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我倒希望你像別的人家一樣,將死去親人的骨灰放在那些固定的隔段里,而不是擺在家里!花微,你這樣算什么沒事啊!你的人生還很長!”
“你閉嘴,你難道對我還有什么歪心思嗎!如果是這樣,那么請你出去!”
沈春宜搖搖頭,“我們之間過去了,我不會干那種見縫插針的事!很久之前,那時候夏之季還在的時候,他剛知道自己得病,他希望我以后能代替他照顧你,當時就被我否決了!我不是那種人,而且我現(xiàn)在也不愛你!”
沈春宜解釋的掏心掏肺。
“我現(xiàn)在完全是作為一個朋友,我看不下去,不僅是我,丘秋和段奇風每天也都念叨著你!”
“那么如果是朋友,你就別管我了。”
花微干脆放下豆沙包,她沒有胃口吃飯。
“我不明白啊,我知道你們希望我好,希望我健康,快點走出這段悲傷的事,但是……但是我不明白啊!我老公死了,我怎么能吃得下飯,我怎么能像沒事人一樣?不正常的是你們吧!”
“你們希望我正常地活著,可是怎么可能!死了老公死了摯愛的又不是你們!”
花微一下子說了好多,她還在繼續(xù),“最關鍵的是,我不明白那些同我一樣死了親人的家伙們,怎么就吃的下飯,怎么就生活的還像平常一樣!我做不到!我只想說,那些人愛別人愛的還不夠深!”
沈春宜無力地道:“難道你要讓那些人,包括你自己,都隨著逝者而去才正常嗎?”
“對呀,我希望就是陪著他一塊死啊!”
“花微……”
花微又自我否定了,“可我又明白,逝者希望我們好好的活著。”
“對呀!”沈春宜說,“你看夏之季,走的時候不是挺好的嗎?醫(yī)生都說沒有什么痛苦,他整個人已經(jīng)陷入了昏迷,沒有一點意識,他比那些全身疼痛迸發(fā)癥什么的要好很多,你也看到了,最后火化的時候我們都看到了!他安詳?shù)胤路鹚ヒ话恪!?
花微卻在聽到這句話后,摔碎了一個玻璃杯。
“什么叫挺好的,哪里挺好了!我自己安慰自己、安慰你們,你們聽不出來嗎!你們非讓我承認這個干什么!”
花微一頭栽進沙發(fā),沈春宜看不見她的表情,卻知道花微的情緒在相安無事的兩天后,終于爆發(fā)了。
她身體顫抖,頭發(fā)凌亂。
她抱著自己的身體,低語:“那天我睡著了,我怎么就睡著了呢!我甚至來不及聽他跟我說最后一句話,我真的做好心理準備了,我想著他跟我說完最后一句話后,我可以憋著不哭,可是我怎么睡著了呢?”
“他真的不難受嗎?在最后的時刻真的很安詳嗎?那為什么我醒來之后床單上有血跡?他是不是咳嗽了,還咳嗽的很嚴重,又吐了血?”
“他是不是很想很想跟我說最后一句話呢?只是我睡著了,我沒聽見!”
“甚至……他是不是最后很可憐,想叫我,想跟我說話,可是自己已經(jīng)動不了,已經(jīng)發(fā)不出聲音,我甚至會想,他是不是真的想爬到我身邊!”
“我一閉上眼睛什么都想不到,但是醒著的時候我就在揣測,夏之季最后是不是很遺憾,是不是帶著失望離去的!”
花微又突然坐起來,拼命地扇自己耳光。
“我怎么那么蠢那么討厭,我為什么會睡著了,為什么!每天都很精神,為什么偏偏在那天睡著了,為什么呀!”
沈春宜趕緊抓住花微的手,說:“不是你的錯,你為什么就不想想,是夏之季在冥冥之中讓你睡著的呀!他怕你害怕,怕你總回憶起他死時的模樣,他多么愛你啊,所以這根本不是你的錯,是夏之季給你的愛呀!”
沈春宜想這個時候抱抱她,給她一絲安慰。
可他又怕花微瞎想。
于是他只是抓著花微的手,說:“你仔細想想,對不對?夏之季從不給別人添麻煩,所以他不想讓你看見!那些什么想跟你說話呀,想抓你呀,那都是你臆想出來的!夏之季根本不是這樣的人!”
花微的頭發(fā)被淚水打濕,一絲絲粘在臉上。
她臉色蒼白。
甚至她也沒有繼續(xù)吃抗排斥的藥。
她是沒有想過自殺,但是她也想這么混混沌沌地死去才好。
“對……夏之季從來不給任何人添麻煩……從小到大都是……”
沈春宜拿了紙巾,輕輕地給她擦拭。
“所以他是為了你好啊!我外公有六個兒女,聽我媽說,外公死之前,本應該是我媽守著,后來到了大姨換班,我媽就說回去給老爺子拿個推頭發(fā)的推子,好好給老爺子收拾收拾,弄得干干凈凈。結(jié)果我媽到家,大姨來信了,說我外公去世,我媽當時很慌亂,這事發(fā)生在我小時候。”
沈春宜好好地給花微把兩邊的亂發(fā)別到耳后。
繼續(xù)說:“開始我媽難受,后來我媽覺得,不應該太悲傷,這是證明自己被愛著啊!我大姨因為目睹了外公的死亡,所以很多年情緒都緩不過來,只要一提起外公,就一直哭一直哭,別人都說沒必要,但是我明白,因為我大姨見證了那一刻,所以她遺忘不了;而我的母親,每次談起,都說是福氣,外公一定是不想讓我媽看見他那個樣子,要不那么多天我媽都沒想給他理個發(fā),偏偏就那天想了。”
“你是說……夏之季是為了保護我?”
“是的,他太愛你了。”
沈春宜將豆沙包拿到花微的面前,又說:“所以你現(xiàn)在怎么能這樣呢?明明是為了你好,明明是愛你,你卻這么不愛惜自己,別忘了,夏之季的肝還在你身體里呢。”
花微輕輕推開沈春宜,趴在沙發(fā)上嚎啕大哭。
但也只是一會兒,就帶著濃重地鼻音說:“給我一個……豆沙包。”
“我再去熱點牛奶吧?”
“不用,我要趕緊吃完豆沙包,然后吃藥。”
花微吃著豆沙包的時候,也還在流淚。
但是沈春宜卻安心很多。
終于哭出來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