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我不想死,我不甘心。”我不甘心這份溫柔就這樣拱手讓人。
鵝毛一般大小的雪花隨著嗚嗚作響的北風四處飄散,像是無處可去著地就不再搖擺,灑滿了一地,厚厚的一層,來時的腳印早已被飄來的雪掩藏了。
皇帝和皇后是少年時在江湖上認識的,情投意合,相識一年才互相表明身份,一則是渠撫儲君,一則是宰相府千金,門當戶對,很快就被先皇賜婚了,婚后更是纏綿,還曾是民間的一段佳話,只是她終是這大渠撫的皇后,她沒能夠自私,把皇帝占位所有,他不該是她一個人,他首先是這渠撫的皇帝然后才是她的丈夫。
其實只要她說她不要,皇帝可以很任性的不顧一切堵住這悠悠之口,可是她沒說。皇帝和她爭吵過,只是最后還是輸給了他最愛的女人,他很快有了三宮六院,很快有了很多可愛的皇子公主。親生骨肉是親生骨肉,但是愛到底是有限的,時間給了朝政給了后宮眾多的女人,唯有愛留給了他的皇后。
這江山他才坐了幾年啊,他顫抖著手,執狼毫蘸墨留著眼淚寫下了明黃圣旨,“皇后連傾城,薨,舉國上下白衣戴孝三天,百日內哀悼”,淚水沿著臉龐從臉上低落在圣旨上,模糊了他的傾城。
如果我知道我們走不遠,我不會做這個皇帝。
在此前,皇帝傳了口諭重兵把守藥府,朝堂上下一片唏噓,藥家三代在朝為醫,尤是現在更為風光,藥老爺子是渠撫開國皇帝的隨行軍醫,救過先祖的命,那可是惠及幾代人的事,更何況這藥酌還是當今皇帝眼前的紅人。
都說伴君如伴虎,前一秒還風光無限的藥府,現在就成了階下囚。
皇宮內燈火通明,和白色的雪交相輝映,只是皇帝的寢宮卻是漆黑一片,沒有人敢點燈,沒有人敢靠近。寢宮外跪著一大片朝臣,從早上到晚上,白雪覆蓋了他們全身,老的已經昏過去,年輕的還在瑟瑟發抖,嘴里念念有詞,‘皇上節哀,國不可一日無君’,只是這石子在皇帝的耳朵和心海里激不起半點波紋。
皇帝八日沒有出寢宮,外面來了一片倒了一片,更有人以官位要挾,只是他們忽略了這大行皇后在皇帝心里的重要性,那些個和藥府交好看不清形勢的人為藥府求情,下一秒等來的是毒害皇后同伙的大罪以誅九族處。
如果藥老爺子知道以后會有這檔子事,當初會不會向開國皇帝要一個免死金牌,只是沒有如果,藥酌必死無疑。
往日門庭若市的藥府,現在門前除了兩盞白燈外,真的看不出任何燈光,是那樣慘淡,自求情大臣被誅九族后,上至皇族,下至黎民百姓,沒有人敢再靠近藥府,生怕連累了自己,就連往日施的情也無法低過人性的自私和懦弱。
藥府被重兵里三層外三層的圍住了,別說冬天沒有蒼蠅,就算是夏天蚊子只要進來了也別想出來,皇帝口諭,藥府只準進不準出,進去的人在這些士兵面前都已經列入了死亡的名單。
皇帝脾氣好,處的久了,藥酌忘了伴君如伴虎,忘了有些東西不是他能夠覬覦的,當他投入感情,隨心而做,聽從欲望的時候,他忘記了家人的再三囑咐,犯了一個累及三代九族的錯誤。
府外漆黑一片,府內燈火通明,可是這不是為了打宴四方,而是為了好讓士兵巡邏,不讓任何一個人在他們眼皮子低下逃脫,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讓人膽怯,新生懼意,如同死神的臨近。
老太爺書房。
“酌兒”,書房內響起了老太爺的聲音,蒼老而干瀝,“你怎能如此糊涂?”
藥酌一把跪了下來,“孫兒不孝,累及爺爺和父親。”
“你……”,老太爺聽了之后一把將木杖擲在了地上,氣的渾身發抖,“你還不說是嗎?”
“爺爺”,藥酌抿著唇,不再說話,還能說什么,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若是說了出來定是能將老人家活生生氣死。
老爺子怒目看著跪著挺值的藥酌,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剛要揮杖打這個混賬的時候,藥酌的父親跪了下來,“父親,養不教父之過,是兒子無能,疏于管教酌兒。”
“父親”,藥酌急喊道,這一切哪是他父親的錯,是他枉顧人倫,枉讀圣賢書,醫術再好也治不好自己的病,一步錯步步錯。
老爺子一生享受殊榮,沒想到老來卻得此禍,也不知道自己上輩子犯了什么的錯造了什么孽。放下木杖,嘆道,“罷了,起來吧。”
“養不教父之過,都是我的錯,是我只顧著教你們醫術,忘了告訴你們伴君如伴虎啊”
“父親”,“爺爺”,藥酌父子兩異口同聲道。
老爺子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閉上眼睛道,“酌兒從小聰慧過人,我生怕他被困于你我局限之內,一直把他往外推,這才讓他遇上了皇帝,性子也在外面養野了,我也沉浸于過去的殊榮中沒有反應過來,忘記了皇帝再怎么和我們酌兒稱兄道弟,那也是掌握這天下人生殺大權的主子。”
“爺爺”,藥酌性子不野,相反還是那種溫和有禮的人,知進退,只是在感情一事上沖昏了腦袋,才做了這無法挽救的事。
老爺子沒有理他,自顧自的說道,“我們藥家幾代單傳,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我不能讓藥家在我這里葬送了,不然我到了地府看到了先祖都無顏了。”
藥酌抬頭看著老爺子,并沒有說什么反駁的話,只是不自覺的眼睛下斂,“看眼下的形式,酌兒你覺得皇上會放過我們藥府嗎?如果你不想藥府上下幾百條人命白白犧牲,就照著爺爺的話來做。”
“不會的,皇上不會這么絕情的,爺爺是皇家的救命恩人,他不會因為本來就快要入土的女人牽連到藥府上下的。”藥酌握上來拳頭,激動的說道。
“酌兒”,老爺子很疼這個孫子,自是知道這孩子的想法,可是到現在還要繼續自欺欺人嗎?“你覺得何府上百條人命如何?”
何府和藥家是世交,前幾日求情的便是侍郎,被斬于街市的上百條人命,便是因為藥酌而死的。早已逝去的何侍郎的父親更是當今皇帝的老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皇帝又何曾念及這些恩情。
當今皇帝實行仁政,勵精圖治,待人親和,人治武功都是上上等的,在歷代皇帝中算是為數不多的好皇帝,自然也明白得民心者的天下,但是現在他只是張張口就要了何府上下百條無辜人的性命,如此殘暴,不仁不義,難道他不怕失了人心,寒了這滿朝臣子的心,他怕,但是這僅僅是作為一個皇帝的尊嚴或者說是一個丈夫對逝去妻子尊重。
他是在告訴世人,告訴他藥酌,他到底有多愛連傾城,哪怕寒了這天下人的心,他也要讓藥酌以命償命,這尚且不夠證明他是有多愛連傾城,所以何府沒了,接著是他藥府了。
藥酌失了重心,向后退了兩步,一句話蒼白了他整張臉,連身體都忍不住顫抖。
見他這個樣子,老爺子也不忍心責備這個一時迷了心的孫子,敲了敲桌子,這時老爺子身后的書架無聲的動了起來,里面是一個密室,在房間里的人都知道這是老爺子用來放珍貴藥材的地方,平時他們想進都是要經過老爺子的同意的。
這時從密室走出來了一個人,藥酌和他父親都驚愕的看著眼前這個從密室出來的人,不是因為那一身白色長衫,不是因為那體型,而是那張臉,完全和藥酌是一模一樣的。
藥錦豐的視線從藥酌臉上然后又放在了這個男子身上,簡直太像了,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是這個人的神情有些憨。
“藥三”
“在的,老爺子”,藥三答道,聲音和藥酌完全不像,有些滄桑,不似二十多歲男子的聲音。
“這便是小少爺了”,老爺子指了指藥酌。
“小少爺”,藥三帶著那張和藥酌一樣的臉像藥酌恭敬的道了一禮。
未等藥酌開口說話,藥三抬手從脖頸上撕下了一張皮,露出了一張中年人的臉,眼角上的皺紋和額上的皺紋無不在昭告這個男人的年紀。
“這不是……”,藥錦豐不確定的說道,“是我,少爺”。
“真的是你啊”,藥錦豐有些欣喜,隨即表情又暗淡了下來,想起剛才他的易容,不安道,“我不是解了你的奴籍了,回來做什么?”,雖然已經猜到了父親要怎么做,可是心底還是藏著絲絲僥幸的。
藥三從小是在藥府長大的,曾是藥錦豐的書童,后來他要娶妻,藥錦豐便將解除他的奴籍當做禮物送給了他。
“藥府有恩于我,我一聽到這個消息便趕了回來。”,藥三憨憨的笑了笑,想摸腦袋,但是似乎因著頭上那嚴謹的束發,只是碰到了頭發變將手放了下來,“索性來得及。”
“酌兒”,老爺子開口道,“跪下,向你藥叔磕三個頭。”
“爺爺。”,藥酌皺眉喊道,事情到這個時候,他也知道爺爺的安排了,他想要眼前這個人替他死。
藥三聽到了老爺子的話有些受寵若驚,臉上的表情是驚恐的,但是聽到了藥酌的話和他的表情,有些尷尬的擺了擺手,“不用不用,這不是在折煞我嗎?老爺子。”
藥老爺子見藥酌的表情,以為他不愿意下跪是因為自己的傲氣和大少爺的矯情,有些生氣的用木杖敲了敲地板,“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