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間,老爺子臥病在床連一次院門都沒有踏出,由著藥酌一直陪著,可是卻沒有半點好轉(zhuǎn),日漸憔悴消瘦了,本來精神爍爍的人,如今看起來卻是老態(tài)盡顯,完全沒有那日打三老爺?shù)木瘛?
元恩薰沒有問藥酌問什么老爺子的身子會一天比一天衰弱,只是讓鋪子的掌柜和管事的到府里來匯報,賬本什么的全部都送上府里,漸漸的連府門都不出了。
“小姐”,小七走到元恩薰的身邊,“風(fēng)少爺又來了。”
元恩薰強自打起了精神,卻怎么都無法掩蓋那滿臉的倦容,小七皺了皺眉很心疼,她家小姐這幾日都沒怎么睡,瞇了瞇眼然后又醒了,生怕老爺子醒了她去休息了。
“讓他進來”,元恩薰揮了揮手,爺爺他醒來的時間越來越短了,府里和京里的猜測越來越多,她留在府里連門都不出更是讓有心之人利用,可是她沒辦法,連藥酌都查不出來的毒,她除了陪著還能做什么。
那日沖撞煩人的小孩在元恩薰的面前卻十分有禮,“姐姐。”可誰又不知道她這個堂弟在府里的行為,因為大元博麟一歲所以處處被比較,卻也處處暴露了這個人的百般劣跡。
元恩薰對這個堂弟并沒有太多的感觸,只當(dāng)是小孩的小打小鬧,沒有過多的關(guān)注。只是這幾日一直留在爺爺這里,才知道她的堂弟不像人說的那么不好,她不在的時候倒是經(jīng)常來陪爺爺,尤其是這幾日更甚,爺爺有時候醒過來的時候也會提到這個孩子,她也跟著對這個堂弟有了印象。
相像的模子總讓她有些恍惚,可是那也僅僅是模子,老爺子醒來的時候有時候也會和她說麟兒的這個哥哥的秉性越發(fā)的和他像了起來,可是她卻知道那是不一樣的,她的麟兒身上總有種歷經(jīng)滄桑的老成,是學(xué)不來的,那種不同于同齡人老成,有時候眼里甚至透露出看透生死的錯覺,讓她有時候都失神了。
她再一次怪上了自己,明明都是沖著自己來的,結(jié)果卻都報復(fù)在麟兒身上了,她的臉色煞白。
元博風(fēng)背著光,元恩薰刷的一下站了起來,低聲喊了弟弟的名字,“麟兒?”
走進來的停住了腳步,眼里閃過一絲怒氣,卻還是恭敬的喊了一聲,“姐姐,我是風(fēng)兒。”明明都是堂弟,憑什么這個姐姐卻只對元博麟那個死人好,哼,死了還和他作對。
小七見她家小姐似乎精神有些不濟,扶著她的手臂,卻也沒理她家小姐喊錯了名字,小姐覺得這個少爺是在小打小鬧,她可不覺得,三房的都不是好東西,可是現(xiàn)在人家頂著這幅和小少爺相似的面孔連她都差點以為那些日子都是在做罷了。
元恩薰點點頭,表示她知道,沒有半點覺得自己喊錯名字有什么不對讓元博風(fēng)更氣了,若不是他大哥讓他過來看看這個臭老頭,他才不過來,晦氣,家產(chǎn)居然要留給這么一個女人,現(xiàn)在還要他來看這個對自己沒有半點用處的老不死。
元恩薰和元博麟在一起的時候也是沒什么好講的,而這個陌生堂弟她更是無話可說,元博風(fēng)和元博文是一路子的,可他確是怕這個姐姐的,所以房間里陷入了沉沉的安靜。
守了許久、盼了許久,可今日爺爺似乎沒有轉(zhuǎn)醒的樣子,從心底引發(fā)的澀意瞬間占領(lǐng)了整個心扉,頭微微的疼了起來,有些發(fā)脹的竟想往下垂去。小七站在旁邊無時無刻都在關(guān)注著她家小姐的精神狀態(tài),要不是有花柏梔在,元恩薰大概連眼睛都不是瞇上一會兒,她家小姐太累了,白日里守著老爺子,夜間還是守著老爺子,還要處理一大家子的事,賬本堆疊的像做小山。
她家小姐抬手撫頭的動作把小七嚇的不輕,慌張的說道,“小姐,你這樣一直不眠不休身子會受不了的?”
元恩薰執(zhí)拗的搖了搖頭,頗為冷靜的丟出兩個字,“無妨”,平日里忙,很少有時間陪著老爺子,若不是她的疏忽,怎么會給對方可乘之機。
鐵打的身子這樣熬下去也會垮的,小七跺了一下腳,悄悄的移至門口,讓人去找花柏梔和藥酌,小姐說一不二,她哪里能勸的住,勸的住的老爺子中毒未醒,也只有花柏梔的話她家小姐現(xiàn)在才聽。
老爺子的病情不樂觀,花柏梔整日里跟著藥酌一起查閱古典,愣是到現(xiàn)在都弄不明白到底那毒是怎么下的。
聞昊銘那里她幾日前去過一次,給他大概了一下漫畫的布局,此人很聰明,一點就通,故事后續(xù)她也寫成了書給聞昊銘送了去,沒她盯著倒也無所謂,但是還是不行,太慢了太少了,她必須物色更多的人來給她畫畫,她也不是沒想過自己培養(yǎng),可是她怕來不及。
小七傳話的人來時,兩人都泡在了府里最大藏書閣里,偌大的因為幾人的到來,早已看不出來時的整潔,因為怕人打擾,所以藥酌禁止任何人來把書擺回原來的位置。
因為休息的少,花柏梔眼底的青色非常明顯,可藥酌哪里不是,在醫(yī)術(shù)上他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可繞是如此,那下毒之人竟有辦法在他眼皮子底下下毒,可他卻絲毫都阻止不了。
花柏梔讓藥酌先去,她洗了個冷水臉,讓自己看著精神些,這個時候可不能被疲憊打到。
合著前幾日和花柏梔的分析,藥酌每次在老爺子房間里看到元博風(fēng)這個孩子的時候,總是覺得不舒服,可這小鬼在這里卻又是安分的很,可畢竟是老爺子的親孫子,他做不了主趕走的。
花柏梔趕到的時候,藥酌用著同一個理由讓元恩薰把元博風(fēng)這個小鬼趕走,所以她剛好看到小鬼有些陰惻的側(cè)臉,擦肩而過時她被瞪了一下,花柏梔不痛不癢,卻總覺得不對勁。
藥酌反復(fù)查看著老爺子的身體,他早已施針控制住毒素的發(fā)展,老爺子所有的飯菜都是他經(jīng)過檢查才吃的,可是就是沒有發(fā)現(xiàn)有被下毒的痕跡。
看著藥酌搖著頭,元恩薰合上眼睛頭疼的似乎要炸裂開來,真的沒辦法了嗎?
有那么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的力氣都被抽空了,疲軟的只想往后倒去,卻不知身后有人站著,靠在了一個微涼的懷里,想要坐好卻被摁住了肩膀,“不要勉強自己,不要拒絕我。”
聲音里有克制不住的疲憊,這讓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極了過冬之后的春天,流水潺潺,柔情催人眠。
靠在花柏梔的肚子上,聽著上方的心臟緩慢規(guī)律的搏動,一聲聲的,讓她心安不想移動。
片刻之后沒見元恩薰有什么動作,向小七招了招手讓她扶著她家小姐,小七接過來之后才無聲的張口問她去做什么,花柏梔不答伸出手指放在唇前,噓了一聲示意她不要亂動,卻不知道她一動元恩薰都知道,只是配合的靠在了小七身上罷了。
她剛才煮了一鍋粥,讓傲梅在廚房里盯著,現(xiàn)在應(yīng)該差不多好了。
花柏梔一邊將粥分成了兩個盅裝起來,一邊問,“可有人靠近這里?”
傲梅搖了搖頭,“先生放心,奴婢的眼睛一刻都沒有離開過這鍋粥。”
花柏梔點了點頭,又拿出了幾個小碗將剩余的粥都盛了進去,“這是山藥雞粥,補氣血,這幾日連累閣樓里的人陪著我們受累,這些你且端過去。”
傲梅愣了一下,沒想到這粥她們這些下人也有份,“謝謝先生。”然后又笑嘻嘻的說,“奴婢們拿一個月的月錢也買不起這粥。”
“好了,傲梅,什么時候你也變得這么多話了。”難道有什么樣的主人就與什么樣的下人,可她平時很多話嗎?
花柏梔突然想起了什么,從傲梅的托盤里拿起了一晚粥,然后又從懷里拿出一根用手帕抱著的銀針,見銀針沒什么變化,她還是覺得不放心,打算自己先喝一口,就在她拿起勺子想喝上一口看一下有什么情況。
傲梅是元恩薰派過來的人,花柏梔也是信的過的,所以也就沒有瞞著他們老爺子的事,所以在看到花柏梔的動作之后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立馬奪過勺子喝了一大口。
花柏梔皺了皺眉,有些不開心,人人平等,她怎么也不可能讓別人來試毒,可現(xiàn)在都喝了,花柏梔除了嘆氣還能如何,怎么這幾日一直在給他們冠以自己的思想觀念卻沒有一個人聽的進去呢。
傲梅待吞的很快,怕花柏梔叫她吐出來,“先生,不把我們當(dāng)奴才奴婢,可是我們卻不能因為自己就把自己當(dāng)做主子,你待我們這么好,奴婢若是中毒了,你還能為我們求個情救一下,要是先生中毒了,那我們這些跟著你的下人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她還能說什么,“你都不怕死的嗎?”
“奴婢下了很大的決心的,當(dāng)然怕了。”
怕你還搶著喝,又不是什么靈丹妙藥吃了能升天……呃……好吧,死了也升天。
“好了,傲梅小姐姐最厲害了,端著粥跟我過來吧。”花柏梔端裝在盅里面的粥,讓傲梅端那幾碗輕的,帶著她給藥酌看看,免得著毒發(fā)作慢。
好在沒事,花柏梔說了傲梅幾句就把她趕回浮生樓了,然后招呼他們過來喝粥,幾人都沒有說沒胃口,都知道連日來的疲勞都快把自己壓垮了,再不好好吃點東西怎么行。
小七知道只要是要給她家小姐做到吃食,花柏梔都是能自己做都絕對不會假手于人,所以這香噴噴的粥不聞都知道是花柏梔做的,但是藥酌不知道,“人參、山藥”,然后又端起一碗喝了一口,說道,“怎么你們府里的廚子只有煮的粥食才好吃,平常的都一般般。”
“我煮的,哈哈哈哈”,這么多天了,這是她第一次笑,因為藥酌這家伙可從來都沒有夸過她這個徒弟,連帶著小七和元恩薰都露出了淺笑。
不待藥酌說些什么去掩蓋,老爺子醒了,老態(tài)沉沉的聲音傳到他們的耳朵,“你們在笑什么,爺爺也想聽。”
老爺子說話有些緩慢,元恩薰最快走了過去,握住了老爺子的手,“爺爺你終于醒了……”在老爺子沉睡的時間了,她很害怕,離開一步都不敢。
老爺子喝了一口水緩和了些,讓元恩薰扶他坐了起來,拍了拍她的手,“是什么那么香,爺爺是被香醒的。”
也不算說謊,也不知道自己這次睡了多長時間,肚子確實有些餓了,藥酌說老爺子可以喝點滋補的粥。
老爺子雖然醒了,可是精神頭確實不太好似乎隨時都會沉睡過去,可還是喝了兩碗粥,讓元恩薰稍稍安心了些,一直緊繃的精神一下子就放松了下來讓她覺得無比疲勞,好像幾日熬下來的疲憊全都在這一刻爆發(fā)了,老爺子自是看出來了,每次醒過來都讓她去休息,可現(xiàn)在看起來這個孫女雖然點頭說好,卻都沒有付諸實踐。
“小七,帶你家小姐去休息,這里有藥公子就好了”,老爺子這次沒有溫聲細語的和元恩薰說話,直接給小七下達命令,不容置疑,小七面色為難,她家小姐根本都不肯聽她的啊。
小七沒敢應(yīng),她家小姐把話接了過去,“薰兒再陪陪你,等你睡了再去休息。”
老爺子張了張口,正要說什么,大概是有些激動竟咳了起來,嚇了元恩薰一條,馬上扶著老爺子趟回床上,藥酌道,“無礙,只是有些過激了,你就聽話的先去休息,免得老爺子動氣。”
“你要是倒了,元家怎么辦?”
“我……”,可是爺爺我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好好聊聊了。
本就要上去勸元恩薰喝完粥就去休息的,等老爺子醒來有了精神了再陪老爺子好好嘮嗑的,沒想到老爺子竟被粥給香醒了,真是失策啊。收到小七求助的視線,她馬上就過去了,“薰兒,聽話,喝粥休息,等睡夠了再過了,老爺子就沒有理由趕你走了”,說罷又看向老爺子,“是吧?”
顯然元恩薰是把話給你進去了,喝了點粥,就帶著小七走了。老爺子以花柏梔臉色也不怎么也給趕走了,幾人臉色確實也不怎么好,可是偏偏藥酌被留下來了,而且還趕不走的那種,要輪流有人照顧老爺子啊,不然有個突發(fā)狀況咋辦。
花柏梔去的時候,小七伺候她家小姐洗澡,她就一個人坐在階梯上埋首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