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玦。”
又是一個課間, 教室走廊上學生來來往往,許多男生女生各自扎堆靠著陽臺嘰嘰喳喳。
獨自倚靠著陽臺眺望的周玦聽見有人喚他。
他轉過頭,先看見一張笑得十分陽光爽朗的男生。
周玦有印象, 似乎是那個叫顧之行的人的朋友。很奇怪, 顧之行似乎跟他交流不多,但他就是莫名記住了名字和這人身邊的幾個人。但更奇怪的是,他跟面前的人幾乎毫無交流,但偏偏很是反感和煩躁。
也因此,他語氣也沒控制好不耐,“有什么事嗎?”
周如曜對他的反應卻并不奇怪, 甚至毫不顧忌地翻著白眼,回了個頭。
周玦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一眼看到了站姿懶洋洋的顧之行, 和一邊含笑的李寒山。他立刻會意,看來他來這里找自己應該是顧之行授意的。
“顧之行有什么事情讓你找我嗎?”
周玦腦子得到推論,嘴巴便服從腦子的指示。
周如曜盯著這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要和我們一起玩嗎”的話硬生生卡在喉嚨里, 他咬牙切齒地逼著自己不說出些欠揍的話, 最終使得面部肌肉扭曲得十分難看和恐怖。
“你有病嗎?”周玦語氣平淡, 十分認真, “不要在我面前發病,有點晦氣。”
說完這句話, 他下意識蹙了眉頭, 有些驚訝自己對這個初見的人竟有如此惡意。
應該對自己的粗魯言行表示歉意。
周玦這么想, 他抬頭看著周如曜, 但看著對方仍然扭曲的臉, 一時間話語居然卡在喉嚨中。
另一邊觀察著兩人情況的李寒山感到有些怪異, “兩分鐘了,他們好像一直沒說話。”
顧之行打量了幾眼,周如曜的背影完全擋住了周玦,但從他靜止的肢體語言可以看出兩人的確沒有交流。
李寒山:“我不覺得讓周如曜去示好是一個好選擇。”
顧之行:“但是多好玩啊,如曜現在一定很想殺人。”
李寒山:“……惡趣味。”
顧之行直起了身子,“走吧,去看看他們進展如何吧。”
李寒山聳了聳肩,做完后,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并不愛做這種有些吊兒郎當的動作。
相處久了,好像是會容易被傳染一些小毛病。
李寒山這么想。
等到兩人走他們身邊時,他們仍然沒有反應,像兩座石雕。
李寒山探頭看了他們一眼,愣了半秒。
本來就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如今用著一模一樣的扭曲表情看著彼此,跟照鏡子似的,十分有喜劇效果。
李寒山:“你們這是什么意思?”
周如曜:“我說不出來。”
周玦:“我也是。”
李寒山:“……啊?你們在說什么?”
周玦并不打算回答,扭頭走了。
周如曜的表情終于舒展了開來,搖搖頭,“阿行,不行啊。”
李寒山:“這個話題改天再說,先說現在這件事。”
顧之行:“……”
她想了下,道:“你實在想省略的話,用個中代替行都比現在這樣好。”
周如曜:“我懂了。”
周如曜:“阿中,不行啊。”
顧之行:“……”
李寒山握拳,抵著嘴唇。
顧之行得到了小小的無傷大雅的教訓,那就是:下次還是折磨李寒山好了。
“你到底把周玦弄哪里去了?你不會覺得,沒了他我就能喜歡你吧?或者說,我關明月會因為你現在是周家繼承人我就看得上你吧?”
關明月壓了下帽子,身子微微倚靠著高爾夫球桿。
她看向面前這個頗有幾分清秀,穿著貴氣的年輕男生,眼里透露這些輕蔑。
這輕蔑迅速被方必成捕捉到了,他心中頓時生出了幾分勃然大怒來,面上也被這怒火浸染得發紅。
他緊緊握著高爾夫球桿,咬著牙憋出一個笑,“你憑什么覺得現在的他能跟我相提并論?”
方必成話音落下后,又道:“再說了,他轉學跟我有什么關系,是他自己覺得失去了繼承權臉上不好看轉學的好不好?”
“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一個面子比天大啊?”關明月嗤笑出聲,話音卻低了幾分,“我真不明白,姜阿姨那么厲害的人,怎么能生出你這種人啊?”
“我……?!我是什么人?”方必成陡然想起銅鏡的事情,心中竟又了幾分慌亂,隨后他深呼了口氣,放緩了聲音,“我知道,你們青梅竹馬肯定關系更好,也更相信他。但我的確是先被他陷害才不得已反擊的。感情的事我不會勉強,如果一個月后你還是對我沒有感情的話,我會主動提出放棄這件事的。”
方必成抿了嘴唇,顯出了堅定,又笑了下,“但至少,這段時間給我機會好嗎?我會努力證明我自己的,也會讓你看到,跟那些謠言全然不同的我。可以嗎?”
關明月定定地看著他,隨后道:“少給我裝大情種,你是什么東西,別人都不用告訴我我就能看到。”
她舉起高爾夫球桿戳著他的領口,“你看看你脖子上的吻痕,真有你的,下午約你打高爾夫,你上午還有空找嫩模打兩炮是吧?”
方必成眼神立刻游移了起來,話音卻先憤怒了起來,“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能說這么下流的話?這些只不過是蚊子痕罷了!”
“怎么,你就不能雇兩個人在你床頭專門給你拍蚊子啊?”
關明月若無其事地說著滑稽話。
之后,卻也不等方必成回答,道:“周玦去哪里,我就去哪,你趁早死了聯姻這條心吧。”
關明月將球桿扔給了球童,轉身走了,姿態瀟灑。
方必成深呼了幾口氣,有些憤憤的,一抬頭看見身旁穿著球童制服的曼妙女人心情一下又好了些。
他給女球童遞了張名片,“有什么事可以聯系我。”
瞥見對方受寵若驚的姿態后,他可以說是志得意滿。
女人嘛,不來自己身邊,不過是因為權勢不夠,哪怕是你關明月。
等他找到機會,連同關家也吞了,你也就知道投懷送抱了。
只是,也不知道這身份的事實在不知道會不會成為隱患,得想辦法找到那幾個人,然后……
方必成越想,神色越發陰沉,他瞄準球洞揮桿。
雪白的高爾夫球在空中畫出一道弧線,飛得越來越遠,也顯得越來越小,小成了個玻璃珠似的,哐當落入洞中。
“完美!這一桿!”
周如曜大力鼓掌。
顧之行握著樹棍,滿意地看著洞中的玻璃珠。
李寒山不忍直視地看著她手中的球桿——小樹干綁著小鐵片做成的破爛版高爾夫球桿。
他道:“之前不見得你喜歡玩這個,怎么這時候你就非它不玩了。”
“我是為了提醒我自己,不要忘卻過去的榮耀。”
顧之行一臉高瞻遠矚的姿態。
路過的幾個學生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三人。
李寒山立刻轉身,希望自己顯得清白一些。
但他們路過時,“三個弱智”這個詞匯告知了他的舉動仍舊徒勞無功。
而顧之行攔腰摟住激動地要跟路人討個說法的周如曜。
李寒山捂著額頭,“就算非要玩,至少不要在操場上吧。”
“但是,只有這里有草皮啊。”
周如曜振振有詞。
怎么你們拿玻璃球代替高爾夫球,樹枝代替球桿的時候怎么不這么較真。
李寒山欲語還休。
他正準備離開這對弱智,一抬眼卻看見了不遠處從辦公樓出來的周玦。
李寒山:“快收起來,周玦在附近,被他看到了我們更難跟他結交了。”
“讓他看!氣死他這個在金錢里浸泡長大無法領略貧民快樂的人!”
周如曜又開始憤怒起來。
顧之行:“說得好像幾年前在賭場輸了幾十萬輸得慈眉善目的人不是你一樣。”
周如曜:“……那是因為你讓我all in我才輸的!我之前贏了多少!”
顧之行:“哪有,我一直跟你說我太困了,這里的娛樂活動是熬鷹。”
周如曜:“那你為什么現在才告訴我啊!”
看著他們又在互相胡攪蠻纏,李寒山看得有些煩,走過去一邊攬住一個肩膀分開他們。
李寒山道:“他越來越近了,別在這里浪費時間了,走吧。”
“不走,不對——”顧之行作為盛懷點子王的風采突然出來了,她道:“為什么,我們非要搭訕呢?直接邀請他過來一起玩不就行了?這不是拉近關系最好的辦法嗎?!”
李寒山被震懾到了,因為確實有一定道理,“所以?玩什么?”
顧之行舉了舉手中的小樹枝。
李寒山明顯浮現出嫌棄的表情。
周如曜擼起袖子,“你什么意思?對大哥不敬是吧?”
顧之行:“去試試吧,而且我還有一個絕妙的辦法,迅速提升我們之間的感情。”
李寒山遲疑了半分鐘,他的理智告訴他,顧之行絕對會搞出幺蛾子。但是,在顧之行那張勢在必得的面容下,他又被說服了。
再相信一次吧,顧之行可以不靠譜一萬次,但只要靠譜一次,事情就會有轉機。
李寒山堅定地轉身,走向周玦。
周玦顯然是看到了他了,步伐慢了下來,“有事嗎?”
李寒山微笑道:“我們在打球,有興趣一起來嗎?”
周玦冷淡的表情看起來并沒有興趣,“不了,我想回教室。”
“如果是高爾夫呢?”
李寒山一咬牙,這么說道。
在這種場地,在這種學校,在這種情況下打高爾夫,顯然是個超出常人理解的概念。
顯然,李寒山的計策成功了,周玦面上果然生出了不解。
人一旦陷入不解,好奇就會驅使他們做出些違反直覺的選擇。
周玦遲疑了幾秒,點點頭。
李寒山帶著周玦走向顧之行周如曜,短短的路程卻像走向斷頭臺似的難以走到終點。
他突然想起來,他剛認識顧之行周如曜的時候,命運就是這么把他推向棒球場的。
如今,他卻成為了另一種意義上的兇手。
李寒山,感到了愧疚。
到了地方,顧之行與周如曜卻已經消失了。
草。
被戲弄了!
李寒山腦中浮現出一道驚雷,將他的理智劈得四分五裂。
他看著地上那兩根樹枝鐵片做的球桿,聽到了周玦的聲音,“這是什么?球桿?”
李寒山心灰意冷地閉上了眼睛,“嗯。”
周玦好奇地提起球桿,又瞥了眼地上的彈珠和遠處的小洞,“你,很有想法。”
李寒山:“……不是,這——”
周玦:“不是嘲笑,只是驚訝。”
李寒山:“……”
證據確鑿,百口莫辯。
李寒山沉默了。
周玦道:“不過感覺更像是阿——顧之行?做的。”
李寒山:“你是想說阿行嗎?”
周玦:“有些奇怪,可能是聽你們這么稱呼,下意識想這么叫。”
李寒山:“所以要玩嗎?”
有了顧之行這個話題,李寒山居然跟周玦保持了一個相對友好的陌生人之間的距離。
周玦點頭,“也可以。”
李寒山頓了下,又道:“其實是顧之行覺得你人不錯,想跟你當兄弟,但不太好意思。”
周玦看向他,黑眸中似有碎冰浮動般閃爍,“應該直接說的。”
周玦沉默了幾秒,又道:“我會答應的。”
“為什么?”李寒山垂眸,“你的性格看起來和阿行似乎并不合得來。”
周玦轉動了下手里的“球桿”,似乎在眺望遠處,“但是如果是顧之行的話,好像沒辦法違背……之類的。”
李寒山:“……”
他想起來了現實世界里,周玦被顧之行強行喂藥的片段,覺得有些荒謬。
什么鬼東西,你是狗嗎?天生的服從性嗎?
李寒山愈發覺得他們之間怪得讓他煩躁。
周玦:“你還打算玩嗎?”
李寒山:“……玩吧那就。”
周玦在算距離,正準備揮桿。
李寒山也深呼了口氣,打算面對這個莫名其妙的游戲,陡然聽到“咔嚓咔嚓”的聲音。
他看過去,只見周如曜推著一個破舊的輪椅走到他們身邊,輪椅上坐著看著十分痛苦的顧之行。
李寒山愣住了,正想開口,卻聽見周如曜對顧之行道:“這是你沒有生病前最喜歡的運動了。”
顧之行落寞地低下頭,“我還能,還能……再次這樣揮桿嗎?”
周如曜滿臉滄桑,“可以的!只要你愿意動手術!”
顧之行:“但我害怕……不……我一定要重新站到賽場上!”
她的目光逐漸堅定了起來,道:“只要,只要周玦揮桿進球,我就同意進手術。”
準備揮桿的周玦頓時動作僵住了。
周玦:“……”
李寒山:“……”
你們到底在干什么?
突然來這么一遭狗血劇情是什么意思啊?
李寒山的情緒遭遇重創。
他清了清嗓子,“他們鬧——”
李寒山話音頓住,因為他發現周玦的目光也堅定了起來。
李寒山:“……”
李寒山:“……???”