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宜等人是在睡夢中被驚醒的。
他們顧不上任何禮儀就沖出了家門，醫院搶救的燈一直亮著。
花微就堆在椅子上，頭倚著墻，雙眼無神地看著那燈。
沈春宜舔了舔干澀的嘴唇，說：“沒事的，會沒事的！”
花微搖了搖頭，“他今天很不對勁。”
“花微……”
“其實，我有心理準備了，挺好的，他能沒什么痛苦，這挺好的。”
“別這么說……”
然后搶救室的燈就熄滅了，連沒有夜班的張醫生也趕了過來，正好一起聽醫生的審判。
“我們盡力了……起碼病人走的時候沒有痛苦，這在肺癌晚期患者中很不多見，也算是……”
夏威聽到后用手撐著墻，走了幾步，然后猛地倒下。
張醫生趕緊喊道：“老夏，老夏！快快快，快救人！”
夏之季他爸承受不住喪子之痛，整個人都被抬入了急救室。
沈春宜趕緊來到花微身邊，說：“你也……你也哭出來，花微，你可以放聲大哭，別擔心，我們都會陪著你！”
丘秋早已經哭成了個淚人，后來她不想讓花微看見自己哭，就躲進段奇風的懷里。
花微搖搖頭，反而安慰起丘秋來。
“別哭了，他死前真的沒有痛苦，就和我說著話，說著說著就睡了，旁邊雖然有血跡，但我沒有聽到什么咳嗽的聲音，連醫生都說沒有痛苦不是嗎！這也算是一種福氣，這世界有多少人，能死前沒有什么痛苦呢！”
丘秋轉為摟著花微。
“花微，我知道你難受，你別忍著，你哭出來。”
“你怎么知道我沒哭啊……”
丘秋和段奇風一愣，他們都看著花微，可是花微的臉上連個淚痕都沒有。
轉天，夏之季就被火化了，花微捧著骨灰盒的時候，心里也還是暖暖的。
她總感覺夏之季沒走。
沈春宜怕她出事，第三天還特意一早就去陪她。
拍門幾遍沒人開，沈春宜都要砸門了，他很怕花微做傻事。
結果花微蓬頭垢面地開了門，整個人處于懵的狀態。
“干什么？你再吵到鄰居了。”
“我……”
“放心吧，我不會做傻事。”
不正常，很不正常！
“哦……我帶了早餐，人是鐵飯是鋼，吃點東西吧。”
沈春宜進了屋之后，花微給他倒了杯水。
沈春宜說：“夏叔叔就是突發心臟病，被搶救過來了，一時間接受不了，但你不用擔心，張醫生照顧著夏叔叔呢，張醫生讓我給你帶話，你只要顧好自己就行。”
花微似是在聽，又似是沒聽，好像沒睡醒似的。
“花微……”
“啊？！”
花微突然抬起頭，“這個點了，我該叫醫生給夏之季打止疼針了，哦對，還得吃止疼藥。”
“花微！”
花微猛地站起來，就往臥室走，但是看到床上空空如也之后，她尷尬地笑笑。
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額頭上。
其實她自己昨晚驚醒了很多次，夏之季的骨灰就在身邊。
她晚上也像正常人一樣躺在床上。
她沒有失眠，睡前還和骨灰道了聲晚安。
但半夜卻驚醒很多次。
每一次都是猛地坐起來，大吼著：“夏之季你難受嗎！”
“夏之季，你醒了？”
“藥效夠不夠，你有沒有哪里痛？”
“要喝點水嗎？”
“夏之季……夏之季……老公！”
一晚上花微醒了七八次，其實很符合之前守夜的時候，自己醒的那個頻率。
但是現在，花微醒了之后，只是茫然地看著漆黑的前方，她躺在床上，不是坐在椅子上，她就知道了現在是什么時候。
然后她抿抿嘴，再睡。
丘秋之前在夏之季火化后要求來陪她睡，但被花微謝絕了。
她說：“我沒事，你能陪我一天，能陪我一輩子嗎？”
再說了，花微有一句話沒說出口，那就是，我不需要你陪我呀，你又不是夏之季，你陪我有什么用嗎？
花微驚醒之后躺下也能立即就睡。
她沒做夢，只是頻繁地驚醒。
好不容易睡的特別熟之后，就被敲門聲吵醒。
她低語：“老公，去開門。”
“老公……夏之季，你去開下門啦，穿暖和點哦。”
然后她又猛地驚醒，大喊：“不行，我怎么能讓病人去開門呢，老公你身體不好，我去開我去開！”
可是，等從床上徹底站起來后，花微才發現，這個屋子里，早就沒有夏之季了。
她感覺自己像是被冷水澆過一般，還不止一次。
她的記憶和感覺都在發生著微妙的變化，如果能一直活在幻想和記憶里，這其實是一種幸福，可是花微偏偏是一個正常的人，她沒有被太打擊到，卻也不是說一點打擊都沒有。
敲門聲一直繼續，花微嘆了口氣。
“來了來了。”
這就是早晨的沈春宜。
“其實你若是不打攪我，我還能再睡一會兒。”
“花微……你看你這屋子，連開過火的痕跡都沒有！兩天了，整整兩天了，你難道沒有吃過飯嗎！”
“你怎么知道我沒吃過？”
“那你吃了什么！”
“快餐，不行嗎？泡面也可以啊。”
沈春宜壓著一口氣，“你這廚房垃圾桶里什么都沒有，連垃圾袋都和那天一樣，沒換過，你騙誰呢！”
花微允自笑笑，“我吃完直接扔外面的垃圾箱不行嗎？”
“花微！”
“我知道了，你不是帶了食物嗎，我現在就吃。”
花微沒刷牙沒洗臉，她甚至在打開餐盒蓋子的時候還試圖講個笑話來證明自己無事。
可是打開之后，就忽然發問：“老公，為什么不是奶包而是豆沙包啊？”
沈春宜真覺得不對勁，他大喊：“花微！你清醒一點好嗎！你這樣……我很難受！”
花微也才反應過來，苦笑著說：“我真沒事，誰還不能有點習慣了？對吧！”
“我希望你不要自己一個人住了，你去和丘秋住，她說了她可以時刻陪著你！你這樣，我們都擔心！”
“可我不需要人陪著！”
花微突然大吼起來！
她沖進臥室，抱著那個骨灰罐子又沖出來。
“我只需要一個人陪我，那就是夏之季，現在有這個罐子在身邊，我也很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