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著白色長裙的元恩薰在昏暗的人堆中是那么的顯眼,如同花柏梔初見她一般。
花柏梔曾經想,初見時多看了兩眼,大概就是為了讓她記住這讓她驚為天人的容顏,從此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認出這個人。
花柏梔在想著向那個人道歉的時候就沒打算反抗了,她很快就被元府的家仆拿住了肩膀反手拿下,這個情況算是好的吧,至少不是被百姓們群起攻之。
花柏梔盯著走進的元恩薰,始終沒敢看她的眼睛,她當然知道自己現在在她眼里的身影是有多么狼狽,她甚至感覺順著額頭留下的汗滴正往她的眼睛去。
她是何其不幸,招得上蒼如此厭惡,總是在元恩薰面前暴露了自己身為人類最丑陋的一面,越是是喜歡越是難堪。
花柏梔不禁彎起嘴角笑了,你要怎么做呢?是要棄我這顆廢子保全這元家臉面呢?還是要寒了這些百姓的心做一個不分是非護短的人呢?
當暗衛來報信說,花柏梔在街上出事了,元恩薰想都沒有想就匆忙出門了,連小七那邊都沒有帶上,她甚至忘記自己有內力這件事,就這么來了,仔細聽的話就能聽見元恩薰隱忍著的微微喘息聲。
暗衛來報信的時候她還不信,若不是親眼看見,她怎么都不會相信那個在人前溫文爾雅,多才多藝,在她面前如同孩童般不經調侃的花柏梔有一天也會出現那么暴戾的一面。
元恩薰看不清花柏梔眼里流轉著黯淡的光,但是她卻沒有看漏那抹勉強的笑,一如人前的她那樣鎮定自若,沒有絲毫掙扎,她微彎的嘴角里有幾分譏諷,幾分狼狽,更多的是蒼白和無力。
周圍的百姓小聲的議論著元府和這個無故傷人的男子是什么關系,連元府大小姐都請出來了,元恩薰只覺得一陣索然,只想快點把事情解決。
“閃開,閃開”
人群后傳來幾個男子渾厚的聲音,百姓皆惶恐的看著這群身著官差服,驚訝的一瞬間就讓出了一條道。
“何人竟敢在天子腳下傷人?”
一位八字胡的男子站在官差的最前頭,看著反手被抓的花柏梔,明知故問般的掃視了人群,自然也看到了元恩薰,也沒有阿諛奉承,就打算拿人回府。
很快就有一個賊眉鼠眼的男子不知道從哪個嘎啦鉆了出來,低頭哈腰的站在官差偷偷的旁邊,笑的連眼睛都沒有了,“官老爺,就是這個人”,男子講話的時候一直在來回搓著手。
人群一下子又炸開了鍋,這個男子明顯就和元府的關系不淺,居然有人敢做這出頭鳥,不怕得罪了這元府嗎?要知道,元府先代是開國將軍,元府幾代人都為芙蕖國江山獻出了熱血,如今元府更是富可敵國,元大小姐還是鴻王爺的親外孫女,聽聞當今圣上也是對著元大小姐喜歡的很啊,這是不要命了才往刀口上送嗎?
“這人證”,官差大哥停了一下,走到花柏梔身邊時故意蹭了一下元府家仆,拍了拍剛才花柏梔剛剛打算用來砸人的桌子,“物證齊全”,笑著轉身拍了拍花柏梔的肩膀,“兄臺跟我走一趟吧”。
花柏梔不語,看了眼剛才官差拍自己肩膀的地方,然后又看了眼官差,最后才將注意力放在了元恩薰身上。
“帶走”
“小姐”,抓著花柏梔的家仆自是只聽元恩薰的話,沒有她的命令,天王老子來了,他們也不敢放手,更何況這元府自己的事,什么時候輪到外人來管,本來也沒傷到人,這些人就是大驚小鬼來找茬的。
“沒想到元大小姐也在,失敬失敬”,官差頭似乎現在才看到元恩薰,抱拳道。
“嗯”,元恩薰敷衍的點了點頭,早就聽說這京城府尹是個軟硬不吃,奉公守法的人,連皇上見到這個人都有點頭疼,太過固執了反而會讓人討厭,沒想到他手底下的人也一樣。
官差頭不甚在意元恩薰這樣的態度,“不知元府與他是和關系,小姐需要為這等人惹得一身腥呢?”,他在京城當差好幾年了,元府出了這樣的事還是頭一次。
“朋友”,元恩薰嘴唇微動,但是聲音足以讓周圍的人都聽的到,像是聽錯了般詢問著旁邊的人。
“朋友?元大小姐果然是語出驚人”,早就聽說元府大小姐向來除了生意上的往來,私下可是不與人來往的,這京城什么時候出了這么個人物值得元恩薰親自來一趟。
花柏梔心里漏跳了一拍,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呵,你說我是你朋友,我當然不能拂了朋友的意。
真心也好,同情也罷,責任本該在她。
“人確實是我傷的,我跟你們走”,花柏梔掙脫了拿住自己的兩人,走到官差頭身邊。
“敢作敢當,難怪可以做元小姐的朋友”,官差頭對著元恩薰抱拳行了個禮,轉身,“帶走”。
“小姐”,家丁們有點不滿但還是恭敬的站到一旁。
“回府”,元恩薰看著跟著官差離開的花柏梔,轉身就上了馬車,留下幾個家丁眼觀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是剛剛還說是朋友來著嗎?怎么這會又成了陌生人了,只好跟上隊伍離開人群回府了。
花柏梔跟著這行走了,可能是差頭的原因,倒沒有人對她不客氣。關她的牢房還是個單人間,感覺還挺自在的。
“這牢房住的可還舒服?”,差頭自個也莫名其妙的,出了牢房就看到等在外面要給花柏梔送飯的元家丫鬟,本來大晚上誰不是守著妻子孩子啊,今晚倒是好了抓完人還得給人親自送飯。
“……”,花柏梔百無聊賴的坐在草席上,一臉無語的看著已經落開的鎖和提著食盒來擠兌他的差頭。
“元府大小姐說你們是朋友,但是啊怎么都沒有派人來打點一下啊”,差頭自顧自的把食盒的東西擺了出來,順便還給自己斟了一杯酒,聞了聞,“不愧是元府,好酒啊”。
花柏梔一早就看到食盒上的花紋了,那是只屬于元府的花紋,這飯菜是給她送的吧,現在是什么情況,為毛好像這飯菜是拿來賄賂這眼前的人的啊。
“打點什么?”,花柏梔直接忽視了酒,抄起筷子就開吃了。
差頭看著已經開吃的花柏梔,有點緩不過神來,剛才抄起筷子的瞬間,他都以為是要來打他了。本來還以為這個人要不就是悶葫蘆要不就是和和元恩薰一樣冷漠的人,要不怎么會是元恩薰是朋友呢?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差頭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同時也把酒壺伸向花柏梔前面的酒杯,只是花柏梔用手擋住了,“你不來一杯?”
“我不會喝酒”,花柏梔搖了搖頭,像她這種普通酒水就幾杯倒的人,更何況這元府的就呢?
“浪費”,差頭收回了手,胡子略微上翹好像在表達他可以多喝一杯的喜悅,“天子腳下,當街傷人,這事可大可小”。
“如你所說,這事可大可小,可是我并未真正的打傷他人,按照我朝律例,當街傷人,輕則向受害者賠禮道歉,賠錢,關上幾天;重則賠錢挨上五十大板”,埋頭吃飯的花柏梔抬眼了下差頭,風輕云淡的將飯嚼了嚼咽了下去。
她花柏梔來這個世界那么久又不是來做飯桶的,現在剛好可以把閑來無事看的東西派上用場了。
正當差頭驚訝于此人對我朝律法如此熟悉時,花柏梔放下了筷子,舔了舔嘴角道,“我這種情況呢,最多就是賠禮賠錢道歉”。
“……”,確實,此人并沒有真正的傷人,現場他也看過了只有一人受到驚嚇,但是就算如此,“元家是皇親國戚,你可是從元府出來的,就這一點,你的罪就不止是按照律法上來辦”。
“那就挨上五十大板嘍”
花柏梔拍了拍屁股,躺在了草席上,將雙手枕在了腦袋下,似乎五十大板對她完全沒有影響。
“就你那身板,別說五十大板,二十你都受不了”,差頭突然覺得本來只是想來套點話的,現在反而覺得自己多管閑事了,上下瞧了一下躺著的人,怎么看都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瘦書生,五十大板可真是敢說。
花柏梔之后就沒有理在收拾食盒的差頭,聽著落鎖的聲音倒也覺得平靜。
“我叫蔣一榮”
花柏梔抬起頭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覺得莫名其妙,蔣一榮?沒聽過。
蔣一榮之所以可以跟著趙府尹那么多年當然是有原因的,趙府尹雖然頑固,但是不失公正清廉,直言敢諫。這花柏梔和趙府尹雖然沒有半點相似之處,但是他就是看中了身上那股氣質,居然可以輕笑著說出要為元府挨上五十大板。
元府,元恩薰書房。
“小姐,真的不用派人去打點一下嗎?”,小七擔憂的拿著茶水侍奉著正在看書的元恩薰,輕聲道。
元恩薰愣了一下,很快就回身了,側頭看著小七,“你平時不是都很討厭他的嗎?”。
“我是討厭他啦,但是還沒有討厭到要讓他去死啊”,沒有注意到元恩薰嘴角笑容的小七不明所以,愣頭愣腦的把真心話說了出來。
“呵呵”,元恩薰看著緊張的小七,一下子就輕笑出聲了,“誰告訴你他要死了”。
小七一下就明白了自己被傳消息的人給騙了,那個人居然可以那樣神色不變的說謊話,最重要的是她還相信了,現在還被她家小姐調侃,氣死人了。
“小姐”,小七委屈的兩條眉毛都快要打結了,她家小姐還這樣調侃她。
“那花柏梔現在怎么樣了?”,雖然不用死了,但是她家小姐比平時更冷更沉默了,肯定出事了。
“花柏梔的事本無傷大雅,但壞就壞在她與元府有關聯”,元恩薰收起來笑容,放下手中的書,眉頭深鎖,“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元府也算是皇親國戚了,是萬民的表率,元府下人當街打傷我朝百姓,元府當是管教不嚴之罪,官府一旦出面,事情肯定就不能用銀子解決”。
“那小姐現下如何是好?”
“什么都不做便是最好的”,元恩薰雖然擔心花柏梔,但是此時她是真的什么都不能做,這樣對無論是對元府還是花柏梔都是最好的。
“啊”,小七蒙了。
“這件事估計因為我當時出了面,現在事情已經傳的沸沸揚揚了,若是還做手腳的話,恐怕會傳到當今圣上的耳朵那里去,你忘了現下京都府尹是誰了嗎?”
“趙老頭”,小七大驚,“這個老頭雖然討厭,但是只要他經手的案件連皇上都沒有異議”。
確實如此,元恩薰才什么都沒有做,一直都在看書,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其實書一頁都沒有翻動過,她還是擔心,難免明日會出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