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在黑夜中消逝，抑或說在元恩薰關切的注視下不再復存。

夜很長，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迎來晨光初露的黎明，但是花柏梔卻覺得此刻便是她等待已久的黎明。

軟弱是什么？沒有人比花柏梔自己更清楚，面對家族的給的無形壓力，她選擇無視；面對哥哥關切，她選擇了逃避；面對扶搖更是如此，她選擇責怪無視逃避。但是從來都沒有人看見過她這么軟弱無能的一面，她那個驕傲的自尊心不允許她在人前哭泣，可是此時她卻再也無法繃住。

像很多小事一樣，以為自己生生悶氣忍忍就過了，選擇無視逃避就好了，其實它早在心里生根發芽，像一顆不定時的炸彈，積蓄在那里，然后因為某一件事某一個人，這種潰爛在心中的情緒如同山洪一樣炸開堤壩涌現出來。

元恩薰專注的目光，眼里流露的疼愛和憐惜，那里面怯懦的自己，是致使花柏梔走向爆發的導火線。

花柏梔像一個孩子一樣，紅了眼眶，抱著被子低低的哽咽起來，如同一只被人拋棄的小狗在路邊等著心地善良路人帶它回家。

花柏梔的哀傷在繼續，蔓延在整個房間，像是感染了這種情緒，或許是，因為元恩薰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軟弱，痛苦到哭泣的花柏梔，她感覺心會疼，會有些難以呼吸，如同悲傷到無法抑制的哭出來，淚如雨一般不會停歇。

元恩薰伸出了自己的手想抱抱眼前這個在斷斷續續嗚咽，抱頭痛哭的人，正當手要碰到她腦袋的時候，元恩薰的突然停在半空中，她想起了躺在棺木中元博麟，是因為這個才心疼的嗎？

她坐在了床上把那個還在哭泣中的孩子的腦袋溫柔的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雙手在她的背上有一下每一下的拍著，如同一個母親。

花柏梔因為元恩薰的動作，停止了哭泣，睜開了雙眼，是夢嗎？我還是會醒過來的吧。

如果是夢，她真的很想好好感受這虛幻的溫存，哪怕黎明馬上就要來臨。

她想如果是夢，我已經再也無法繃住了，她回抱住元恩薰，很緊很緊，像是要把她揉進身體里面，再也不放開雙手，哪怕有人上來硬是要拉走元恩薰。

元恩薰不知道花柏梔哪里來的力氣，那雙手臂像是鎖鏈一般鎖住了她的身體，勒住她的骨頭，她覺得疼，但是似乎是知道她的感情，似乎是不想打擾這個人在自己面前表現的像孩子的一面，更或許是因為自己想看到她不同于在別人面前的堅強，她沒有推開她，她想知道各種各樣的她，而不是那個泰山崩于前我巋然不動的花柏梔。

元恩薰依舊是有一下每一下的拍著，像是個有受虐傾向的人一般享受著這個帶著疼痛的緊擁，“怎么了？告訴我好嗎？”。

元恩薰淡淡的開口，聲音很小，像是怕嚇到眼前的低咽的小獸，這種溫溫的聲音恰到好處，但是花柏梔卻沒有打算回答她的這個問題，花柏梔把額頭枕在了元恩薰的肩上，不知道是不是在醞釀接下來的話，房間里久久沒有傳來花柏梔說話的聲音。元恩薰也不繼續追問。

過了不知道多久，花柏梔擱在元恩薰肩上的腦袋動了，她的腦袋依舊在元恩薰的肩上，只是把臉轉向了花柏梔的脖頸，她沒有抬頭，也沒有轉動眼睛看著元恩薰的臉，她的眼睛看著的是元恩薰的鎖骨，可是眼神渙散沒有焦點，抱著元恩薰的手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卸了力。

“薰兒，你知道嗎？我連做夢都希望你能這樣抱著我，以前我聽過一句話，比起并肩牽手接吻，很多人最喜歡的還是擁抱。”

花柏梔的聲音不大，但是元恩薰卻聽得非常清楚，卻也讓她感覺非常遙遠，她像是在訴說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而不是在和自己說話，可是她卻也沒有插嘴，而是靜靜的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那時候還不是很懂呢，只覺得情人間不管是牽手接吻還是上床，這不過是情到深處的表現，可是現在你抱著我抱著你，我突然就明白了，沒有什么比雙臂緊緊地抱著自己最喜歡的人抱在懷里更能讓人體會到什么是擁有。”

花柏梔說的很淡很淡，情緒也沒有多大的起伏，但是元恩薰還是在黑夜中紅了臉龐，盡管她知道這些話語中不帶任何猥褻和情欲。

“我多想今夜可以長一些，再長一些，這樣我是不是擁有你的時間變多了呢？癡人總是愛說夢話，不過我希望在我的夢中你可以原諒我這樣大膽，這樣想要圈禁占有你。”

元恩薰皺了一下眉頭，原來她以為這是夢？我可曾表現的這么疏離，讓你連做夢都這么小心翼翼。

圈禁這個詞從花柏梔嘴里說出來，沒有讓元恩薰感覺被束縛，反而覺得有些歡喜。

“但是我好像運氣不太好，這黑夜似乎馬上要迎來黎明了呢？”

聽到這里，元恩薰下意識的看向了窗外，但是馬上又收回了視線，笑了笑，如果是夢，又哪來的黎明呢？如果你想的話，每天都可以做夢。

“薰兒”，花柏梔突然叫了元恩薰一聲，但是她以為花柏梔是會繼續說的，便也沒有答她，因為這個久久沒有下文，兩個人的性格大抵都是溫吞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沒有等到回應的花柏梔，似乎怕夢醒，一聲又一聲的叫著元恩薰的名字，擁抱也變得疼痛起來了，她是想聽到她的回應，而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在訴說。

“嗯，我在呢”，她不知道花柏梔為什么一直喊著她的名字，但是她知道花柏梔現在需要她，非常，她把腦袋靠在了她擱在自己肩上的頭上。

“你剛才不應我，我以為你走了”，花柏梔聲音有些顫抖。

“我不走”，三個字像是安慰像是承諾，元恩薰說的很堅定，讓花柏梔瞬間就安靜了下來，只是這句話誰也不知道最后到底是被誰實現了。

似乎是想讓花柏梔能夠安心些，元恩薰挑了了剛才的那個話題，“柏梔為什么說自己運氣不好呢？”

“嗯？嗯，你看我，也許很多人都覺得我運氣很好呢，初生便是含著金鑰匙，家族基因好，頭腦也比別人靈光，可是我卻很羨慕別人，總是自由自在，但是我現在想，不管是過去還是將來，我的運氣大概都集中在了遇見你的那一天了吧，遇見你大抵花光了我這一生所有的運氣。”

元恩薰靜靜的聽著花柏梔的話，沒有過多的思考，從相識的開始，她就不認為花柏梔說的全是實話，畢竟那些話如果仔細思考的話，實在是有太多的漏洞，而且花柏梔的來歷是沒有半點頭緒的，從公主府出來卻不是扶搖的人，她懷疑過，甚至曾對這個人動過殺念，但是最后都沒能下的了手，或者說至少在認識之后發生的事是真的，至少這份感情是真的，太過真切以至于她深信不疑，以至于她沒有辦法下手。

金鑰匙嗎？每一個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人都是令人艷羨的，但是高處不勝寒，不在其位不知其苦，她也好，麟兒也好，扶搖也好，甚至是皇帝，哪一個不是含著金鑰匙出世，但是哪一個痛苦會少？

所以她知道花柏梔當初的話是假的，而此刻是真的，很多東西是必須用錢來培養的。

她懷抱的這個人的溫度是真實的，熱淚是真實的。

說著說著，花柏梔眼中又開始泛起了淚光，如果不是此刻在懷里哭了起來，她都懷疑自己不會哭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就算站在我眼前，我都是一直思念著你，大概是因為你不曾屬于過我，但是就算是如此，從相識到現在，這是你第一次出現在我的夢境中，一出現就看見我如此狼狽的樣子，每個女孩都是一個漂亮的公主，都希望有一個英雄般的王子，我這般軟弱這般狼狽，你不喜歡我也是自然的吧，我就是這么沒有運氣，就是沒能讓你看見我堅強的樣子。”

元恩薰抱著花柏梔的手緊了緊，眼眶也不禁紅了起來，她從來沒有想過喜歡她會讓她那么卑微，是的，當她知道她是女孩子的時候，真的覺得這個世界都在和她開玩笑，她也從來沒有換位思考，如果感情是自己能控制的，她想花柏梔是根本不可能喜歡上自己的，她也只是一個女孩，根本不該活的這么苦，如果沒有她，也許現在和她肩并肩的是一個非常優秀的男人。

花柏梔的才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性格也好，人也善良，長相也優秀，如果身邊不是一個優秀的人，大抵老天都會看不過去吧。

不知道為什么一想到花柏梔枕著的肩膀是別人的，她完全無法想象，感覺心被人剜了一塊，擁著花柏梔的手臂不自覺用上了力氣。

那個人如果不是她，她該怎么辦？

元恩薰的手臂從花柏梔的腰身上離開，把上搭在了她的肩膀，推開了一些距離，看著花柏梔眼睛說道，“如果你把一生的運氣都用在了和我的相遇，那以后就讓我做你的運氣好嗎？”

花柏梔神情渙散，卻因為元恩薰的一句話聚了焦，似乎是為了確認這句話的真實性，她的眼睛緊緊盯著元恩薰的眼睛，不敢離開半秒，生怕錯過了什么，只是這雙眼睛除了堅定就只呈現了自己的不自信。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但是就算是看著這雙堅定的眼睛，花柏梔還是沒有信心。

她要的不是夢，她要的不是同情，她要的不是暫時，她比較貪心，她想要一生的承諾。

在這場對視中，元恩薰先妥協了，她的手緊緊的貼著花柏梔的臉頰，額頭抵在了花柏梔的額頭上，“對不起，讓你這么沒有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