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內(nèi)，夜里安靜的只有整齊劃一的巡邏侍衛(wèi)的腳步聲，以及偶爾來去匆忙的宮女和太監(jiān)稀稀疏疏的聲音，下人都能有輪休，身為一國之主的皇帝卻要在御書房內(nèi)沒日沒夜的處理國事。

老皇帝拿過茶盞想喝口茶，哪成想茶水放久了根本了入不了口。看到程哲站著都睡著了，氣不打一處來，拿了幾本奏折往程哲頭上扔去。

程哲驚醒，看了下四周，在老皇帝眼里那動作差不多是要喊護駕了吧，發(fā)現(xiàn)四里安靜，只有老皇帝坐在椅子上瞪著他，他才曉得犯錯了，“皇上恕罪”。

“……”，這也不是第一次了，老皇帝也不同他計較，“茶涼了”

熱茶換上來之后，好一會兒，老皇帝還是覺得渾身不舒坦，“去把香爐換了，熏的朕頭昏眼花的”。

程哲愣了愣，這香都點了好幾年了，他也和皇帝提了好幾次，皇上都沒聽進(jìn)耳朵里，怎么這次，“可是……”

“讓你換就換，明兒你去和國師說說，這個味朕聞膩了，換點新鮮的來”，之前他還沒想明白的事，聽說了元老爺子那件事之后，雖然并沒有從這熏香中找到半點蛛絲馬跡，但也是留下了點陰影。

“皇上，這么做會不會打草驚蛇啊？”程哲猶猶豫豫的，語氣全是擔(dān)憂。

就算熏香真沒問題，但國師那后背的人也該敲打敲打了，免得總是搞這些沒新意的小動作，“朕就怕他們不知道”。

“看看這奏折都寫了些什么，是都以為朕要斷氣了嗎？”

老皇帝冷冽的聲音中沒有半點情緒，但定是生氣了，不然不會一下子咳了出來。程哲臉色白了白，連呼吸都不自覺收了起來，膽戰(zhàn)心驚之際看見了奏折上的內(nèi)容，又是讓皇上立儲君，之前還是聲淚俱下的勸，如今是越來越簡單明了，似乎有些等不下去了。

可皇上的身體確實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最近咳的越發(fā)的頻繁，嚴(yán)重的時候總是咳出血，程哲總擔(dān)憂皇上咳那么幾下就駕鶴西去了。也難怪皇上會那么生氣了，就算知道自己身體不好，但被這樣拐個彎說自己不長命了肯定會生氣的，更何況皇上之前一直在吃仙丹。

突然間，程哲似乎明白皇上說的那句‘就怕他們不知道’的話了。

“……皇上”，程哲伏地而跪，那些都是大逆不道的話啊。

“起來吧”，老皇帝聲音放緩，似乎也知道自己不宜大動肝火，“這么多年了，就你一個算是忠心的。大抵只有你希望朕長命百歲了。”

那‘大抵只有’四字從一個年紀(jì)半百、兒女雙全的老人說出口，未免太過凄涼，更何況他還是天下之主，可正因為他坐擁天下，所謂‘高處不勝寒’，人人都覬覦的九五之尊的帝位，怎么會有親情和其他更遠(yuǎn)的關(guān)系呢？

突然，程哲臉色蒼白，腿無意識的抖了起來。

皇帝撇了程哲一眼，淡淡道，“良禽擇木而棲，也不知老四哪點讓他們看中了，妍兒也是個缺心眼的。”

“這天下好男兒多的是，非要選這么一個”，老皇帝話題一轉(zhuǎn)，不知道扶搖的‘缺心眼’是指站隊四王爺還是看上了花柏梔，或者說二者都有。

程哲手心上全是汗?jié)n，額上也冒了點汗珠，只得祈求它不那么明顯，盡量壓下心底那些不安和懼怕，“萬歲爺說的是，您打算怎么處理他？。”

皇上淡淡的掃了程哲一眼，嚇的他又一個哆嗦，“處理？朕倒是想殺之后快。”

一朝天子一朝臣，程哲知道這個理，可是由皇上拐著彎在說，后邊那些話是在提醒他嗎？伺候了大半輩子的皇上，醒著的時候再揣測他的心思，睡著了還是要繼續(xù)揣測，生怕一個不小心把腦袋給伺候掉了。可沒想到，如今反而半點都猜不出來了。

之后，程哲把皇上說的話小心翼翼的透露給了扶搖，只聽她說：無礙。

半個月之后，京城里又掀起了紅樓夢的熱潮，只因為其中的一首詩文——終身誤：

都道是金玉良緣，俺只念木石前盟。

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嘆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縱然是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

本來是沒什么，紅樓這本書一直處于更新狀態(tài)，按冊出版，雖然這個名叫枕世先生的人還沒有把書寫完，但看的人大抵都知道紅樓主要講的是賈寶玉、林黛玉、薛寶釵的故事。而這‘終身誤’是出現(xiàn)在已經(jīng)出版的最早的一冊中，為什么時間過了那么久才被人重點提出來？

原因要從昨日楊帆出入煙花之地說起，這成婚才不過半月，這就算是放在平常百姓家都應(yīng)該還是和妻子如漆似膠的階段，可是偏偏楊帆放著元恩薰這個美嬌娘不要跑去逛窯子。

于是就有人把楊帆、元恩薰和花柏梔三人之間的事和紅樓夢中的三人做了對比，說元恩薰就是那賈寶玉，楊帆是那薛寶釵，花柏梔是那林黛玉。有人提出疑問，元大小姐可不是男子。于是這種人就被罵會不會看書，死腦筋。

謠言說元恩薰和花柏梔是兩情相悅，元恩薰和楊帆成婚是迫于無奈，楊帆之所以會去煙花之地是因為元恩薰不喜歡他冷落他了。

傳聞聽聽就好，可偏偏楊帆出入煙花之地是事實，這不是在影射皇帝拆人姻緣嘛，于是皇帝一道旨意下來楊帆面壁思過。

只是這圣旨下來也無關(guān)痛癢，人們津津樂道的不是皇帝拆人姻緣的事，而是八卦這三人之間之后會上演怎樣一場不一樣的紅樓。所以皇帝也沒有理由把紅樓夢變成禁書。

對于十八里社來說，書能大賣是好事，事實上聞浩銘和社里的人都很高興，可是總有人來問寫這本書的人是不是花柏梔。他每天都辟謠無數(shù)遍：不是。以至于聞浩銘在門外貼出布告：

‘終身誤’出現(xiàn)在紅樓夢的第一冊，是去年開始賣的，當(dāng)時元家小姐和楊帆大人是兩個沒有干系的倆人。然后，我們十八里社的寫書人都是不屬真名的，除非寫書人愿意告知，所以我們不知道枕世先生是誰。

聞浩銘沒敢寫上你們猜測的人選現(xiàn)在還在牢里哪有那個條件寫書，再說要真是像傳聞那樣，花柏梔還不得像林黛玉一樣傷心死自暴自棄先，哪還有心情寫書自述啊。

事實上，這半個月間，紅樓夢這本書就沒有停止更新，這本書開始還是花柏梔在寫，后來花柏梔為了參加科舉，只是把故事每節(jié)的梗概寫下，然后找文筆好來寫，之后再潤色然后才版成冊子的。

想到花柏梔現(xiàn)在牢里又是擔(dān)憂又是心煩，這時耳邊又響起了個女人的聲音，“請問紅樓夢……”

一聽到紅樓夢，聞浩銘都沒有看來人，極不耐煩地打斷她，“出門右轉(zhuǎn)有布告。”

“我想問……”，女子并不生氣的又開口說，只是還沒有說完，又被眼前的男子打斷了，“我不知道枕世先生是誰。”

女子不知道是被氣樂了還是怎么樣，語氣竟帶了些笑，“我只是……”

“只是什么，讓我偷偷告訴你？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要我說幾次才懂”，聞浩銘覺得自從花柏梔被皇帝關(guān)進(jìn)大牢之后，整個人都不對勁了，最主要的是戚容藍(lán)能去看他，他不能去。

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這十八里社的老板沒有把女子的火點起來，倒是把隨著來的婢女給惹急了，“你們是不做生意了嗎？不做就趕緊關(guān)門。我家小姐話都還沒說完，你就打斷了。”

婢女炮語連珠，語速快的驚人，似乎是擔(dān)心被對方打斷。她的話又大聲又快，聞浩銘還沒反應(yīng)過來，倒是一些在里頭看書的人給驚到了。

“咦？這不是飄絮姑娘嗎？”戚容藍(lán)剛從牢里看了花柏梔出來，來十八里社是告訴聞浩銘一聲花柏梔的事，沒想到碰上了飄絮，語氣十分驚喜，“什么風(fēng)把你吹來了？”

飄絮沒說話，戚容藍(lán)看了眼飄絮身邊怒氣騰騰的婢女，再一看聞浩銘的臭臉就知道這人的壞脾氣又上來了，于是賠禮道，“這家伙最近辣椒吃多了，上火，逮著誰都發(fā)脾氣，本公子讓他去面壁。”

戚容藍(lán)說話間已經(jīng)招來了人把聞浩銘拽走，心里暗道：這人是故意出來罵人的吧。

“讓你看笑話了，飄絮姑娘想要什么書，免費送，就當(dāng)是十八里社的賠禮”，戚容藍(lán)開心的說著，在惜花樓里想見這位花魁有多難啊，沒想到那么巧，難道是緣分？

飄絮笑了笑，“無妨，是小女子沒把問題表述清楚。”

“小姐……”，飄絮的婢女在收到飄絮的眼神之后把話咽進(jìn)肚子里，氣憤的跺了跺腳。

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戚容藍(lán)勾起了一個顛倒眾生的笑容，“看來飄絮姑娘也是慕‘名’而來的。”

若飄絮是個普通人，怕是也要被這魅惑的臉給勾引住了，“戚公子這一笑真是讓身為女子的我慚愧不已，慕名倒是慕名，不是很有趣嗎？若這枕世先生知道自己當(dāng)初一語成讖……怕是要改行當(dāng)算命的了。”

戚容藍(lán)的眼里一絲不悅轉(zhuǎn)瞬而逝，在他的臉上找不到半點痕跡，聲音仍舊動聽，“這倒不會，你看”，戚容藍(lán)拿著扇子點了點專門放紅樓夢的書架，“又空了不是，他的書大賣，賺的可不是我們十八里社。”

“那書……”，飄絮遲疑道，這倒是她沒有想到的情況，整條書架都是用來放紅樓夢的，現(xiàn)在卻空的什么都沒有了。

“到時本公子親自送上門如何？”戚容藍(lán)媚眼如絲，好似之前眼底的不悅根本沒有存在過不停的討好飄絮。

飄絮全然沒有半點被撼動，讓婢女將銀錢拿出來，直言，“定金，告辭”。

“……”，這江湖兒女的語氣做派把戚容藍(lán)噎的上氣不接下氣，不得自我懷疑自己適才說的是‘到時奴家送上門去’。不一會戚容藍(lán)就不生氣了，只怪自己長的太好看了，連飄絮都嫉妒了。

回到樓里，婢女紅兒問飄絮，“樓里，媽媽不是經(jīng)常像說書先生一樣在說紅樓嗎？為什么還要買書呢？”

飄絮笑了笑，說的總和看的不一樣，像樓里老鴇講的總是添油加醋帶點個人感情，故事都有些被歪曲了。

現(xiàn)在又開始了每天的說書大會，一群姑娘圍著老鴇聽書，還真聽的津津有味的。飄絮掠過人群回到廂房里，把所有的聲音都關(guān)在了門外了。她在想那個芝蘭玉樹般的男子不可能是林黛玉，林黛玉是做不出抗旨這種事的。

不管從武賀手上救一個深陷紅樓的姑娘也好，還是和戚容藍(lán)這樣臭名昭著的男子做朋友，都不是林黛玉這種角兒能做出來的，太過‘別具一格’了啊。她實在是好奇這個人在牢里呆了半個月之后聽到這些消息后會有哪些動作，這世間的男子多是無趣的，花柏梔……別讓我失望才好。

外頭的流言，元恩薰作為其中的當(dāng)事人，當(dāng)然是叫人打聽的清清楚楚，甚至還讓人去把已經(jīng)版成冊的紅樓夢的買了一套回來。

雖然她們之間的事情被添油加醋的說成那樣，可這就是事實啊。元恩薰聽著毫無情緒的聽著暗衛(wèi)說著他打聽來的關(guān)于她的流言蜚語，心底竟有些開心，她們那曾經(jīng)見不得光的愛情似乎終于有人知道了。只是存在于這種似真非真的流言當(dāng)中。

當(dāng)暗衛(wèi)稟說楊帆的事情時，元恩薰沒有外頭人的憤恨，有的是松了口氣。

書到手后，元恩薰念了兩聲作者的名字，似乎在記住這個人。然后就開始看了起來，往常這個時候，她都是在賬本的，只是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賈寶玉和林黛玉愛情的點滴了。到時間了，小七也沒能勸住，只好把房間點的亮一點。

楊帆今天還未上朝就被皇帝一旨圣旨禁錮在元府里，索性就在房間里等著元恩薰來質(zhì)問自己。早前下人就來報元恩薰已經(jīng)回府了，他心底的腹稿都已經(jīng)打好了，只是等了半宿連個人影都沒有。不由想起了外頭的流言，心頭一陣怒火，隨手拿起了一個花瓶就砸了。

此時的心情糟糕的比起被皇上責(zé)罰更勝，新婚妻子心里頭沒自己不說，滿心滿眼都是別的男人，連面子上都不愿意來解釋一番。他實在無法接受。

楊帆失了外頭說的儒雅的風(fēng)度，只一昧的覺得元恩薰是個有失三綱五常的女人，完全忘記了新婚之夜，元恩薰說的給她一點時間，也忘記了是自己出軌在前鬧的滿城風(fēng)雨，之后才有這個流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