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元府開始忙碌起來了,元恩薰作為接班人自然也是早出晚歸的,元恩薰見到花柏梔也僅僅是打個招呼就擦肩而過,倒是她自己,自從成為了元博麟的專屬教書先生之后清閑的而不像話。
聽著外面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花柏梔突然覺得無聊的很,心里總有點不平靜,可能來自元恩薰的不信任,也可能是那夜的黑衣人之后都沒有再來拜訪過她的原因,此時的安穩好像就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夕,總之在躺椅上翻來覆去就是難以安靜下來。
花柏梔等不到很久就有點不耐煩了,元博麟平時都會嗤她幾句的,今天倒是耐住性子了,花柏梔一個翻身側著身子,用右手撐起腦袋,“府里是要辦喜事嗎?怎么那么鬧?”。
她在這里住了那么久,元府可能是先代都是軍人出身,治理府內也是秩序的很,像今天這么吵鬧的元府,第一次見難免會好奇元府到底出了什么事。
站在書桌前練字的元博麟聽到這話,提筆的手停了下來,抬眼略帶深意的看了眼懶散的躺在躺椅上的人,也不在意,早就知道這個人了就是這幅樣子,要是正經起來反而奇怪,“姐姐沒有告訴你?”,府里的人應該都知道才對的,這人未免也太‘與世隔絕’了點吧。
聽著略帶稚氣的聲音,花柏梔下意識的皺了下眉頭,她和元恩薰這幾天確實有見過,如果打招呼也算的上聊天的話。
元博麟是認可花柏梔的,但是這樣的花柏梔遠遠不夠,這樣遠不能保護姐姐,“老師你是不是太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了”,元博麟將最后一筆寫完,滿意的點點頭,放下筆嚴肅的說。
花柏梔略微震驚的看著元博麟,以前也不是沒有人說過類似的話,本以為再也聽不到了,這樣的話真的是出自一個十歲小孩的嘴嗎?“什么意思?”
“旁觀者清”,元博麟吹了吹宣紙上未干的墨汁,像個小老頭一樣背著手走到花柏梔身邊嘟囔了一句‘過去一點’,硬是在躺椅上擠出了一個位置,還‘嘿嘿’的笑了兩聲。
花柏梔很嫌棄的了眼元博麟,挪了挪屁股,和元博麟分開了些。
“那天”,元博麟沉思了一會,“我可能沒有控制好情緒,這次不會了”。
花柏梔本以為那日的事情元博麟是忘記了,原來只是沒有找到時機不是嗎?花柏梔恍惚中好像從他的身上看到縮小版的元恩薰了,大概元恩薰小的時候也是這么沉穩冷靜的吧。
元博麟注意到花柏梔的眼神,權當是在關心自己,不等她回答,“不過是小毛病罷了,老師不必擔憂”。
隔天就恢復了元氣,看起來確實只是小毛病。但花柏梔可不那么認為,否則元恩薰會用那種眼神看著她,至少可以確定過去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只是現在不適合問,否則元恩薰可能會真的容不下她。就算她的神經是大條了一點吧,她還是隱隱察覺到有人一直自己的周邊,算是所謂的第六感吧。
花柏梔點點頭,示意元博麟繼續,雖然上次表現的很無所謂,其實心里還是蠻好奇上次到底是要說什么才會激動到發瘋,肯定是元恩薰有關。
仔細想想的話,花柏梔很容易就理解了元博麟的‘戀姐癖’,畢竟生個病,來照顧自己的人居然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和自己異父異母的姐姐,能不感激才怪呢?
元博麟像是做出了什么痛苦的決定,雙手緊緊地握著,牙齒咬著下唇,直到雙唇發白,才閉上了眼睛,“姐姐的婚事會在今年定下來”。
花柏梔像是未聞其言,手指微顫,裝作非常詫異的看著元博麟,“怎么可能?那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沒有聽過?”
元博麟冷冷的‘呵’了一聲,聲音微顫,“姐姐已經十八了,恰逢三年一屆的科舉,有什么不可能的,姐姐曾經放話,她的丈夫必定是文采斐然的狀元郎,再過三年姐姐就要二十一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她心里暗暗苦惱著,她忘記了這是那個十幾歲就是幾個孩子父母的時代,再過三年元恩薰二十又一了,鐵定會成為別人眼里的老姑娘的。
元博麟此時完全不在意花柏梔的心情,站到花柏梔面前,直視他的雙眼,“我知道你喜歡姐姐,姐姐對你也不是完全沒有感情的,我知道老師不喜爭斗,但是得到一些就要舍棄一些,老師你應該比我要清楚吧,我只要姐姐不受傷害,我只要你成為這屆狀元就好,老師你的才華我只見過冰山一角……”。
花柏梔下意識的就站了起來,元博麟不得不向后退了幾步,看著眼前的小孩,花柏梔心里很亂,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是詫異他的成熟,他的殘忍還是不能直視自己的懦弱。
“下課了”,花柏梔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眼里毫無光彩,“我先回去了”,她很害怕,真的很害怕,像是在審視自己的心靈,拷問那么多年她心里的那點疑惑。
花柏梔顧不上看元博麟此時的表情,繞過他就想逃走。
“老師”
花柏梔停了下來,但是沒有回頭。他知道那個元府的小少爺就跪在他身后,所以他更不敢回頭了,此時花柏梔只想拒絕任何人,“我該回去了”。
元博麟并沒有因為花柏梔的離開而起身,神色黯淡,起拳狠狠的打在了地板上,他覺得手很疼很疼,“我還是沒能挽回這一切,真到了那么一天,這一次我一定要走在前面”。
花柏梔的精神恍惚,路上撞到了好幾個人,下意識的道了歉然后沖忙的離開,她覺得后面有人緊緊地追著她不放,她只好越走越快,不顧前面的人是否會受傷,不管旁人的謾罵聲,像一只無頭蒼蠅一樣往前撞,最后甚至像瘋子一樣跑了起來。
她怎么會不知道人生有得就有失。但是牢籠里的困獸一旦享受過自由怎么還會輕易回到牢籠中呢?
她花柏梔從一出生就帶著別人羨慕嫉妒富貴權利的鐐銬,事無巨細,無一不是按照別人的想法來行動的,所以明明知道只要自己想要哥哥都會幫自己,但是當哥哥為了她的自由和熱戀中的人分手,為了她的自由放棄婚姻的自主權,為了她的自由聽從家族的安排去聯姻時,她什么也沒有做,甚至連假裝說‘哥,這樣的自由我不要’這樣的話都不敢說,她害怕哥哥真的會聽進去。
她再也不想回到牢籠中去了,她再也不想聽別人的話。
陷入痛苦的回憶當中的花柏梔,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站在大街上,站在人群當中,“為什么我想要自由就那么難?為什么總是有人想把我關進籠子里?”。
這樣的吼聲,馬上引來的眾人的好奇的眼神。
花柏梔推開一個人,然后又抓起一個人,抓著他胸前的衣服,“你說為什么啊?,你說啊”。
被抓著的人,眼睛瞪大,雙手發抖,“我……”。
花柏梔沒等到他回答就把他推倒了,又抓起了另外一個人,“為什么不說話,說啊”。
那個人戰戰兢兢的,因為恐懼臉都扭曲了,“我……我不知道”。
花柏梔對這樣的答案既驚恐又憤怒,此時臉上毫無血色,被放開的那個人松了口氣,害怕的自己跌再來地上,花柏梔走到那個地方,圍觀的人都讓出了一條路,都害怕這個看起來溫文爾雅發起瘋來完全不在意別人的男子向自己下手。
花柏梔將擺攤的桌上的全部掃落到地上,誰也不知道這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男子居然將桌子抬了起來走到剛才那個倒在地上的男子,看戲的人此時才露出驚恐之色,皆對這個倒霉的男子表示同情,人群中有人慌張的離開了。
“你怎么可以不知道?”,花柏梔將桌子舉高向后微傾就打算砸下去了,“啊?”。
“呃”
花柏梔痛苦的悶哼了一聲,遠處飛來一顆石子擊中了花柏梔的胳肢窩,讓她雙手一下子失去了力氣,桌子直接就往花柏梔身后掉了下去,桌子掉在地上的聲音驚醒的不只是圍觀的百姓還有花柏梔。
花柏梔右手撫著痛處,看著周圍一片狼藉,還有眼前那個已經被嚇尿的男人,這真的是自己做的嗎?她差點就殺人了。
花柏梔站在那里接受這百姓的指指點點,她不在乎,這里根本沒有人理解她,“你……”。
花柏梔第一件事不是尋找打傷她的人,而是低頭想向這個人道歉,只是……
“快,攔住他”
清冷鎮定的聲音從人群中響起,人群也漸漸分開,那抹白色的身影一下子就讓她知道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