田恬最后認了她為弟子，她還是會往鳳歧山外飛去。

立春一過，春風一過，喬木一下子就綠了。萬相寺里的沙彌忙著翻種，曹初靈的新房屋也建得差不多了。

曹初靈沒有想到姜眉會來找她。

姜眉一身素衣，頭上只插了一只木釵。只是就算是這般打扮，她還是清麗脫俗。曹初靈手里擺弄著幾片綠葉，看到姜眉向這邊走來，曹初靈眼里是掩飾不住的驚訝。她與姜眉沒見過幾次面，甚至朋友都算不上，她倒是來這里了？看她一身打扮也太過于樸素了。印象中姜眉是人品好的女子，所以曹初靈對姜眉露出了笑容。

姜眉也笑笑：“曹娘想來是很意外吧？事實上，我是來與曹娘道別的。”

曹初靈更為不解。

“曹娘一定是在心里問，我為何來與曹娘道別吧？是為了姬無骱。”姜眉又道，“我并沒有見過姬無骱，姬無骱也沒有見過我，我卻是只憑人們的傳說便仰慕了他，我打算去找他，不管他在何處。曹娘是他喜歡過的人，也許他現在依然喜歡這曹娘，所以萬一僥幸他又來找曹娘的話，曹娘好把我的心意傳達給他。”姜眉笑靨如花，臉上卻是欣喜與期盼。

曹初靈一時不知道如何給姜眉回話。姜眉竟是這般性情中人，她只是因為世人對姬無骱的評說便仰慕了他，她這份勇氣與情懷，恐怕天下找不出第二個來了。

“姜眉，你……就不怕他實際上確實個糟老頭子么？或者，是個有殘疾的人？你這么做，可知道是冒險？”曹初靈問姜眉。

“人生苦短，我只想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事，等到我去的那一天也好無憾。”姜眉笑容淡然，她認真的看著曹初靈，問她，“曹娘是否愿意告訴我，姬無骱是個怎么樣的人？也許我聽了你的話后就改變主意了呢？”

曹初靈笑出了聲，她道：“我向你說了以后，恐怕你更要去找他了。屋里請吧！”

姜眉垂頭低笑，跟著曹初靈進了屋。

得意樓。

中行輕舍在雅閣里坐著，她看著窗戶外面的街道，面前的茶水早已涼透了。就在她發呆時，康蕓戴著面紗往得意樓來，中行輕舍扭回頭來往門邊走去。她吩咐茶博士換了熱茶，自己有進了屋里。

康蕓的臉色不大好，她最終是沒有抵過自己的好奇心去問了父親，為何他對刺客尸體的事情那樣低調處理了。她得到的回答是父親位高權重，難免有人嫉妒成恨，栽贓嫁禍。康蕓也相信這個說法，只是她心里還是不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