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老管家的匯報和老爺子的謾罵聲,與其說是在教育兒子不如說是在給這府里的人,棒打出頭鳥,老爺子就是要殺一儆百,告訴所有人,他雖然老了,可是要教訓一個人還是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告訴天下人只有元恩薰才是他百年之后的繼承人,誰若是動了不好的念頭,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若不是你們這些做叔伯哥哥的欺薰兒年幼”,提到元恩薰的時候,老爺子的語氣才緩和了些,“又欺她父母都不在了,我又何苦帶著她一個女娃娃走南闖北,累著她到現在還未嫁人,平白耽誤了她的年華。”
盡管語氣起伏不大,但是元恩薰還是聽出了濃濃的愧疚,她怎么可能怪他老人家,她該說謝謝的,父親去世,母親遠走,若不是老爺子,她恐怕活不到現在,知道她孤單還找來了麟兒,若她只是一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小姐恐怕早些年就被嫁出去了,又怎么可能遇到花柏梔,又如何知道愛情帶給她的歡喜,也許她沒嫁,可是那樣的元恩薰,恐怕花柏梔根本不會喜歡上,不知為何她就是這么篤定,可能是日久見人心,她漸漸的也能看清楚花柏梔的性格了。
輕輕的念了聲,“爺爺”,在心里默聲道,“謝謝你爺爺。”
“耽誤什么耽誤,要不是爺爺帶著她,現在又怎么會嫁給狀元郎,以后指不定怎么在我們面前趾高氣昂的。”
就算老爺子怎么說,元哲陽似乎還是那樣不知羞恥,只是畏懼于老爺子,只敢輕聲嘟囔了一句,只是很不幸的是,老爺子耳朵聽力還是好的,他的整句話都落在了他的耳畔,惹得他當場就請出了家法。
“逆子啊逆子”,老爺子指著元哲陽喊道,“來人,請家法。”
新來府里的下人們可能不知道,所以互相看了彼此一眼也就去請家法了。
但是府里的老人可不一樣,這十幾年里,老爺子可從來沒有動過家法,老爺子最后一次動家法還是在薰兒小姐還沒出生的時候,這家法打的人也就只有當時還是大少爺的元哲鴻也就是元恩薰的父親。
元哲鴻從小就想上陣殺敵,報效國家,所以身子骨比另外兩個少爺都要硬朗,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從小就血氣方剛,老爺子又不肯讓他從軍,他也就經常惹禍,最嚴重的一次是和一品大臣的兒子打架,把別人打的直接告了御狀,那一次,老爺子把元哲鴻打了個半死,之后還讓他去跪了祠堂,之后三天沒能起床,那一個月里反反復復一直在發燒,老爺子雖然教的嚴,但是還是喜歡這第一個兒子的,請了很多大夫,自那之后就再也沒有請過家法了。
元恩薰也曾聽府里的老人說過,既然老爺子再沒請家法,想是那一次真的把他自己也給嚇到了,這才看來他的三叔恐怕難逃一劫了,爺爺是真的生氣了。
“爹,爹,我錯了”,元哲陽看到下人們往祠堂去了,他就知道老爺子這才不是說說而已是動真格的了,雖然當時還小,但是他還是記得他大哥元哲鴻被鞭子抽打的只剩下半條命的樣子,背上的白衣浸滿了血,一滴一滴的從衣服上滴落下來,那樣被拖到祠堂跪在的樣子,“爹,你放過我,我再也不敢了,我剛才那些話不是真心的。”
元哲陽跪著爬到了老爺子身邊,元恩薰也只好走到了后面,他抱著老爺子的腿哭嚎求饒,元博文和元博文都懵了,事情發展的太快,讓他們有些跟不上,等跟上的時候,元哲陽被老爺子一腳踢翻在地,“你是我兒子,你什么樣我會不知道。”
“爺爺,爹他不是故意的,你饒過他吧,他只是為了我和博文,而且爹爹現在的身體根本受不住那鞭刑。”
元博文也怕惹怒老爺子,只好就事論事,他爹現在已經快四十了,怎么可能像大伯當時年輕又練過武的身體一樣受的住那鞭刑,這一打恐怕就是要走了,雖然他爹沒用,但是好歹是親生兒子,還是可以照應一下的,他和老爺子可是隔著輩的,可沒像元恩薰和老爺子那么親,但是現在要是老爺子沖動起來打死了,事后恐怕后悔了也沒用,他們這一房就算有四王爺照看著,遠水救不了近火,肯定要沒落的。
“哼,整天混跡在那些青樓,身體早就被酒色掏空了”,元博文越說老爺子越怒,像是今天元哲陽必須受這家法,“你們都是給他帶歪的。”
“還愣著干什么,把少爺們請起來啊”,老爺子被扶到主坐,讓人把元哲陽壓著過來,過去都是他親自動的家法,可是現在他能感覺的到,要是他動的力氣太多恐怕就會這么倒下去,現在他不能倒。
府里充斥著慘叫,老爺子沒有露出一絲不忍,元博文和元博武在一邊干著急,臉上都急出了汗,可是現在都不敢向老爺子求情。
“等等。”
老爺子抬了下手,眾人都以為老爺子于心不忍了,畢竟這是自己親生兒子,而且還都快四十了,且那些個下人都是非常聽老爺子的話,任憑眼下跪著的是三爺,他們還是沒有半點留情,每一鞭都能讓褻衣沾血,想必已經皮開肉綻了。
不過幾鞭子而已,老爺子等等讓元哲陽緩了一下馬上就疼暈過去了,只是沒想到老爺子是在立威,根本不是要放過他,吩咐管家把府里的下人們都請了過來,跪在了外面,然后才讓人繼續打。
只是一下,元哲陽又被抽打醒了,慘叫聲連續不斷,元博文和元博武都看不下去了,都擰過了頭,可是那聲聲的慘叫和求饒聲卻不絕于耳,不看只聽更讓他們打寒顫,元博武小了元博文幾歲,雖然成年了,但是論起元博文還是不夠狠的,他想去求爺爺,只是馬上就被元博文給拉住了,小聲道,“你不要命了嗎?爺爺這次誰說話都不停,除了那個賤女人。”
“可是爹他……他就要被打死了”
元博文還是緊緊的拉住他,可不能都被拉下水,現在整個元府除了三房有血脈外,其他房都沒有,等元恩薰一嫁出去,這元府還不是他們說的算,要是惹怒了爺爺被趕出去了那可就不一樣了。
他安慰道,“虎毒不食子,爺爺仁厚,就算是外面那些討飯的都對爺爺感恩戴德,爺爺肯定不會打死爹的,只是現在他太生氣了,現在去求饒無異于火上澆油,你就別管了。”
元恩薰雖然沒有看向元博文那邊,但是從他們撇過來惡毒的眼神,想必是要恨死她了。今天這種局面她也不想看到,畢竟在爺爺身邊這么多年,他們也沒機會向她出手,可是沒想到就算日日不見,這些憎恨還是不會消失的。
“等一下”,元恩薰見元哲陽已經完全昏死過去了,再打也醒不過來,也就喊了停,然后對老爺子說道,“三叔并非是故意的,我是爺爺的孫女,他是爺爺的兒子,你待我好,他自然是會嫉妒的,三叔也只是逞口舌之快罷了。”
其實他們不親,怎么樣都無所謂,只是有血緣的陌生人,現在應該是有血緣的仇人了吧,可是無論怎么說三叔都是爺爺的兒子,這個打法恐怕是要打死人了,他不想老爺子日后想起來痛心。
老爺子略顯疲憊的點點頭,吩咐了人把府上的大夫帶過去,讓元恩薰跟著他走了,留下一眾人,三房里的人面面相覷,夫人被關,三爺被打,這是要打壓他們了,這往后他們也得縮手縮腳的做事了,萬一被逮到,恐怕會被亂棍打死的。
元博武上前馬上推開了提著元哲陽的下人,“爹,爹”,他叫了兩聲,雖然沒有得到回應,但是有氣息的,十分生氣的吼著那些還跪著的下人,把他爹給扶下去了,之后又質問執鞭的人,“狗奴才,敢下這么重的手,我……”
他一拳揮過去想打那個執鞭的人,只是執鞭的人又哪是這么容易被這些個只會逛青樓的公子哥打到,要是真被打到恐怕也只能收拾行李走人了,他們可不是那些看大院的奴才,“武少爺見諒,小的只是聽命行事,不要為難小的。”
“見風使舵的狗奴才,看我不打死你……”,到底是個不學無術的公子哥,怎么就聽不懂人的話呢,執鞭的人衰了一下鞭子,讓鞭子像是靈蛇般圈住了他的手臂,一拉便讓元博武向前走了幾步,執鞭人立馬側過身,生怕他撞到自己。
元博文見情況不對馬上拉住了元博武,這個男人根本不像府里那些奴才,都是些練家子,而且似乎都只在老爺子和元恩薰的院子里出現過,他的記憶也不太深,本以為是剛進府里,不懂事才敢下這么重的手,現在一想,定是老爺子授意的,再這樣下去,三房真的會吃不了兜著走的。
執鞭的人笑著道,里面完全沒有敬意,還有嘲諷之意,“還是文少爺懂得體諒小的們。”
他退出去之后,就質問元博文道,“大哥,你干嘛阻止我,那狗東西這樣對父親,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好了,別嚷了,你想把爺爺給惹出來嗎?”,元博文有些生氣的對這個沒腦子的弟弟說道,“你打向他的兩圈可有半點能碰到他的,連衣角都碰不到,一看就是高手,這么一個高手肯定不是府里的奴才這么簡單,爺爺的人,我們動不得。”
元博文已經二十有二了,雖然也不過長了元博武幾歲,可是好歹是跟著太子做事的,有些事他還是一眼就能看明白的,這些事得盡快告訴太子,以備日后的計劃做準備。
元恩薰和老爺子并排走,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他每走一步好像都用盡了全力,正當元恩薰想說話的時候,老爺子就突然就緩住了腳步,猛的捂住了嘴咳了起來,元恩薰喊了兩聲,老爺子就倒在了她手上。
“爺爺,你怎么了?爺爺”,元恩薰握住了老爺子的手腕看到了老爺子攤開的手掌上有黑色的血,這是中毒了,元恩薰擔心的叫道,“明叔快去請大夫,爺爺他……”
明叔擔憂,糾結一臉,三兩步的走前,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小姐,先把老爺子扶進去吧。”
元恩薰親手洗掉了老爺子手上的血,擔憂的問道,“明叔怎么回事?爺爺怎么會中毒?”
她并不是懷疑明叔,只是太過擔心了,才會這樣咄咄逼人的。
明叔理解元恩薰,這孩子也是她一手看著長大的,“老爺子早就知道自己中毒了,本來已經控制住了,可是今天不知道為什么又……”
“為什么不告訴我?”
“老爺子怕你擔心,而且老爺子說他有解救之法,讓我不要告訴小姐。”
“我……”,她閉上眼睛緊握著爺爺的手,“那解救之法是什么?”
“老爺子未曾告訴我”,老爺子說一不二,說有,他也就信了,如今看來他大概也不想他擔心罷了。
“爺爺騙了你”
看來只能等爺爺醒了再問他了,既然交代明叔不能請大夫,肯定是有他的理由的,她現在只能等著了。
老爺子醒的很快,拍了一下元恩薰的手,“薰兒。”
看見老爺子醒過來了,元恩薰馬上露出了笑臉,“爺爺你終于醒了。”
“扶我起來”,老爺子被元恩薰感染了,臉上也笑了,臉色也好了很多,“不要問你明叔了,是爺爺不讓他告訴你的。”
元恩薰低頭,黑色的長發落在了肩膀上,老爺子繼續講“爺爺教過你的,關心則亂”。
“元府近來事多,爺爺不想你太累了”,老爺子長嘆了聲,“若是你父親還在的話,你又何苦那么累?”
元恩薰沉默,在她心里,父親遠遠比不上爺爺,在她的印象中,父親是個人人敬佩的大將軍大英雄,可正因為如此他很少履行兒子、丈夫和父親的責任,她既尊敬她的父親同時也恨他,如果他不是忤逆爺爺的意思,如果他好好呆在家里,今天她也不會只剩下爺爺一個親人了。
“不要恨他”,老爺子黃濁的眼睛里有許多痛苦,既是注定的,無論當初怎么阻止,最后結果都是一樣的。
“我知道”,沉寂了許久,元恩薰才給了回答,爺爺每次都說不要恨他,她每次都要停上許久才能回答的上,因為說不恨那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