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真不知道我在說什么?”
元恩薰的語氣有些咄咄逼人,太認真了,花柏梔有些害怕,自己的回答會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結局,可是不說又怕后悔,錯過了這一次,以后或許都沒有機會了。
廚房昏暗的燭光在隨著不知哪里來的晚風搖曳著,照在花柏梔的臉上,讓她的表情有些飄忽不定,“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花柏梔慫了,語氣頗為沮喪和忐忑,移開的眼神,卻不停的把視線投向她的臉,想要看清她的表情,元恩薰的眸子暗了暗,閃過瞬間的落寞,嘴角又帶起了一抹勉強的笑,“很晚了,回去吧”。
放下那盛滿粥的碗,似乎對于花柏梔顧左右而言他非常生氣,語氣中不知不覺帶上了微不可覺的慍怒。還有陣陣的無奈,想起來山洞的那個夜晚,原來花柏梔當時的心情就是這樣,想必比此更加難受千百倍,她除了無奈就沒有辦法去責怪她了,可是卻又沒辦法完全釋然,我不是你花光了此生運氣遇到的人嗎?
這應該是她這一生做過最大膽的事,用著這種方式逼迫對方說喜歡自己。
看著微微落寞的人影,聽著漸行漸遠的腳步聲,花柏梔心里一緊,想也沒想就沖出了廚房,抓住了元恩薰的手臂,卻又在她冷淡的眼神中慌忙的放開了手,“對不起。”
一次又一次的對不起,讓元恩薰再也無法忍受她這樣怯懦的態度,無法去顧及自己曾經因為不知道自己對她的感情那樣傷害她,“你若是沒有事,我便現行離開了,你以男裝示人,莫要教人誤會了。”
花柏梔怔住了,元恩薰的態度是那樣決絕,仿佛只要現在她沒有抓住轉身離開的她,她就再也沒有機會靠近她了,這輩子都不會有了。
“對不起”,花柏梔再次遵從了自己的內心,拉住了她的手,把她拽進懷里,嘴里不住的說著,“對不起……”
這是第一次兩人都在清醒的時候發生的最親密的接觸,元恩薰略有遲緩的接受了這個粗魯的擁抱,她沒有回抱花柏梔,也沒有推開她,只是垂著雙手任她抱著,“如果花公子只是要說對不起,那便請你放手,我不想讓人誤會我與你有私情。”
她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喜歡她,還是只是說有些嫉妒她和扶搖在一起笑的是那樣肆意毫無負擔,可是當真的看著花柏梔和自己越走越遠的時候,那種揪心的疼,撕心裂肺的感覺,是那樣清晰,讓她清楚深刻的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了她,她想要回應那段她曾經傷害過的感情。
她曾經那樣拒絕傷害過她,所以她愿意給她時間,給她慢慢重新靠近自己的時間,她不想逼她,可是這時她才發現,這個人不停的在疏離自己。
花柏梔的手緊了緊,下巴擱在元恩薰的肩窩上,有絲絲的顫抖,被拒絕以后的克制的感情一下子就發酵了,喉嚨動了動,“我不放……”
那些壓抑不住的感情一下子涌上了心頭,讓她的聲音染上了哀傷,聲音在顫抖、在哭泣,“我有話要說,要對你說,如果過了今晚,這些話大概我再也不會有勇氣說出來,它們會爛在我心里,然后開始腐臭。”
喉頭微慟,心臟非常難受,不是疼,但是卻覺得難以呼吸,卻如她自己所說,她將要說的話她用了莫大的勇氣,哪怕懷里的人只是小小的動作,都能讓她變成受驚的兔子。
“聽我說完好嗎?”我是在乞求你,求你別推開我啊,這也許是我最后一次糾纏你了,求求你了。
聲音很小,小到讓元恩薰以為是花柏梔的囈語,是她耳旁的錯覺,乞求的語氣,卑微到極點,那不是她想要的,她心疼了,這是所有對策中的下下策,本該肆意盎然的人,因為她的若即若離變得縮頭縮尾。
她想伸出手拉開兩人間的距離,想要告訴她,我喜歡你,她該反省了,如果互相喜歡著的兩個人,又何必在乎這句話該是由誰來開口呢?花柏梔已經為自己忍耐了那么久。沒想到她只是小小的掙扎了一下,花柏梔的肩頭明顯的就變僵硬了,桎梏她的雙手變得更加牢固了,之后她就不敢再動了,伸出雙手輕輕的抱著花柏梔。
許是太激動了,許是太害怕了,花柏梔沒有感受到輕輕放在她背上的手,“我知道我們同為女子,我不該對你產生這樣另類的感情,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是有悖人倫綱常的,我應該遭天譴浸豬籠。”
眼角溢出了一種叫淚水的東西,叫她模糊了雙眼,同性戀在現代可以通過人工授精繁衍后代的時代都是被許多人唾棄的感情,這種應該深埋心里,永遠見不得光的感情為什么還要去拖別人下水?
“可是你知道嗎?”花柏梔的聲音有些沙啞,有些模糊,像是從遙遠的天際傳來的,卻有種讓人沉浸在這種氛圍的魔力,“在還沒有遇到你之前,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會對女人產生感情,產生這種想要和她生生世世的感情,想要為她上刀山下火海,想要把自己有的好的全都給她,想要和她生同衾死同穴,如果她想要的,哪怕是我這條命,我都會義無反顧的為她奉上。”
“那個她就是你,你那么好,就算我說喜歡你,你也沒有把我當做怪物,拒我千里之外,我連做夢都想擁有的一個人,我連做夢都害怕傷害的人,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嗎?我嘗試過逃避,以為只要這樣做,就能將這顆種子扼殺在初生的搖籃里,可是沒用啊……”
“沒用啊”,花柏梔又重復了一次,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有些哽咽,擁著元恩薰的手緊了緊,不是撕心裂肺的疼,只是害怕,像極了她當時逃避的感情,那么害怕陷入這段感情,最后還是陷了進去。
元恩薰被她抱的有些疼,心更疼,她不知道原來花柏梔曾經那么害怕自己愛上她,原來她曾經那么矛盾過,大抵是因為喜歡上她了,連聽到她曾經想要把這段感情消滅掉都有些難以忍受。
許久之后,靜默的院子才又慢慢的響起了花柏梔的聲音,陷入了沉沉的回憶中,她的身子有些抖,“在元府的時候,你只是一個大家小姐,人人傾羨的美麗又有才的女子,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會有那么一把刀會直指你心臟,貫穿你的身體,你知道我看著從你身上噴薄出來的血液是什么感覺嗎?你知道你一襲白衣染滿血色是有多么觸目驚心嗎?”
貼在花柏梔背上的手指僵了一下,她知道花柏梔講的是哪天的事,那天的事她記得很深,因為花柏梔為她留下的熱淚,背著她訴說了她這輩子聽過的最好聽的承諾:上窮碧落下黃泉,生死相隨。
盡管母親因為父親的原因拋下了自己,她也從來沒有忘記他們鶼鰈情深的愛戀,在恨著他們的同時,也同時在期待著有人能夠像母親愛著父親那樣愛著自己。
看著血液從身體上噴薄而出,看著自己渾身浴血是什么樣的感覺,大抵是麻木吧,那一夜對她來說是普通的,她身上有許多早已在藥膏下消失了的大大小小的傷口,也許留下疤痕,那坑坑洼洼的樣子說是怪物那也不奇怪。她也確實是怪物,無論多大多深的傷,流過多少血,那些要她命的人始終都只能看到她風輕云淡,叱咤商場的樣子,那樣明媚動人,總是讓無數人以為,其實報告消息的人都在撒謊。
當時肩上的上也不過是痛到麻木,對她而言,并沒有很大的感觸,可是此時,花柏梔問她,你知道是什么感覺的時候?她回答不上來,她的心有些微微的抽痛感,有些窒息,微微張開的口,卻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她,不痛的,沒有你想象的那么痛。
是了,你大概是比我自己更喜歡我了。
“你一定不會知道這種感覺”,花柏梔的腦袋偏執的向元恩薰的脖頸上靠了靠,感受著那無可替代真實的暖味,自嘲般的揚起了一個難看的笑容,“我恨自己沒用,要躲在你身后,害你受傷,那一刀砍在你身上的時候,我以為你會像地上躺著那些了無生息的尸體一般倒下,那么多血,怎么都止不住。”
“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一個人的心可以為了另一個人驟然而止,連同呼吸都變得無比難過,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喜歡你,那不是逃避、隨著時間就能變淡的感覺,越是想念,越是喜歡,我已經喜歡到不能沒有你了。”
“說我自私也好,殘忍也罷,如果有人要你死的話,我一定會讓那個人先下地獄,就算那個人是襁褓中的嬰孩。”
花柏梔說著便露出了陰狠的眼神,此時此刻她將人性的自私殘忍暴露無遺。
元恩薰看不到花柏梔的眼神,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微微怔了怔,心里有些刺痛,襁褓的嬰孩?即便沒有看著她的臉,元恩薰也能知道這句話的真實性,那個擁有太陽般溫暖的人用著近乎平淡的語氣說著一件無比殘忍的事,怎么下的了手?而讓她變成那樣的人就是她元恩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